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菲仪这才觉得自己刚刚的大吼声着实有些过分,却又拉不下脸道歉,也没有那样的心情,便没有作声,依旧埋着头往前走。
“是宫里的事情吧。自从茵贵妃有了身孕,你便经常在雅兰苑神出鬼没了。我看你这阵子定然都把时间花在了禅桂宫里,茵贵妃有喜是好事情,你却这样沮丧不愉,难不成”话头停顿了一下,看项菲仪的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僵硬了一把,却又迅速故作无事的迈着脚步,赫连炫轻拧起了眉:“怎么,是茵贵妃肚子里出了什么事么?”
关切的问话终于让项菲仪软下了脾气。步伐慢了下来,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极小声的应到:“恩”。
一直在紧紧注意这项菲仪的赫连世子自然不会错过这些小动作。瞪大了眼,站住了脚。“是真的出了事情?孩子没有了?”
项菲仪身子又是一僵,停下了脚步。但是她并未回头,只低着脑袋看着地面,咬了咬唇,“恩,没有了。”
“天。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忽然就没有了?莫不是姬贵妃?”
“是是因为我。”心里面巨大的压力终于把项菲仪压崩溃了,她再也承受不下来,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赫连炫默默的看着蹲在跟前却背对着自己的纤细身子,眼睛里有浓浓的心疼。他走上前,缓缓伸手抚上项菲仪弯着的后背。
“我我什么都不懂,带了龙眼果肉去宫里给茵儿吃。结果结果那东西竟然害了她,让她丢了孩子。我”项菲仪吸了吸鼻子,埋在手臂里的脸上,已然是泪流满面。
赫连炫长叹了一声,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背。“事情已经造成了,就莫要再自责。想个办法弥补吧。去向皇上坦白认错,皇上不会太过于严惩你的。”
“我我”项菲仪吞吞吐吐的,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
“你怎么了?还发生什么事情了么?”赫连炫心细,主动问了出来。
“茵儿好几日前就流产了,我让她隐瞒了下来,企图嫁祸给姬贵妃”话还没说完,听到身旁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项菲仪更是难过,呜咽着几乎要说不下去了。
赫连炫从袖口掏出一条帕子,塞到了项菲仪手里,无奈的顺了顺她的后背,让她缓了缓气息。
项菲仪拿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泪水,依旧蹲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去看赫连炫。不过她却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开口解释:“我们要救爹爹,除了如此,再也没有别的法子可以使了。姬贵妃也定然会害茵儿,我们只是想要将计就计,妄图一举两得。”
“然后呢?失败了?”
“恩。皇上不知为何提前知道了茵儿流产的事情,竟然反将了我们一军,揭穿了我们的计谋。结果他把爹爹他们发配边疆,要茵儿继续留在禅桂宫做她的贵妃,要我回来雅兰苑。茵儿茵儿怕是就此被打入冷宫了。”说完,又小声的抽泣起来。
“哎,事已至此,也无法在改变什么了。将军被发配边疆,也算是皇上开恩。至少将军抱住了性命,你们一家人都还平安活着。万幸,至少皇上并没有责你们欺君而拉去斩首。”
“但是茵儿茵儿要怎么办。”
“莫要再想这些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这兴许便是茵贵妃的劫数吧。她还年轻,在皇宫里的时日很长,总会有翻身的希望的。只要茵贵妃不放弃,说不准那一日,又重新得了皇上的恩宠。”
“会么?真的有这样的可能么?”
“当然会,本世子在皇宫里待了这么许多年,什么事情没看见过。行啦,你也别再难过了,擦擦脸,我送你去换身衣裳收拾一番,下午咱们出去逛一逛吧。”
“出去逛什么?”
“散心啊。想来这么久了,你日夜两边奔波,定然很长时间没有在街上好好逛一逛了吧。反正本世子也没什么事,就当做发发善心陪陪你好了。”
看赫连炫一脸“本世子就是在施舍你”的模样,差不多平复了一些心绪的项菲仪很不注意形象的“呸”了一声,翻了个白眼:“那劳烦赫连世子还是别发善心了,让小女子好好歇一歇吧。”
“你一个将军府教出来的小姐,女孩子家的,怎的如此不文雅。”赫连炫皱了皱眉,一脸厌恶的样子。“注意点你的大家闺秀形象,别给你爹爹丢脸。真是的。不上街不行,你把本世子的帕子弄脏了,要买块新的还我。”
“我给你洗一洗不就是了。何必特意去街上呢。”
“那不行,我说要就偏要。你必须送我一条新的。要不然你亲自给本世子秀一个?”
