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是苍茫无际的湛蓝,云天是苍凉无垠的广阔。数十艘小舟追逐着三艘大船,泰诺民兵狂热的呼喊嚎叫,桨手们划破残阳的血海,武士们射出呼啸的火光!
火光在海天间燃起,闪闪烁烁,像是指路的冥灯,预兆着不详的死亡。三艘大船已经升满了风帆,拼命抛下沉重的补给与货物,飞窜地逃往东海深处。仓惶的卡斯蒂利亚水手们哀嚎祈祷,惊恐的探索队船长们怒骂跳脚。而那蓦然割断的缆绳,垂落燃烧的残帆,就像从天顶落下的审判!
“Diamine!把烧烂的尾帆扔到海里!把财货都扔到海里!再把补给也扔到海里!…Merda!全扔了!快!再快一点!…天快黑了!马上就黑了!…
“该死!该死!该死的平松兄弟,仗着他们的船快,竟然丢下旗舰…”
“仁慈的上主啊!求求您,庇佑我们!…”
远征军司令满脸灰黑,在甲板上到处奔走,发出愤怒又心疼的呐喊。旗舰上的水手们,则在奋力的扑火忙碌,用从未有过的虔诚祈求上帝。所有的货物补给都被抛下,只为让船只再快上一点。而这种死亡边缘的奔波,就像垂在每个人头上、不断靠近的末日利剑,直到黑暗从天边涌来,将危险的一切掩盖…
“圣母啊!天终于黑了!魔鬼的土人追不动了…他们停下来了,我们安全了!”
夜幕无声袭来,唯余星星点点的火光。那些掉落海中的水手、垂落大海的残帆、还有大船上拼命抛下的货物,都像无依的浮波般,在深邃的大海中流淌。在哥伦布紧张的眺望中,追击的土人“魔鬼”终于停了下来,开始打捞最后的收获。而当他们捞起五个落水的白人俘虏,那发自内心的虔诚欢呼,就在深海的边缘响彻,让船队的水手们都瑟瑟发抖!
“赞美主神!赞美维齐洛波齐特利!…主神庇佑,我们击败了邪魔,我们抓到了一个手掌的祭品!…”
“上主啊!这些野蛮的西潘古土人!Diamine!…那些我丢下的财货,我的钱!…”
夜幕是最好的掩护,西风在低沉的哑笑。所有的大船与小舟,一起散落在漆黑的夜里,只留下一幕人烟鼎沸的欢庆,一幕痛彻心扉的哀叹。
这一夜西风呼啸,水手们行船在无际的黑暗中,嗅着死亡与失败的咸腥。直到海天茫茫,厮杀与呐喊都消散无踪,仿佛终于褪去的噩梦。一轮金色的朝阳,便从熹微的东方升起,照亮了寥无人烟的深海,还有奔逃一夜后、再次聚到一起的三艘海船。
卡斯蒂利亚船队凑在一起,停泊在这片深邃又未知的蓝海中。这里明显是大海的深处,看不到任何海岸的踪迹,可以稍作修整。而借着天光仔细一看,三艘海船的船舷与甲板,都被土人投掷的桐油火把,烧燎得到处灰黑、一片狼藉。而最大的圣玛利亚号旗舰,只剩下前帆与主帆,连尾帆都被烧没了。至于所有的水手们,也都被熏的一脸黑乎乎,狼狈不堪,仿佛变成了南方大陆的黑肤土人一样。
“Merda!快点打水,冲洗甲板!…嗯?平松兄弟打了旗帜,要过来开会?…Minchia!这两个逃得比谁都快的杂种!…”
在船长们的命令下,水手们士气低落,从海中打水上船,清洗着烧黑的甲板。这一通厮杀与火烧下来,船上的许多地方都受了损害。这些船体的破损亟需木匠修理,至少要用木料加固,否则一旦遇到风暴,就很可能让船体散架。可眼下他们既缺乏船材,也没有能安心修船的地方,甚至连补给都没有多少了…
“Merda!祝你们掉入海里淹死!…”
哥伦布神色阴沉,注视着两艘轻快帆船的船长,各自带着几名亲信,带着武器,用绳梯爬到自己的船上。他眯起眼睛数了会,经历了两次厮杀后,平塔号上只剩下12个人,尼尼亚号还剩17个人,再加上自己船上的34个人…抵达巴哈马时的88人探索船队,此刻只有63人了。不过,旗舰上的人最多,优势在我…
“上主啊!真是该死的土人!他们不停的追着我们,疯狂得和邪魔一样!…要不是司令下令抛弃所有弄来的财货,我们的船差点就被抓住了!…该死!大小平松船长,你们怎么跑得那么快?…”
