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夜会凤凰儿

汉军骑兵碍于城外陷马壕沟,再不能随意出城攻击鲜卑。徒困城中,看着段冲在郊外横行。陆英与蒙逊等人仍然在各坞堡间往来传讯,劝说百姓不要轻易出外送粮,以免无谓牺牲。

听闻那韦谦回阿房城后,将邵安民所言告知其父,父亲韦钟羞愧自尽,韦谦趁机逃奔吴国。看来这对父子仁义羞耻之心未泯,尚不能归为段冲同类。

这日又来到邵氏坞堡,正与邵安民议论韦氏父子。忽听外面喊杀声起,有巡防士卒来报,大批赵军包围了坞堡。

邵安民急忙登上门楼观望,见四面八方无数步卒骑兵,将邵氏堡围得水泄不通。赵将命堡主出来答话,不然一炷香之内就要踏平此地。

邵安民提一口气,大声道:“来将何人?是要逼我全堡附逆白虏吗?”

赵军中有一小将上前答道:“大赵后将军韩公,率军来问邵堡主,是要顽抗到底,还是顺应天命,助我大赵?”

邵安民大笑道:“贼子也敢妄称天命!老夫大国臣民,岂肯辱节事虏?我堡中老幼,人人不惧一死,唯独不敢助纣为虐!”

领军大将正是西赵后将军韩延顺,闻言大怒,下令即刻攻堡。赵军有备而来,冲车、云梯都随军携带。

坞堡毕竟比不得长安城高池深,在如此兴师动众之下,恐怕坚持不住半天。不知段冲为何如此重视邵安民,竟派出这样的阵仗来对付一个小小坞堡。难道他决心将关中所有堡壁都夷为平地,要使出绝户之计。

邵安民亲自在壁垒上指挥抗敌,毫无退缩的意思。陆英对众人言道:“赵军破堡只在旦夕,堡中老弱妇孺届时必将遭受荼毒,该当如何是好?”

沮渠蒙逊道:“大军围困,纵使想带百姓离开,也不可能。如今之计,只有兄长突围而出,搬请救兵,或许能救援此处。”

陆英摇头道:“即使突围出去,又有何处能派兵来救?长安自顾不暇,且距此颇远,一来一回早误了大事。”

沮渠蒙逊也知难办,只有默然叹息。众人一筹莫展,面对西赵大军,数人之力实在有限。陆英欲故技重施,擒住韩延顺胁迫赵军撤退,那主将却不知藏身何处,就连方才上前答话,都是派人出列。

想必韩延顺深深吸取了宿勤崇的教训,是以绝不轻易露头。现在也只有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军攻城一个多时辰,已经攻破堡门,登上墙头,四下进入堡中。堡主邵安民死于流矢之下,守堡士卒多半战死。

陆英本以为赵军破堡之后,定要屠杀百姓。不料段冲还有一丝人性,只是驱赶堡民往阿房城去,并未大开杀戒。既如此,陆英暂时放下担忧,与沮渠蒙逊等人趁乱突走。

连续多日,韩延顺、宿勤崇、段随等西赵将领率兵四出,将长安附近堡壁十余座悉数打破,迁移近万堡民入阿房、咸阳二城。如此倒行逆施,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陆英令蒙逊等人暂去终南山郭家堡躲避,他则乔装改扮一番,装作一个瘸腿少年,随百姓混入阿房城。

再看此时的陆英,衣衫破烂,光着两只脚,拄着木棍,脸上脏兮兮,头发乱蓬蓬。便似一个流离失所的乞儿,谁也认不出是英俊倜傥的陆神仙。

进入城中,见旧宫苑中大兴土木,驱赶壮丁如猪狗。搬运木石,烧制砖瓦,苦役之下人人面有菜色。

略微俊俏的女子与少年,一进城就被段冲近侍挑走,待伪帝选完,

再分赐众臣。留下相貌平庸及年老的女子打入军营洗衣做饭,男子则去建造宫殿。

老病弱小实在不堪驱使的,便押在城墙下牲畜圈中监禁,生死不管。

陆英相貌“丑陋”,浑身又脏又臭,还瘸了一条腿,属于无用之人。被打入马圈,与一群走不动路的老头在一块。

陆英暗暗后悔,若是现了本来面貌,能不能得以接近段冲。不过他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浑身一震恶寒。自己岂能像段冲一般以色娱人,就算只是为了去刺杀段冲,想想仍觉恶心。

夜间,陆英逃出马圈,悄悄来到段冲“皇宫”附近,赵军在阿房城中从未遇到敌情,是以防备甚为松弛。

说是皇宫,其实就是当年皇家别苑的一处寺观,段冲略加修葺,便暂作宫城之用。他春来大修宫室,也是觉得现在所居太过窄小,显示不出帝王气派。陆英藏在墙外一株柏树上,观察着宫中地理路径。

有两名巡夜禁军偷懒,正巧过来躲在树下休息。其中一人道:“段二,你说皇帝抓了这么多民夫来重建宫殿,是不是不想回冀州去了?难道要一直在这关中待下去吗?”

