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善来到广州,先把林则徐革职。水师提督关天培不服,与琦善顶撞起来。琦善冲冲大怒,使出钦差大臣的权威,要斩关天培。广州文武,也多有不服之色。他的幕府张道经在旁边站着,目睹此情,很为琦善担心,便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中堂,这样做是否有些过分?他乃朝廷命官,没有圣上旨意,怎能斩首呢?您看,在场的文武,多为此不满。为斩他一人,触怒了百官,对中堂可大大不利呀!”经张道经这一提醒,琦善有点明白过来了,便命人给关天培松绑。他还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对关天培说道:“姑且免罪,今后多加注意才是!”关天培还想争辩,林则徐急忙以目止之,他这才不言语了。
琦善命人把林则徐带下去,暂居别馆,听候处理。然后,他又说道:“兄弟奉皇上圣旨,来广州处理善后事宜,大家都看到了,林则徐因禁烟不善,引起很多麻烦,已被皇上革职问罪,这可是王法无情哪!本大臣业已查明,跟林则徐跑的,在广州大有人在,本应一体问罪。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你们都为朝廷办事,过错在所难免,本大臣体上天好生之德,也就不追查了,望诸位今后办事多加小心就是了。不过咱可说清了,若再有人暗中与林则徐勾搭连环,可休怪我不客气!”他说到这儿,着重看了关天培一眼,然后拂袖退堂。
到了次日,琦善可真忙起来了。凡是林则徐在广州所采取的措施,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反对,不是釜底抽薪,就是自撤藩篱,到处安插亲信。他的目的,就是为英军扫除障碍,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利益。他先命人把关天培找来,命令解除海禁,拆除拦船铁索和海底木桩。他还振振有词地说:“当兵的就当兵,做民的就做民,成立什么民团水勇?这简直是胡闹!你给我一律遣散,叫他们各安生业,不准干预官府的事情。今后再有人聚众闹事,唯王法从事!”关天培只是绷着脸听着。琦善又说:“英夷深通情理,本无意与我做难,何必虚张声势,草木皆兵呢?我们越这样准备,人家越要打我们!”琦善认为广州水师人太多,开支太大,逼着把兵员减少了三分之一,还把亲信都安插在重要单位。关天培想:这真是一个将军一支令,投降。爱国两分明啊!
紧接着,琦善就派一帮人调查林则徐的弊病。可是,花了很大工夫,什么毛病也没有挑出来,使他很为恼火。俗话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他查来查去,查出一笔茶叶费来,上面写的是:“英商每交出一箱鸦片,就赏五斤好茶叶。”这是林则徐为鼓励洋商多交鸦片而制定的奖励办法。琦善如获珍宝,大喜道:“姓林的,你真会收买洋人的心哪!一箱鸦片换五斤茶叶,累计一下,得多少斤茶叶?这笔经费从何而来?难道这是皇上旨准的吗?”便叫参预调查林则徐的人写个奏折,想叫皇上再给林则徐攘一锥子。那个人马上说道:“大人,别写奏章告林则徐了,你告也告不倒他。”琦善莫名其妙地问道:“何以见得?”这个人说:“买茶叶的钱,是林则徐自己捐出来的。为这件事,他把自己的家产都卖光了!”琦善听了,好像泄了气的皮球,那股高兴劲儿全没了。
