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伊努茅希利的北方海岸,曲折延伸千里。整片海岸上,从矮小的草丛、针叶的松林,到冰封融雪冲刷出的滩涂水道,到处都印刻着严寒的痕迹。而从海岸再往南,连绵的高山就骤然拔起,阻挡住北方南下的寒流,也带给人神秘的山谷想象。
“主神见证!这片大岛的北方海岸,确实没什么大的部族!按照本地得来的说法,真正强大的阿伊努大部落、甚至部落联盟,都在山的后面,都在更温暖的南方!…”
祖瓦罗站在长船的船头,眺望着海岸的山崖,也想象着山背后的样子。
自从离开“鱼皮部落”后,船队沿着海岸,从东南去往西北,足足航行了八百里。沿途能看到升起的炊烟,偶尔也能遇到阿伊努人的捕鱼小艇。他们也连续登陆了六七次,拜访了不少一两百人的小部落。
这些部落的态度,有的警惕中带着敌对,有的警惕中带着友善。还有更小的部族,被这么多精锐战士吓坏了,直接跪地投降…从这些部族的表现中,祖瓦罗更加清晰了自己的判断:这座大岛上的部族纷争很多,丝毫不逊色于半岛上的山部和鹿部。但这些部族间,似乎有着不成文的规矩和习惯,不会像北方的游牧部族那样残酷杀戮,彻底吞服征服…而是允许投降、臣服、进贡或者加入部族联盟。
“阿伊努部族间,有着松散但确实存在的纽带!…这种纽带的特征,可以看成是血缘,但更常见与认可的,应该是共同的‘故事’,是可以理解的‘神威’!我们要与阿伊努人之间尽快建立互信,就必须先依靠这种‘神威’的纽带,获得对方‘同族’的认可,再往后,从神威变成主神…”
在航海的记录中,祖瓦罗写下了这段评价。随后,对于每一个拜访的部落,他都会以“海洋与雷霆神威”的名义,以北方的“千岛神威大部落”身份,送出一块一斤重的主神黄金护符,并宣扬“神威的护佑”、“部族的友谊”!而后,他不会过多停留,也不会索取什么回礼,只会在对方惊讶、疑惑、思索与目瞪口呆中,潇洒的带着船队离开。
“主神见证!仅仅是一块一斤重的金符,就能起到这样的效果!…看来,与半岛上的各部不同,黄金对于这些阿伊努人,有着不小的实际价值!他们与更南方的大部落,以及最南方的和人,一定有着稳定的‘贸易’或者‘进贡’往来!…”
这八百里的航行,祖瓦罗不过送出了十几块黄金护符,却已经把“海洋与雷霆神威”,也就是主神的名号,在各部间传了出去。
在他看来,这种“送金符买神名”的生意,实在是再划算不过了!毕竟,这一次南下探索和贸易,旗舰“大雪狼号”的船舱里,足足压了五百块金符,也就是五百斤黄金,换算成东亚的度量衡,就是区区七八千两而已!
对他来说,十几块金符扔出去,根本不算什么。这就像是扔进池塘里的鱼饵,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来吸引更南方不知在哪的“大鱼们”,往北方而来。
当然,此刻的他并不知晓,他“见面送金符”的外交策略,也引发了一个未曾遇到的后果。那就是阿伊努人更喜欢用“黄金神威”的名字,来称呼“北方千岛的守护主神”,而不是什么“海洋与雷霆的强大神威”…
“主神庇佑!大岛的北方海岸,很快就要到头了!从这里再往北方,就是阿伊努人口中的‘桦太’,‘河口神威的领地’!嗯…让我看看陛下预言中的地图!‘桦太’应该就是另一座半岛,在北方连着更广阔的大陆!…而从这里再往南,就是茅希利大岛的南方了…”
“祖!祖!我们到了,我们到了!…”
祖瓦罗正在思索,千岛贝壳却突然抱住他的胳膊,兴奋的指向前方。他抬眼望去,一片规模庞大的部落营地,一座真正的阿伊努大村庄,就忽然在西方的海岸上出现!
“祖!这就是西方尽头的大部落!北余诸部中的寒沼部!…”
“北余寒沼部?啊!北余?…”
“是的,是的!祖!这个大部落,和我的部族,有着同样的北余传承,有着古老的血脉联系!…”
千岛贝壳雀跃着,就像一只远方长大的幼鸟,回到了想象中温暖的巢穴。她的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脸上也满是憧憬与期待。
“神威的主神啊!这是父亲说过的北余诸部…他们是我们的亲戚,一定会热情的招待我们。说不定,还有人认识我的父亲,认识我从未见过的祖父祖母!…”
然而,千岛贝壳的美好想象,似乎是海边的泡沫,在无情的阳光下,很快就破碎开来。当王国的船队出现在寒沼部的视线中,捕鱼的部落民们,直接吹起刺耳的骨笛,传出了敌人的警讯!随后,整个数千人规模的大部落,都紧张的动员了起来!
“敌袭!敌袭!…”
“哪里来的敌人?”
“是坐着大船,从海上出现的敌人!…”
“啊!一定是和人!一定是凶残的和人前来偷袭!…”
“怎么可能?和人的队伍不是在南方吗?他们不是在寒滨部,索要今年的贡赋吗?他们又怎么会,突然绕过南边,出现在我们的背后?…”
“一定是石狩部!石狩部与和人们勾结在了一起,一起出兵来偷袭我们!…石狩部一直侵吞我们的猎场,与和人们勾勾搭。他们锋利的铁制武器,都是从和人那里换来的!…”
“不用想了!没有任何一个部落,会有这样的大船!…只有和人有,只会是和人!…”
“快!拿上铁矛石矛,拿上木弓!所有的丁壮都拿上武器!吓退贪婪的和人!…”
当祖瓦罗带着三艘大船、一百五十个精锐战士,抵达寒沼部的渔港前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在数十个部族战士的率领下,足足五百个阿伊努部族丁壮,都扛着各式各样的长矛,乌压压的簇集在港口中。而一百多把紫杉木制作的阿伊努木弓,也都全部搭上了骨箭,齐齐对准了他们!
“渔鸮、虎鲸和黑熊,共同守护着寒冷的沼泽!…坐着长船的和人啊,离开我们的寒沼部的古老领地!否则,你们必会受到守护灵的诅咒!…”
一位身穿熊皮的阿伊努大酋长,从聚集的战士与丁壮中走出。他深吸一口气,用熊一样的嗓门,大声的咆哮道。
“守护灵庇佑着我们!寒沼部绝不会向你们进贡!离开这里!或者和我们战斗到底!…”
阿伊努大酋长气势汹汹,脸上的神情也强势无比。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三艘长船上的武士规模,看到七十多个披甲武士,还有差不多数量的持弓猎手。而当看清这一切后,他神情微妙的一顿,声音滞了一滞后,又再次洪亮响起。
“当然!先祖的神威见证!寒沼部是善意的部族,被善意的神威守护!因此,我们也接纳平等的朋友,平等贸易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