那段二悄声道:“谁说不是啊!皇上在此待得倒是快活,可苦了我们鲜卑族人。连年征战,不知多少人抛尸异乡。”

第一个说话的人又道:“听说赵王殿下在河北已经收复了全部故土,只有邺都一城还有蒲丕死守。我们若是随着赵王殿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如今怕是也能做个偏将了。”

段二道:“慕舆鹏你小声点!皇上不喜别人谈论赵王,当心把你抓去割了舌头!”

那慕舆鹏道:“哼!皇帝就是怕回了河北,做不成他的皇帝。却拉着我等几万人在此受苦,恐怕将来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

段二叹息一声道:“我十三岁被迁徙到华阴,父母在途中病死,兄弟姐妹幼小,这么多年在一起吃了多少苦……本来指望跟着将军们打回老家,去祖宗坟上磕个头,也好让他们知道还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子孙……如今也不知兄弟们还活着没有,妹妹们有没有回河北……”说着说着不由潸然泪下。

慕舆鹏道:“你两个兄弟跟着慕容永将军,应该不会丢了性命……只是我那老母亲还在河东受苦,如今不用说冀州,便是老母也难得见面,真不知道继续打下去有什么意义……”

段二又道:“只盼皇上能改变心意,带我们重回家园,死也胜过抛尸他乡!”

两人相对垂泪,心中思念故土亲人,听得陆英也不禁戚戚。

不论何种何族百姓,只是帝王将相贪名逐利的工具罢了。都说五胡乱华,匈奴与羯人如今种类殆尽,中原大地哪里还有他们存身之地。

虽然刘氏、石氏祸乱中华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却也相继身死族灭,乱得又岂止是华夏而已。

鲜卑、氐人轮番登场,赵国汉国几十年征战不休,也不过在浩瀚史册上留下几个姓名。至于数百万平民,死于兵戈战乱,死于饥贫冻馁,又何可胜记!

历史不会记得每个人的名字,史书也不能描述他们的痛苦。就这样身不由己随波逐流,哪年死在举目无亲的异乡,便是一生归宿。

不知下一个胡族从何兴起,又因何覆灭。会是赵王段垂缺,还是羌酋姚苌,亦或是吐谷浑,或者高丽之国。

胡族与华夏,在这百年中注定都不能安生,根由就是有段冲、姚苌甚至蒲刚、段垂缺这样野心勃勃的人。

他们一心扬名万世,都想做天下主宰,或者只为图一时之快,满足自己的欲望。谁曾怜惜过百姓,谁管庶民所思所想。

段二与慕舆鹏两人抱怨几句,又自去巡夜。陆英等寂静无人时,从树上跃入墙内,借着夜色遮掩来到段冲寝宫之外。

那段冲正在饮酒赏舞,殿上数十名妙龄女子,也不知情不情愿,反正都卖力讨好此贼。陆英此时杀他容易,只是担心连累城中一万多百姓,却不敢动手。

陆英一直等到夜静更深,殿中歌舞都撤去,段冲只留下一对姐弟,左拥右抱上榻休息。不知他是和蒲刚有一样的癖好,还是少年时留下的阴影太深。

陆英又等了半个时辰,待段冲折腾累了,呼噜震天之时,方才偷偷摸入寝殿。榻上三人赤条条的,段冲仰面而卧,那对姐弟依偎在他两侧。陆英忍着恶心,抽出段冲放在一旁的宝刀,刀锋抵着他胸膛,咳嗽了一声。

那段冲也算警觉,刚才还呼噜如鼓响,一听动静立马睁开眼睛,盯着陆英问道:“你是何人?竟敢谋刺天子!”

陆英也不知他是真醒了,还是在说梦话,冷笑一声道:“段冲,你我也算有缘,之前数次相逢,却不认得我了?”