琦善不把林则徐置于死地,怎肯罢休?他又从鸡蛋里边挑骨头,抓住一件事情为借口,想把责任推到林则徐身上——
原来,在广州水师里有个副将,叫陈连升。曾于几个月前,指挥水师,打死了不少英国水兵,击沉英国兵船五只,琦善想:皇上说“惹起祸端”,这不就是“惹起祸端”的罪证吗?他马上升堂,用大令把副将陈连升调来,查问此事。他想通过陈连升的嘴,咬住林则徐,把惹起祸端的罪名落实了。谁料陈连升不从他意,据理力争。琦善大怒:“像你这样执迷不悟的人,就得从严惩办。来人,绑出去杀了!”陈连升喊道:“冤枉!”并申诉道:“半年前,英夷兵船数艘,侵犯我朝领海,开炮击沉我国渔船,打死打伤我渔民近百人,并声言要占广州。卑职那日奉命巡逻,在穿鼻洋遇上此事,岂有不管之理?为慎重起见,我先命水勇向他们发出停止炮击的信号。英夷不但置之不理,反而继续开炮向我射击。卑职无奈,立即请示了林大帅,这才开炮还击,把英夷赶走。请问中堂,我身为水师参将,守土有责,抗击英夷,何罪之有?林大帅命令开炮还击,怎能说是‘惹起祸端’,逼反英人?难道视而不见,给英夷大开方便之门就对了吗?”琦善更怒了:“你们这样做,都酿成大祸了,还敢巧言狡辩?推出去杀!”琦善这种荒唐透顶、胡作非为的做法,连他的亲信也看不惯了。众位官员立即跪倒,给陈连升求情,而且不答应就不起来。琦善一看:真要把陈连升杀了,手下人非造反不可呀!他想了半天,只好命人替陈连升松绑,打了四十棍子,才算了事。
琦善的种种倒行逆施,在广州引起了公愤。凡是有一点正义感的人,都把他恨之入骨。都在等待时机,把这个害人虫除掉。话分两头。且说英军司令乔治,率领英兵从天津返回广州,把兵船停在公海上,等待清廷派人签字,使他提出的那五个条件生效。为此,他不断派人探听广州的情况。他一听琦善到广州来了,便称赞琦善言而有信,真是难得!还听说林则徐已被革职,更为琦善替他铲除了一个强敌而沾沾自喜。最近他得到报告,说琦善已下令拆除了海防工事,解散了水勇,削减了水师兵员,为他扫清了进兵的障碍。他想:有琦善在,迫使清廷赶快签字是不成问题了。便把英国驻广州商务监督义律请来,在兵船上举行宴会,一为庆祝林则徐被革职,二为商讨如何充实五项条件的具体内容。在宴会上,乔治举杯说:“林则徐被贬,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大的喜事,去掉了我们眼中之钉,肉中之刺,琦善按着我的意图来到广州,更值得我们欣慰。我相信,他这种人不论现在和将来,邹会按着我们的意图办事的,因为他的利益和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干杯,干杯!”乔治说完,英军一阵大笑,举杯祝贺。义律问乔治:“尊敬的总司令先生,形势对我们如此有利,您今后打算怎么办呢?”“哈哈哈哈!”乔治大笑过后,把眼睛一瞪:“这个,我早就安排好了。中国有句俗话,‘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就抓紧时机,利用琦善给我们打开的这个方便之门,让他们按着我们提出的那五项条件签字。只要达成协议,我们再到中国,就像踏上我们英国领土一样,畅行无阻了!”乔治说罢,一阵热烈的掌声。接着,人人离开座席,互相拥抱,狂歌乱舞起来。就这样,整整闹腾了一天。
宴会散后,乔治把伯麦、义律和几名高级军校留下,秘密商讨如何得寸进尺地修改补充五项条件的具体内容,来个层层加码。
次日,乔治命人通知琦善,请他到兵船上谈判。琦善一听英国人叫他,哪敢怠慢?忙带着广东巡抚怡良、广州知府余保纯,以及两广主要官员起身,乘船驶进穿鼻洋,来到公海,登上乔治的旗舰。
