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傻的一个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他死了,固执地要来京都找他。 苏落同他说起朝廷的局势多么凶险,右相的手里压着弹劾他父亲的折子,每一项罪名都足以毙命,除了与右相陆家联姻,再也没有出路了。他听着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只想着青徽如小鹿般明亮的眼眸,想着她冲他肆意地笑,那样心爱的姑娘,他怎么舍得她哭。 他辗转了一整夜,原本想悄无声息地走掉,却神使鬼差地去找了她,他把自己的心意,那些炽热的喜欢清晰地告诉她,他知道他不该让她存一点念想,可是他心底抑制良久的情绪翻涌着,什么也顾不上了,是多年的情深化成了临别那日莽撞的话语,让她欢喜,让她惦念至今。 雪慢慢覆盖了苏冀的身体,他费力地睁开眼,画面交织浮现在眼前,被俘虏来害怕得紧紧抱住他的小姑娘,鲜衣怒马扬言要娶他的小姑娘,走了很多里路,一直不相信他死了的小姑娘。青徽啊,青徽啊,苏冀慢慢地一遍又一遍唤着那个名字。血流尽的那一刻,他合上眸子,嘴角却是满满的笑意,他的姑娘,终会知道他的心意吧。 烟火在京都上空绽开,青徽甩开皇帝的手,慢慢走到门口,她看着觥筹交错的席间,拒绝了侍女的搀扶,自己一步步走上座位,夜风灌入她宽大的袖袍,她只觉得钻心地冷,她向远方眺望,越过重重朱红色宫墙,越过热闹繁华的京都夜市,越过道道关口隘谷,山水迢迢,仿佛一眼望到月色凄冷的月显城,秋至了,东夷很快就要开青阑花了吧。 她的眼眸中不再有任何人,只有九岁那年,他将她掩在自己怀里,他冲她笑,漫天星辰仿佛在他眸子里熠熠生辉:“小姑娘害怕是人之常情,我不会笑你。” 她终于痛哭出声,当着宫中所有人的面,畅快淋漓地哭了出来,宫人皆惊愕不已,又不知因何缘故。皇帝面色阴沉,慢慢按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真的要忤逆朕,不顾东夷的十万子民了吗?”她的哭声渐渐停歇下来,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冰冷。 皇帝又惊又怒,屏退了宫
人,四周静谧一片,只剩下他和她,她长发逶迤及地,膝盖重重跪下来,道:“求皇上放我回东夷。” 皇帝冷笑一声,狠狠拽起她,盯着她的眸子,道:“苏冀死了,你就这么伤心?” “东夷有很多比我更出众的公主,更适合服侍皇上。”青徽一字一顿慢慢道。 皇帝看着她执拗的神情,心中气极:“若朕不肯,你是不是即刻死在朕面前?” 青徽的脸庞浮起笑容,一丝丝冷意渗入心头,她道:“我喜欢了八年的那个人死掉了,我又要终其一生受困宫中,倘若不能回东夷,世间有千般死法,总有一条能了结我的性命。” 皇帝静默良久,神情落寞,他望着庭中红叶,道:“朕还以为他死了,你与朕的隔阂便不再有了。”他接着冷笑一声,仿佛自嘲般地道,“以死相挟,你就如此自信,料定朕会舍不得?” ———————————————————————————— 天启七年十一月,淳贵妃毙逝。 然而这只是史册给她的结局。 皇帝终是准许她回东夷,对外便宣称淳贵妃因病离世,青徽回到东夷继续操练军马,她训练下的军队是东夷最精锐的骑军,她也常常骚扰邻国边境,对各个关口城镇劫家掠户,除了月显城。 那些士兵怎么也不明白,月显城那样软弱无力,仿佛唾手可得,为什么他们的将军严令禁止攻掠月显城。 青徽终其一生都没有踏足过月显城的半寸土地。 只有上了年纪的月显城与东夷的老兵,依稀记得当年有一位守城的苏将军同东夷的十一公主曾一直纠缠不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那位苏将军死在了流放途中,公主嫁入天家,因病身亡。 每当东夷兵说起这段往事,都会看到他们的将军,那厚重的铁头盔下有微微颤抖,青徽想起九岁的那个夜晚,他抱着她拂开人群,护她安全。 从前她一直想的是攻破月显城,将他抢来做她的夫君,可是城楼上再也没有那个运筹帷幄叫苏冀的将军,而他死后的月显城,她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踏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