他忘了此时自己的尊容,有谁还能一眼便认出。

段冲身旁那对姐弟此时也被惊醒,弟弟轻呼一声,吓得又晕了过去。姐姐以手掩唇,瞪着眼睛一动不敢动,生怕这小乞丐先宰了自己。此时也顾不得遮羞,还是保命要紧。

陆英目不斜视,只望着段冲眼眸,防备他胆大妄为做出反抗之举。

段冲仔细打量陆英,终于恍然道:“你是那姓陆的道士!呵呵,想不到竟能混到这里!想要什么尽管说,金银财宝、美女高官,朕都能给你!”

陆英笑道:“如果我想要你的命呢!”

段冲往后一仰头,大笑道:“你要杀朕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杀了朕于你有何好处,且不说你能不能活着出了阿房城,就算能安然脱身,又有谁能比朕给你更多的东西?”

陆英嗤笑道:“我是修道之人,要富贵美色何用?你不要自作聪明!”

段冲仍然笑道:“虽说是修道之人,却仍然与朱旭之女出双入对,想来凡心毕竟未了……也难怪,你年纪轻轻,何苦过这种无聊的日子,还是多见识一些尘世繁华的好!”

陆英不想他竟然对自己知之甚深,心内颇感诧异,言道:“你叔父段垂缺,在冀州成功复国,你何不领兵东去追随于他,也不失裂土封王之赐。何必要在此自取灭亡?”

段冲咬牙道:“大丈夫宁为鸡头不作凤尾!那段垂缺素有反心,我父皇在时,他便对我家继承大位愤恨不平,等到我兄长登基,他更目无余子,时时以周公自居。我如今去随他,岂不是送上门去找死?”

陆英道:“段垂缺在前赵忍辱负重,明明是你父对不起他,怎反诬段垂缺有不臣之心?我虽异国之人,也曾听说你祖父甚是喜爱少子段垂缺,常常有心传位于他,因此才令你父怀恨在心。

“你父阴谋杀害他结发之妻,他也没有反叛。反倒是你父随意羞辱他,令他心不自安。据说垂缺之名也是你父强加于他。他本名段霸,只因坠马折齿,你父便赐名垂缺,如此之行,岂是君父兄长当为?”

段冲恨恨道:“他极善于伪装,素为博取贤名,其实狼子野心,怎可以貌取之!蒲刚待他甚厚,如今不也反叛复国,浑不念旧日恩情。”

陆英哭笑不得,此人脸皮真厚,竟说出这种话来。

他一时不知如何接口,段冲将手臂枕在头下,笑望着他又言道:“你武艺高强,一表人才,来朕身边,朕封你为国师。你我一起光大基业,享尽荣华富贵,如何?”

陆英听到“来朕身边”四字,极为反感, 眉头紧皱,将手中刀下移二尺,冷冷道:“我虽不愿杀你,却不妨让你掉件东西,省得你祸害良善。”

段冲大惊,额头冷汗直冒,战栗道:“陆道长,朕与你说笑的,何必当真?你既不愿杀我,便请放心离去,朕绝不喊人,保证不追究今夜之事!”

陆英刀尖乱晃,笑道:“我既敢来此,何惧你呼喊!有种的你喊一声试试!”

段冲一动不敢动,差点吓出终身隐疾,忙求饶道:“陆真人,朕知道你是谦谦君子,连百姓都爱惜如子,岂肯干这种事情……大真人到底有何要求,直说便是!”

陆英收起刀,说道:“我别无所求,只是告诉你不要戕害百姓,若不知悔改,恐怕往后每夜你都睡不安稳!”

言罢转身离去,段冲被其气势所震,竟半晌不敢言语。等陆英走远,他一把推开身旁姐弟,起身穿衣唤道:“来人!来人!都死了吗!”

侍者急忙上殿,跪在地上等待旨意。段冲道:“即刻传诏,全城搜捕陆道士,他化妆成一个臭乞丐,此时就在城中……不管用多少兵马,一定要将他除掉!”

陆英出了宫墙,找隐蔽处放倒一名士卒,换上他衣甲。又扮作巡城军士,混在闻令出动的赵军大队中,到处搜拿自己。折腾到天亮,赵军寻不到陆英,只得作罢。

白日陆英在阿房城中巡弋时,偶然间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背影闪过。那人从一座府门前快步入内,低着头仿佛怕别人看到。

陆英仔细思索,忽地忆起正是冬天时在昆明池射了自己一箭的大狐一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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