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到听松戏院。
戏院的门庭非常的宽阔。大门足以让两辆马车并排通过。大门两旁皆挂着三串粉红灯笼,喜气的灯光将牌匾上的金字映照得闪闪发光。
进门便是一个宽敞的大坪,坪里此时已经停满了马车,戏院的小厮将布尔泰王子的马车牵到坪里的一角停放好。
阿杏带着布尔泰王子穿过大坪,笑容可掬地将他请进戏厅。
戏厅足有400坪,一楼大厅可以同时容纳300人,二楼的雅间大大小小有十二间,在这个世界来说,这种场面算是非常的宏大了。阿杏将布尔泰王子引上二楼一个视野最为好的雅间。雅间里所有的摆设皆是上品,就连给客人擦手的丝帕也是选用的最好的天蚕丝织成,再加以最好的香料熏过,使用时不但触感柔滑,还有一种甜香扑鼻而来,让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就连一条擦手的丝帕都是如此的精细,更不用说雅间里其他的摆设了。晋城戏院的雅间最贵的是10两银子,可是这里就算是最普通最小的雅间都要十两,而最大最豪华的雅间,一场戏的收费高达50两,光是十二个雅间一天的收入便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阿杏请布尔泰王子坐下,不一会便有五名身着统一衣衫的小厮进来其中三人奉上香茗。一人端盘,一人整理杯具,一人沏茶,另外两人则点上檀香。完毕后,点檀香的两名小厮和端盘的小厮退了出去,余下的两人退到一边,静候吩咐。
现在天都两家听松戏院像这样的小厮加起来足有100多名,都是招的天都底层百姓家的孩子,基本月银便有3两,加上月底奖赏和客人打赏,一个月下来最多的时候可达到10两,最少也有五两,而且听松戏院待员工一向宽厚,从不打骂,工作也很轻松,所以听松戏院成为年轻男子们最想工作的地方。
现在全唐国5家听松戏院的戏子总共加起来足有500多名,女戏子现在也有差不多100个左右,其中有一半是通过买奴而来,而另一半中绝大多数都是贫苦人家的年轻女孩子。在这个世界里,很多贫苦人家有时因为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会把女儿卖入大户人家为奴,有点狠心点的父母甚至还会将女儿卖入青楼。可是后来见听松戏院招女戏子,不但不用卖身,签约银比大户人家的卖身银还多,而且将来赚的银子更是不可想象,便心甘情愿地将女儿送入戏院来,至于身份低贱什么的,他们才不会去考虑。就算不做戏子,她们的身份也高贵不到哪里去,将来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做戏子起码还能赚到银子。
就这样,听松戏院成为贫苦孩子门的希望,仿佛只要能进听松做事,这一辈子的生活就有着落了。而阿杏的仁义大方,更加为她在广大的底层百姓间赢得很好的名声,这也是阿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天都站稳脚跟的原因之一。
布尔泰看着小厮们一系列训练有素而又非常精细的动作,不禁感慨道:”你们唐国人的生活真是精致,连看场戏都有这么多的讲究。
阿杏笑道:“我们这还不算什么,那些贵人们平日的生活才叫精致!”
布尔泰拿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微笑着赞道:“好香。”
阿杏本来还打算再相陪一会,可这时,一名小厮进来在阿杏耳边耳语了一阵。阿杏面色微微一变,便站起身来,充满歉意地对布尔泰说:“王子,阿杏忽然有些急事需离开,真是不好意思。”
布尔泰坐在桌旁抬头看着阿杏笑道:“没有关系,姑娘先去忙。”
“希望王子能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那是自然。这里如此舒适,让我非常的放松。”
阿杏向布尔泰行了礼便退了出去,雅间门外,云朵一脸焦急地等着她。
阿杏走到她身边:“怎么回事?”一边说着,一边向楼下走去。
云朵跟上她的脚步,语气有些焦急:“是孙大人,他怒气冲冲的,估计是因为给巧莹赎身遭拒的事情。我安排他在会客间,他脸色很坏。”
阿杏皱了皱眉头,又问:“今晚巧莹有没有戏?”
“这个时候还没有。”
“找人叫她去会客间。”
会客厅在戏院的三楼,三楼是阿杏平时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有阿杏日常工作的办公间,与演员们商量讨论的会议间以及接待客人的会客间。
阿杏来到会客间,看到孙大人身着常服坐在主位上,黑着一张脸,显得极度地不愉快,身边有小厮服侍他喝茶。
阿杏面带微笑地迎上去,向着孙大人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说:“孙大人,这个时候不在楼下看戏,是否阿杏招待不周?‘
孙大人中等身材,面容黝黑,两眉间的距离很窄,据说这种面相的人气量非常的狭窄。
孙大人冷哼一声,阴测测地说:“阿杏姑娘,你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应该知道本官来找你所为何事!”