旗舰上早已布置得焕然一新。船上高悬着英国的米字旗和大清国的黄龙旗,在旗竿的四周还挂着五色彩旗。在甲板上安放了两排桌子,桌后放着两排沙发椅。每张桌子都放着花瓶,瓶中插着鲜花,还有各种点心和饮料。
琦善一看英国人对他这样热情接待,更是受宠若惊。乔治、义律、伯麦上前和琦善热烈握手,然后分宾主落座。乔治首先站起来发言:“尊敬的钦差大臣阁下,您的光临,使我们感到荣幸,我仅代表我的同事,向您和您的同事,表示热烈欢迎!”琦善听罢,感激涕零,忙起身道:“不敢,不敢。敝人蒙各位如此热情接待,真感激不尽。我代表我的同事们向总司令阁下与诸位先生们致谢!”琦善说罢,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相互客套完毕,双方又把参加会谈的人员做了引见。
上午十点,谈判正式开始。乔治在谈判会上首先发言:“两个月前,我与阁下在天津会面,就我方提出的五项条件商谈时,阁下表示如果英军退回广东,当有满意的结果。依我理解,贵国对五项条件已经完全接受了。现把阁下请来,就是把每个条件的具体内容定好,履行一下正式手续,好在法律上生效。”琦善满脸赔笑说道:“对极了,对极了。‘空口无凭,立字为据’吗,当然要履行一个手续喽!请问总司令阁下,不知五项条件的内容有无变动?”“您太聪明了!钦差大臣阁下,五项条件基本未变,只在具体内容上有所增减。”乔治侧身说道:“副司令阁下,请你把条件给钦差大臣念一遍。”“是。”伯麦答应一声,把条款详文展开,高声朗读,并对每条的具体内容一一做了解释。
伯麦道:“第一条,包赔英国商人全部损失费用。林则徐来广州查禁鸦片,使英国商人受到了巨大的损失。我们算了一下,数目是相当惊人的,贵国必须赔偿。后经我们再三考虑,鉴于琦善大臣阁下为我们出了不少力,为了表示感谢,尽量压缩赔偿数字,只要求大清国赔偿白银六百万两就可以了。”伯麦说到这里,把琦善吓得吐了下舌头,心里的话:幸亏我给他们一些好处,不然的话,我的天哪,把国库倒过来也填不满他们的胃口。伯麦继续说道:“你们大清国无是生非,我国政府才被迫出兵。结果,被你们击沉兵船数十艘,击毙击伤英军近千名。所以吗,这第二条要求你们赔偿军费白银六百万两。”怡良、余保纯听了,直冒冷汗!他俩偷着看看琦善,只见他绷着老脸,坐在那儿像个木偶,毫无表情。此时,又听伯麦接着说道:“贵国一贯以天朝自居,视我国为‘蛮夷小邦’,鄙视我国臣民。今后,要求两国平等往来,大清皇帝陛下对我国女王陛下,应以平等礼仪相待。”琦善听罢,点头说道:“好说,好说。”伯麦继续说道:“以上是第三条款。再说第四条,把广州辟为正式通商口岸。在此以前,贵国对广州这个贸易港口忽开忽闭,常使贸易中断,以致英商蒙受很大损失。从条约生效之旧起,中国一方无权关闭;否则,英商的一切损失,将由贵国承担。”伯麦接着说:“第五条,原来提到贵国政府割让一岛或数岛给英国,后经我们磋商,只把香港一岛让给我们就可以了。”琦善听罢,呆呆发愣,半天也没喘过气儿来。原来他对乔治提出的割让一岛或数岛,这件事还没有往心里去。只盼着英国退兵,皇上满意就行,所以就哼哈答应了。可是,今天人家一叫真儿,他才想到这是关系到领土主权的大事,不敢做主。所以,愣在那儿了。
“钦差大臣阁下,您都听清楚了吗?就请签字吧!”乔治高声地催问着。广东巡抚怡良一看琦善还在发愣,就捅了他一下。琦善这才如梦方醒,擦擦头上的冷汗说:“都……都听清楚了。不过……我以为这些条件太苛刻一点,我大清皇帝恐难接受!”