“阿拉纳!闭嘴,拿好武器!…大小平松兄弟,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
哥伦布穿着燎黑的贵族服饰,头顶的海军上将帽也不知掉到了哪里。他两眼凶狠,手握腰间的刺剑,看着两位登船的平松船长,就像是一头领地受到威胁、准备扑咬的鬣狗。
两位平松船长倒是神色不变,他们先和努力维持仪表的皇室管家古铁雷斯打了个招呼,又和神色凝重的第二船长德拉科萨问候了几句。最后,大平松马丁·阿隆索眼神一闪,扫过旗舰上幸存的水手,隐蔽的瞄了第二水手长恰楚一眼,这才看向远征军司令哥伦布。
“向您致意,远征军司令哥伦布!在您卓越的带领下,船队遭遇了可耻的失败,被土人连续击败了两次…”
“Vaffanculo!大平松,伱什么意思?!Merda!你想把责任推给我?和土人厮杀失败,这能怪我?!再说第一次都是因为你们…”
“上主见证!哥伦布司令,兄长只是在陈述一些事实罢了!”
小平松比森特·亚涅斯笑了笑,上前一步,微微低头,向哥伦布行了个几乎看不出来的礼节。接着,他看向皇室管家古铁雷斯,又看了眼被投石砸伤的书记员罗德里戈,沉声说道。
“尊敬的皇室管家,尊敬的书记员,船队的补给不多了…圣玛丽亚号旗舰也受了严重的损伤,连尾帆都烧没了…很难说,这会是一艘合适的旗舰!…”
闻言,皇室管家古铁雷斯眉头一扬,与书记员罗德里戈对视了一眼。旗舰失去尾帆,速度至少会掉三分之一。而圣玛丽亚号本来就慢,要是再遇到疯狂追逐的土人…
片刻沉吟,两人都猜出了小平松的意思,眼中也有些意动。不过两人都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淡淡的笑着,似乎在观望着什么。
“Merda!小平松,你又在胡说什么?…我哥伦布是船队的司令,女王亲手任命的司令!我所在的船,自然是船队的旗舰!…”
“上主见证!哥伦布,女王确实任命你为船队司令,但你恐怕并不称职…当然,我只是中肯的提出看法,并不是指责于你。毕竟,哪怕你不能给船队带来胜利,也不能给水手们带来财货…哪怕你是个失败又不合格的倒霉蛋司令,但你还是有着女王的任命书…”
“Vaffanculo!大平松!我要干死你!…”
“怎么?哥伦布,你要遵从王国的传统,和我来一场勇武的决斗吗?…”
大平松嘴角扬起,伸手拍了拍腰间的加长弯刀,挑衅地看向哥伦布。而面对这样的挑衅,哥伦布脸色涨红,恨不得当场拔出刺剑,把强壮的大平松捅死!…但在衡量了双方的战力后,他还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咬着牙喝道。
“大平松!作为我手下的船长,你没有资格,和你的司令决斗!…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嗯,尊敬的哥伦布司令。作为船队的一员,我们这次过来,只是想帮助旗舰,解决旗舰的困境…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旗舰的尾帆,应该在风暴中损伤过一次。这一块烧没的,已经是备用的船帆了吧?…”
小平松礼貌的笑了笑,接过大平松的话。他用深棕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一脸铁青的哥伦布。兄弟两人仿佛在唱着双簧,又好像是交替逼近的老狼和小狼,渐渐露出贪婪的利齿!
“圣母庇佑!圣玛丽亚号旗舰受损严重,没有尾帆和补给。在这样危险的海域,这真是会要命的呀!…但我们的两艘船上,还有一面备用的尾帆,可以支援旗舰。我们也可以匀一些食物、水、绳索、木板…补给到旗舰上…”
“但是!我们需要补充水手,尤其是伤亡最重的平塔号…尊敬的哥伦布阁下,您是船队的司令,请您一定、也必须要帮助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