阿杏知道如果再绕圈子,对方说不定就会暴跳如雷,当下走到孙大人的身边为他满上茶。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孙大人是为巧莹而来,可是阿杏已经在回信中说得很清楚了,巧莹虽然是戏院的人,但是她的嫁娶并不由我来做主,如果巧莹愿意跟着孙大人,阿杏自当将卖身契双手奉上,绝不敢收孙大人一分一毫,可是阿杏已经问过巧莹的意思了,她虽然敬仰大人,可是她暂时还不想谈及嫁娶的问题。阿杏从不强逼于人,所以才斗胆回绝了大人。”
孙大人抬起手来在旁边的桌案上重重地拍落,怒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本官强逼于她吗?本官告诉你,本官在做这个决定之前,已经问过巧莹姑娘的,巧莹姑娘当时并没有反对!你现在竟然已她不愿意的理由来回绝本官!真是太可恶了!你以为本官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你不过是因为巧莹能为你赚银子所以你才死抓住她不放!”他站起来,手指着阿杏,恶狠狠地说:“你说吧,到底要多少银子才肯让本官替巧莹赎身!”
阿杏退后两步,低下头来,不卑不亢地说:“大人此话实在是冤枉阿杏了!听松当红的女演员绝不止巧莹一人,阿杏万没有冒着得罪大人的风险硬将她留下来的道理!而且巧莹如果有好的归宿,阿杏也非常为她高兴!可是戏院每一个女演员都像是我的姐妹一般。如果她们不愿意嫁,我也不会强逼她们!”
自从上次阿杏将向她逼婚的官员告上公堂,闹得沸沸扬扬之后,没有人真的敢在听松戏院明目张胆地抢人了,只要是巧莹真的不愿意,孙大人就不敢将巧莹带走,他也怕阿杏上次告官的事情重演。不过他会不会在心中记恨阿杏,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阿杏见孙大人还是一脸愤愤地表情,便说:“孙大人,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将巧莹叫来。您可以当面问她,只要她点头,我马上将卖身契奉上!”见孙大人没反对,阿杏就叫云朵将巧莹带上来。
不一会儿,巧莹低着头,一副羞羞怯怯的样子走了进来,进来后先是向孙大人行了礼,头缓缓抬起,盈盈的双目看了一眼孙大人,柔柔地唤了一声:“孙大人。”
孙大人看着她这幅娇弱无比的样子,心都酥了,想将她纳为妾的心思更甚。孙大人的妻子太过凶悍,所以他一向喜欢娇柔的女子,认为娇柔怯懦的女子才是真正的美女,所以虽然阿杏是大家口中公认的美人,可是在他看来,性子太过清冷,没有了女子的味道,这也算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
阿杏走到巧莹的身边,轻轻地问:“巧莹,现在孙大人有意给你赎身,我当着孙大人的面再问你一次,你可愿意?”
孙大人上前两步,一脸急切地表情,说:“巧莹,本官一定会好生待你,只要你点头,本官马上就可以带你走!”说着又看向阿杏,语气忽然转沉:“谁都别想阻拦!”
巧莹看了看阿杏,又看了看孙大人,睫毛眨了两下,泪珠了一下就滚了出来,她低下了头,泪水越流越凶,小声地啜泣着。
孙大人走到她的面前,微微弯下腰:“巧莹,你怎么哭了?可是有人逼迫于你?”
巧莹捂住脸。什么都不说,嘤嘤地哭着,一个劲地摇头。全身瑟瑟地发抖,像是在害怕什么一样。
孙大人拉住她的手臂有些着急,“那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呢?你倒是说话啊!”
巧莹的身子抖得更厉害,泪水自指尖扑簌而下,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轻轻地摇了几下头就哭着跑了出去。
“巧莹,巧莹!”阿杏在她身后连唤了两声,可是巧莹没有回头。
阿杏转过身对孙大人恭敬地说:“孙大人刚才已经看到了巧莹并不愿意离开这里,还请孙大人多多体谅!”
孙大人看着阿杏,脸上阴晴不定,目光非常的阴沉。刚才巧莹的表情在阿杏看来是非常的害怕,可是在孙大人看来却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般,加上阿杏从头至尾一直在旁阻扰,他便认为一定是阿杏从中在搞鬼了!可是巧盈不点头,他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用力地一甩袖子,便冲出门外。
孙大人冲走后,云朵一脸惊惧地从门外走进来。她走到阿杏的身边,气愤地说:“刚才巧莹是怎么回事?在我们面前话说得好好的,可是到了孙大人的面前却作出那种样子,孙大人看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阿杏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她并不认为巧莹是故意为之,毕竟她和巧莹在一起待了几年了,她了解巧莹,巧莹虽然有些小心机,却并不是心肠狠毒的女子,而且她又有什么理由来害她呢?