乔治一听就火了,青筋立刻蹦起老高,大声喝道:“岂有此理!这五项条件,你在大沽和我商谈退兵的时候,不是都答应了吗?现在,经我们再三研究,已经降低了不少,你们的皇帝因何不准?我看,是你琦善不准吧?”乔治这一发火,有几个英官站起身来,怒目横眉,有的握刀,有的举枪,看意思要武力解决。
义律十分狡猾,怕把事情弄成僵局,到嘴的肉吃不着了,所以,马上站起身来打圆场:“决把刀枪放下!我们英国人心直口快,请钦差大人原谅!不过这字吗——是一定要签的。”琦善把两手一摊,为难地说:“敝人实在做不了这个主,需启奏皇帝之后才能定局。我想……这损失费吗,还好办一点;唯独割让香港的事情,我可没有把握。因此,我要求暂缓签字,从长计议。”乔治一听,恶狠狠地说:“你既然提出暂缓签字,我们就保留自己的意见。我现在代表英国政府声明,在贵国政府没有签字之前,我们有权采取一切军事行动。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琦善站起身来,点头哈腰,连声称是。然后,带着自己的人逃回广州。
琦善走后,乔治余怒未消,马上把参加谈判的人留下来开会。伯麦不满地说:“我以为,今天的谈判,我们表现得很无能。为什么不逼他签字?为何轻易把他放走?”乔治接着说:“通过这件事情,引起我的回忆。在我将要离开伦敦的时候,巴麦尊外相曾接见了我。他对我说,‘跟中国人打交道,最好的方法是用武力!对这个古老的东方大国,非得狠狠地教训不可!打得越疼,收获越大。’事实证明,这是绝对正确的名言,是我们的指路明灯。所以我建议,我们继续使用武力,打,打,狠狠地打!占领广州,打到北京,争取更多的利益!”英官全体鼓掌同意。接着,他们就开始研究充实军队、补充武器弹药以及进军路线、战斗部署等问题。
在一八四一年一月七日这天拂晓,英军突然不宣而战,乔治率领舰队浩浩荡荡向广州进兵。乔治、伯麦、义律三个人,全身戎装,站在旗舰的指挥塔上,命令舰队开足马力,全速前进。时过不久,有人报告说:“我舰队已驶过穿鼻洋,前面就是虎门要塞的第一道重要门户——沙角炮台和大角炮台了。”
乔治举起望远镜观看,但见沙角和大角两座炮台,建筑在两座山上。这两座山相互对峙,好像卧在水里的两只猛虎,昂首挺胸,守着大门。往前去,海面越来越窄,兵船必须在山脚下通过,真是天然的险地。再看海面上,没有船只,也无障碍,乔治这才放心,忙命令道:“继续前进!”
英国舰队接到命令,劈波斩浪,向前疾驶。刚要接近炮台的时候,“咚!”“咚!”信炮突然响了。接着万炮齐呜,炮弹像雨点儿似地直奔英船打来。炮弹落处,英船火起,浓烟蔽日。转眼间,击沉兵船九艘,英兵被打死打伤八十余人。
乔治一看不好,马上命令撤退,英船调头就跑。等跑到安全地带,乔治才透过一口气来。他回头看看海面,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有扔下的那几只船还在冒着烟火。乔治放下望远镜,怒不可遏地问左右道:“中国方面是谁负责把守这两座炮台?”有个参谋忙报告说:“关天培手下的陈连升和他的助手陈长鹏。”“可恶至极!”乔治暴跳如雷:“我们一定要给他们以毁灭性的报复!我命令伯麦副司令率兵船二十只,水兵二千名,猛攻大角炮台。限你在两小时内给我夺下来。否则,将以军法从事!”“遵命!”伯麦答应一声,准备去了。乔治转身又对义律说:“商务监督阁下,我命令您与我合作,抢占沙角炮台。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一百二十分钟之内获胜!”“我愿奉陪到底。”义律也准备去了。
英国侵略军经过重新部署,兵分两队,像两条巨大的毒蛇,又开始进攻了。
守卫大角、沙角两座炮台的主将陈连升,是湖北鹤峰县人,行伍出身,官至参将。时年四十八岁,是一位爱国将领,也是近百年史上有名的民族英雄。他性情耿直,主持正义,热爱祖国,痛恨英国侵略者。在一年多以前,他协助林则徐禁绝鸦片、抗击侵略者立了大功,也曾受过道光皇帝的嘉奖,摧升为三江口副将。林则徐被无理贬职和琦善的种种倒行逆施,气得他两肋发胀,寝食不安。本想辞官不做,可又想道:我是朝廷的一员武将,守土有责。大敌当前,国家有难,我怎能袖手不管呢?便咬牙发誓:只要我陈连升职在命存,就要为国效力,决不容忍英夷横行。前些天,琦善想要杀他,幸亏百官求情,才免去一死,结果挨了四十军棍。陈连升虽然接连不断地受到严重打击,但他爱国之志毫不动摇,更不泄气,仍然挺着腰板,为悍卫祖国的海防而日夜操劳。