“我不会做女工,你不是知道么。你一个大男人,随手带着帕子已经很奇怪了,弄脏了还非要买新的,搞得跟女人似的,也不嫌麻烦。”
“这是本公子的事情,我乐意,你管的着么。本公子不仅仅要你送条新帕子来,还要你把我的这条给洗干净了好好收着。说不准那一日本世子心血来潮,就要拿出来看一看。”
“你有病啊?”项菲仪诧异的惊呼。
“本世子念旧,你有什么意见么。现在你是本世子的人,让你做什么你就乖乖照做就行了。走,回房收拾收拾我们好出门。”一丁点儿商讨的余地都不给,赫连炫拉起项菲仪,便把人连拖带扯的弄回了项菲仪的小屋里。
项菲仪在雅兰苑有一个独立的院落。处在雅兰苑的最角落里面,很小的一间屋子,但是因为位置很偏僻,所以也贵在安静。
项菲仪虽说是被皇上赐给了赫连炫赫连世子,但是事实上赫连世子从未给她安排过什么活儿,又苦于她本身的意愿,不敢强制把她纳为妻妾。雅兰苑上到主管下到扫地的奴才,无一不知道这个特殊存在,也没人敢给她安排什么事情,所以项菲仪也乐得逍遥。
平日里找些什么事情打发打发时间,比如出去街上闲逛,淘两本有意思的书回来看看。或者偷偷往宫里跑跑去看茵贵妃,再不济,还能再雅兰苑偌大的宅子里走走,看看花草,闻闻花香。
不过说老实话,雅兰苑的这个主子,实实在在是个好主子。项菲仪在雅兰苑也呆了挺长时间了,从未见那个下人说过主子的不是。偶尔无意中听到他们闲聊,也只是玩笑般并无恶意的聊聊赫连炫的八卦。
项菲仪经常见下人干活儿,但是他们从来没有负担很重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做着自己本分的事情,很少出错,也没有太强力的工作量。每月里还有两日休息,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继续做活儿,但是那样的话可以领取更多的工钱。或者也有人把假期过到下一两个月积在一起去休息。不过这种休假必须提前给主事的说,确定那时候宅子里的人手足够才能够审批下来。
项菲仪觉得赫连炫真是个了不起的主子。虽然他有时候很讨厌,有洁癖又好女色,但是对下人真真是好的没话说。
而且他对于宅院的管理方式实在很特别并且有效率。项菲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管理流程。就像一个特殊的组织,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分工,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位置。
项菲仪暗暗咋舌,心里面是真真佩服这位赫连世子的。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位父亲,能培养出这样敏睿而又奇特的儿子。雅兰苑的下人们都是赫连世子自己招募的,所以项菲仪有理由相信,这一切的工作流程,都是赫连炫自己想出来的。
赫连炫陪项菲仪回了小院,让项菲仪洗了洗脸重新收拾了一下,又逼着她在小袄外面加了件披风,这才心满意足的拉着人一道儿出了门。
天气确实是非常冷。项菲仪从雅兰苑到皇宫里路程不算太长,而且心里面一直在想事情,也有些忽略了。直到出了门,两个人走在街上,才真正感觉到了温度底下。
项菲仪紧了紧小袄,心里面有些感激赫连炫的细心和体贴。
两个人在街上没有逛太久,期间项菲仪要买帕子,赫连炫却怎么样都不肯自己挑,非要说项菲仪要亲手挑了送给他才算是有诚意。项菲仪无奈,左看右看,最终找了条素雅的只在一角绣了只鸟的帕子给他。并美其名曰:你本人就姓赫连,送只有小鸟的给你,倒也和你本人般配。说完,捂着嘴坏笑。
赫连炫沉默的看着手里的帕子,嘴角抽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他维持了这个表情半晌,最终却还是闭了嘴,把帕子宝贝一般小心翼翼的收进了袖口里。
看到他的举动,项菲仪又想笑。强制忍了下来,苦着一张脸摆出“我绝对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的诡异表情。赫连炫倒是并没有太在意,假装没看见,又带着项菲仪去茶楼喝了半下午热乎乎的茶。
两个人在茶楼一边喝茶一边听着说书人讲各种各样的奇事趣事,倒也挺津津有味。直到天黑下来一半,才依依不舍的结了帐,回雅兰苑去。
赫连炫的晚膳正巧准备妥当,他拉住转身欲离去的项菲仪,笑的魅惑:“一道儿用膳吧,反正你也闲来无事。”
“谁说我闲来无事了。姑娘我可忙着呢。”项菲仪秀眉一挑,瞪了赫连炫一眼。
“是是是,项大小姐是大忙人。如何,您这位大忙人可舍得抽些时间出来陪我这闲人吃顿晚饭?”
“嗯好吧,本姑娘就勉强陪你一会儿好了。”故作姿态的沉吟一会儿,在赫连炫配合的期盼表情下,项菲仪高傲的点点头,一脸大方的样子。
赫连世子站在项菲仪身后闷笑,看着那别扭的背影,满脸宠溺。两个人落了座,等着下人上了半桌子的菜。虽说现下两人面前的桌子并不太大,但是半桌子的菜,也有六七道之多,项菲仪张大了嘴,一脸惊异。
“这这么多?”项菲仪也是大将军家的小姐,但是朱将军是个不爱奢华浪费的性子,所以将军府虽然从未缺过什么,但是却也没有这样铺张浪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