“或许是当面拒绝孙大人太害怕的缘故吧,孙大人毕竟是五品大官,她有这种反应也理所当然。”
云朵有些担心:“可我看刚才孙大人的脸色很不好看,我担心他会记恨于你,听说孙大人此人气量很小,睚眦必报,我怕他会对你不利!”
阿杏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安慰她说:“你就不用担心了,我对于孙大人来说只是一个小人物,他才不会将我放在心上了!”
云朵忧心忡忡:“希望如此!”她抬起头,看着阿杏说:“阿杏,爹娘都不在身边,大姐要照顾孩子基本不管戏院的事,而我又不聪明,帮不上你什么忙,什么都是你一个人扛着,阿杏,有时我真的好担心,我好怕你会出事!”
云朵的语气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情,让阿杏非常的感动,她拉起云朵的手,和她紧紧地相握,说:“我的好姐姐,你就不用为我担心了。我们来京城已经两年了,其中经历了多少事,不都顺顺当当地过来了。我相信,只要我们没有害人之心,踏踏实实地做生意,努力地让身边的人都过得更好,那么就算有什么灾祸,也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度过的!”
云朵在阿杏的劝说下,点了点头,可是心中总会有些不安。
巧莹从会客厅冲出来后,便躲在一棵树下哭,没多久,孙大人也从楼上下来,听到了哭声,很顺利地找到了巧盈。
他搂住巧盈的肩膀,一脸的怜爱:“巧盈,之前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为什么你又忽然反悔了呢?”
巧盈抬起头来,双目含泪地看着孙大人,目光中无限哀怨:“是巧盈没有福气,不能跟着大人,大人以后还是将巧盈忘了吧!”说着将孙大人轻轻一推,转头哭着跑开了。
孙大人在原地叫了她几声,愣愣地看着巧盈离开的方向,过了半晌才转过身,他抬头看着会客间的窗口,脸上露出一种愤然的表情,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后没多久,巧盈却从不远处的一块假石后闪出来,眼角的泪水还没干,可是刚才的凄怨缠绵的表情却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她看着孙大人消失的方向,嘴角浮上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等这一场的话剧快要结束时,阿杏才去到布尔泰王子的包间,和他一起看戏聊天,布尔泰不俗的谈吐,和语气中时常流露出来的仁心让阿杏大生好感,不过这种好感只是那种朋友之间的好感,并没有涉及男女之情。
等话剧结束后,阿杏又亲自将布尔泰王子送上马车。上了马车后,布尔泰掀开了车窗帘,向阿杏挥挥手说:“两天后丞相府见。”
阿杏也笑着跟他挥手:“再见。”
布尔泰走后没多久,陈英和王刚并肩回来,两人脸上的笑容显示出今晚的约会应该进行得非常愉快。阿杏向他们招招手,陈英看到阿杏后,怔了怔,然后转头对王刚说了一句什么,王刚点点头,遥遥地向阿杏做了一楫后便转身进了戏厅。而陈英却向着阿杏这边走了过来。
陈英的脸色有些奇怪,犹犹豫豫的,似乎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似的。
阿杏奇道:“英姐姐,你怎么拉?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吗?”
陈英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然后低下头,问:“陈静呢?”
“刚才还在这了,或许走开一会。”
陈英点点头,然后支吾着说:“那我去找陈静。”说着便走开来。
阿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或许是恋爱上的烦恼,觉得不方便跟自己说?阿杏想了一会,便得出如此结论。
陈英在戏厅里找到陈静,急急忙忙地将陈静拉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陈静,你猜刚才我和王刚游夜河的时候看到谁了?”
陈静笑,并没有把姐姐的认真态度放在心上,“难道说,你看到某位高手了,和王刚一起与他比试了一场?”
陈英拍了妹妹肩膀一下,有些生气,“我在和你说正经的了!谁和你说笑?”
陈静见姐姐生气,才收敛了脸上的玩笑之意,“好,你告诉我,你看到了谁?”
陈英看着陈静,眼睛眨也不眨,“沈元丰,我看到沈元丰了,他一个人站在河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沈元丰着三个字,陈静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的郑重,“你和他打招呼了吗?”
“打了,可是感觉他变了很多,至于哪里变了,却又说不上来。”陈英叹了口气:“他连一个字都没有问起阿杏……他明明知道我们一定和她在一起,可是却什么都没有问。”
“那你们还说了什么,他怎么会在天都出现呢?”
“我根本就来不及问,才说两句,他就找借口走开了。”
陈静皱了皱眉:“这件事情你和阿杏说了没有?”
陈英摇摇头:“这两年,虽然阿杏一次都没有提起沈元丰,好像活得开开心心的样子。可是我看的出来,其实她的心里很苦,他在她的心目中还是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可是他们中间有个死结,很难解开,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陈静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回过头看着姐姐说:“算了,还是暂时什么都不要说吧。如果他们的缘分还未尽,一定会再次相遇的。在这之前,还是让她保持这份宁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