前已说过,林则徐在职之时,为防英夷动武,曾想方设法捐款拨银,修筑炮台,购铸巨炮,巩固海防。因沙角、大角炮台是虎门要塞的第一重要门户,便派精兵二千余名在此把守,还配备了大小炮一百二十余门,加强了火力。并在两个炮台之间海面上,加了三道拦船铁索,在海底浅处,还钉了三排木桩,以阻敌船偷袭。真够上戒备森严,易守难攻了。
自从琦善到任之后,为投英夷所好,一切都反其道而行。不仅拆除了拦船铁索木桩,还撤走了大炮八十余门和大部分军兵。现在,两个炮台只留下驻军不足六百名。好端端的两座炮台,被琦善弄得装备不佳、弹药不足、人力有限,几乎处于半瘫痪状态。
陈连升并没有被这些困难吓倒。他养好棍伤,率领全体官兵,布置防务。他还和大家讲了当前的形势和处境,要求官兵克服困难,把两座炮台守好。他自己也以身作则,与军兵们同吃同住,一块儿修补战船,加固炮台和防御设施。日夜带头巡逻,严密监视海面。
有其父就有其子。陈连升的儿子陈长鹏,和他父亲一样,也是近百年史上的爱国英雄。陈长鹏自幼好学,文武兼备。从小就立志当个像父亲那样的将军。二十几岁就考中了武举人,当了陈连升的助手。林则徐对他很器重,提升他为游击将军,带兵驻守大角炮台。这次英军进犯,就是陈长鹏先发现的,父子二人商议之后,决定狠狠反击。结果,一顿大炮就把英军击退了。
陈连升想:英夷此次进犯,来势之猛,规模之大,都异乎寻常。虽然受挫,决不会善罢甘休。便把陈长鹏找来,谆谆告诫说:“儿啊,英夷这次来者不善。虽然受挫,一定会再来报复。你千万要记住,人在炮台在,人亡炮台失。只要有我父子三寸气在,就要把炮台守住,决不允许英夷猖狂!你还要告诉弟兄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是我们尽忠报国的时候了。”陈长鹏把胸一挺,奋然答道:“请父亲放心。儿虽年轻,也懂得国家兴衰的道理。儿早把生死二字置之度外,拼死也要守住炮台;洋鬼子再来,我就跟他们拼了。”陈连升说:“你要切记,硬拼是不行的。我们兵微将寡,人少力单,而且火力不足,弹药有限;只能用智坚守,不可孤注一掷。能多守一时,便是一时,以待广州援兵。”陈长鹏冷笑道:“父亲还指望琦善援救我们吗?我看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是不会发兵的。”陈连升长叹一声道:“国家将亡,必出妖孽,我朝坏就坏在这种人的手里了。不过,虎门真要失守,他也推卸不了责任。此人虽坏,也不见得坏到这种地步。我马上派人向他禀报,请他速派援兵。”陈连升提笔在手,给琦善写了搬兵求援的信,加了十万火急的标记,派专人送往广州。
信使刚走,就听海上炮声隆隆。片刻过后,有人报告:“洋鬼子分兵两路,又杀回来了。”陈连升马上命令:“长鹏,你马上赶回大角炮台,传我的命令,人在炮台在,违者军法从事!”“遵命。”陈长鹏率领几名部将走了。
陈连升披挂整齐,“锵锒锒”擎剑在手,健步如飞,来到炮台指挥楼内。军兵们也以最快的速度各就各位,目视海面,严阵以待。陈连升举起望远镜,清楚地看到:在海面上,出现了几百只兵船,分左右两翼驶来。船上的巨炮,喷着火舌,不住地射击。海空炮弹横飞,水柱冲天腾起,大角、沙角两座炮台变成了一片火海。陈连升想:看来英夷这次是想拼个长短了。他手举信号旗,紧咬嘴唇,目不转睛地观察敌情。
敌人越来越近,炮火越来越猛,炮台上下不断有人倒下去。没有伤亡的官兵仍一动不动地坚守岗位,等待着主将的命令。陈连升考虑到弹药不足,不能无的放矢,所以,一直忍耐着,没有下令开炮。等啊,等啊,眼看敌船就要靠近炮台岸边了,陈连升猛地把旗一展,大吼一声:“开炮!”话音一落,“咚!咚!咚!咚!”两座炮台的大炮齐声怒吼,炮身不住颤抖着,炮口喷吐着火舌,霎时山崩地裂,连大地都跟着摇晃起来。侵略军的舰队被打乱了,十几只兵船飞上了天,还有几只翻了个个儿扎进海里。英国鬼子狼哭鬼嚎,一片混乱。
“打得好!”陈连升大喜。他再向对岸的大角炮台观看:只见浓烟弥漫,烈焰冲天,进攻大角炮台的英军兵船,也在沉的沉,退的退。陈连升不住地点头,好像看见自己的儿子陈长鹏手举号旗、满脸汗水,正在指挥战斗。心里说,好孩子,没给天朝丢脸,没叫爹爹失望啊!
这时,海面上突然静了下来。陈连升明白:这种安静只是暂时的,需要准备几倍的力量,迎接英夷更加猛烈的进攻。果然,两刻钟之后,侵略军又展开了新的进攻,炮火比前两次更加凶猛。沙角、大角两座炮台,都被炮火包围。更严重的是,十几门八千斤大炮已经哑巴了。陈连升赶紧派人前去查问,去了片刻,回来报告:“炮被炸坏,弟兄们大部分都牺牲了。”陈连升心中一阵绞痛,赶紧离开指挥塔,直奔炮台跑去。透过硝烟和烈火,他发现所有的重炮都废了。官兵的尸体,横躺竖卧;还有一部分人没有死,他们满身是血,用战衣包着伤口,紧握刀枪,仍然坚守阵地。军兵们看见主将来了,俱都热泪盈眶,急忙起身见礼。陈连升强忍心疼,把他们按住,替他们包扎伤口,把军兵们感动得俱都低声抽泣。
陈连升走到一号阵地,发现这里还有一门重炮未坏,炮兵大多数受了重伤,他举起火绳,命轻伤炮兵装弹,亲自发射。敌军炮弹更密了,弹片横飞,又有几个炮兵中弹身亡。活着的炮兵都劝陈连升赶紧躲开。陈连升大声吼道:“你们是人,我也是人。你们都不怕死,难道我怕死吗?”仍然沉着冷静,继续发炮。正当他打得非常起劲儿的时候,忽然发现所有的大炮都哑巴了。他擦了一把汗水,急忙间道:“为什么停止发炮?”军兵说:“启奏副将大人,炮弹都打光了。”陈连升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刷”一下子凉了半截。他早就知道,迟早也要弹绝人亡,可没想到这个噩耗来得这么快!他马上命令:“通知军兵,准备刀枪棍棒迎敌!”
再说英军司令乔治,从第三次发起进攻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个小时,别说登陆了,就连炮台的边儿也没沾上。他查点一下兵船,已损失了四十多只,水兵伤亡将近五百来人,把他急得嗷嗷直叫。当他组织第九次冲锋的时候,发现沙角炮台不还击了,这真使他喜出望外:“哈哈,他们没有炮弹了,活该我军胜利。”他马上传令:“给我登陆,抢占炮台!”英国侵略军在密集的炮火掩护下,终于登陆了。义律压着后阵,开始向纵深推进!
陈连升把这种情景全看在眼里,他手提宝剑,高挽袖面,大喊一声:“弟兄们,随我杀呀——”炮台剩下的几十名官兵,跟随主将,怒吼着,向前杀去,双方展开了极为残酷的白刃战。兵对兵,将对将,混成一团;喊杀声,兵器声,响成一片。敌我对方都不断有人倒下。由于敌众我寡,最后,清兵只剩下二十多人了。这时,陈连升已经血染全躯,喊声嘶哑,还在与敌人战斗。他一口气连斩了三个英兵,当他奔向另外一名英军时,突然从他身后扑来一个英兵,一刀把他刺倒了。
且说义律,他对陈连升又怕又恨,一看他受伤倒地,心中大喜,喊道:“冲上去,活捉那个当官的!”话音一落,侵略军直奔陈连升扑去。这时,陈连升已经清醒过来,他倒在地上,透过烟雾,看到洋兵,露着凶相,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快枪,向他扑来。他想:大将军受杀不受辱,决不能被他们抓活的!他用尽平生的力气,一跃而起,朝着义律扑去。可把义律吓坏了,急忙后退了十几步,吼叫道:“开枪!快开枪!”陈连升连中数弹,大叫一声,绝气身亡。他为保卫祖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义律恨透了陈连升,刚想让士兵砍下他的人头,猛听身后一阵大乱:“冲啊,杀呀——别叫洋鬼子跑了!”义律一听,不由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