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子,今天这位先生来了,稀客,也没什么着急的事,你上灶吧,露一手。”眼看形势不对,老夫子趁机打起了圆场。
何止是他,张不凡他们都跟着着急呢,连刘大锤这货都呆呆地看着,面露胆怯,锤子晃悠了几下,又用力稳住了。
他们心急如焚,分明是感觉到了一种从来没遇到的威胁。
谢文亨鄙视的目光在他脸上快速打量着,心里闪过了意思暗喜:“小崽子,早就应该花大价钱把白龙帮的人请来,看着你当众下跪。”
只不过,他心里很快闪过了一丝不踏实的感觉:郑礼信似乎一点都没害怕,甚至都没看他们几个。
小九子说话了,和平时一样,似乎还沉思了会,语速和缓地说:“嗯,江湖再大,也不过是江山一隅……”
就这么简单,大家似乎还没听清呢,他已经戛然而止,再也不说了,而是端起了茶杯,大口喝了两口,慢悠悠放下,瞅了眼茶碗,想夸夸跑趟的刷的干净呢,无意中看到了徐岩,随口说:“别在这呆着,该干啥干啥去。”
徐岩感觉对方一触即发,马上就要大开杀戒了,真要动手了,自己起码能算一个呢。
只不过,小九子的话他不敢不听,开始犹豫朝后退呢。
至于小九子刚刚不咸不淡地说了什么,谢文亨压根就没听明白,脑子里反倒是想着当初自己因为洋人干娘的事,叫小九子软刀子逼的,跪在了小九子跟前,至今想起来还是一种耻辱。
那场奇耻大辱,他至今念念不完,只要是提起这茬来,他肯定立马就炸毛了。
“哼,别走!一会你瞪大眼睛看看臻味居的牌匾,马上就成一堆碎木头了,以后就看不着了,兄弟们,动手。”谢文亨大胆地猜着谢立三的心思,声音阴冷地说。
嘴里说着,火冒三丈的他伸手就要抄起酒杯来摔了。
小九子坦然地坐在对面,老夫子、张不凡已经做好准备应对了,刘大锤小声嘀咕着“他奶奶滴”,虽然说着狠话,可声音小的像个蚊子,明显的底气不足。
谢文亨伸出去的手,感觉摸到酒杯了,猛的一攥,发现摸空了。
等他马脸诧异地扭头看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眼神如同百日撞鬼一般:谢立三拿着酒杯,冲着小九子举了举。
“老弟,本人平时看了不少杂书,和几个私塾先生交流过,听过类似的话,只不过从来没有像你说的这么准的,叫人豁然开朗,有些高深,可有脑子的人只要好好想想,就能品出其中的大道理来,一语中的,醍醐灌顶,老弟,冲你这句话,来……”谢立三诚恳地说着,目光里带着敬重,请小九子同饮此杯。
前一秒,张不凡根本没缓过神来,这会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又不太明白,就听老夫子在旁边念叨说:“江湖再大,也不过是江山一隅,老夫自愧不如,知行合一,小九子不愧在京城混过的,把左大人掌管青帮的典故用上了,用在这种地方,厚积薄发,一语中的啊。”
小九子眼见谢立三真诚敬酒,也不做作,举起茶杯来,还算客气地说:“好,我这人还算重情义,就是开着酒楼也有自己的规矩,不饮酒,以茶代酒。”
在谢文亨凸出的眼球中,谢立三真就怪了,不再是阴森森的面孔,白皙无色的脸上竟然由衷地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这杯酒“干”了之后,俩人开始木屋旁人地聊了起来,只不过说的事别人有些听不懂。
“老弟,你算是哈尔滨有名的少年大厨了,厨子整天动刀,难免被刮伤,你替朋友挨过一刀,可有此事?”谢立三举起筷子,准备吃菜,又放下了,郑重其事地问。
“既然是朋友,一刀又何妨!”小九子顺其自然地回答。
“佩服!”谢立三眼睛放光地说。
他又低头看向了盘子底,隐晦地说:“知恩图报,庙堂江湖皆是如此,只不过,老弟啊,在下那个没出息的刘坤,也有人叫他刘老狠当初报了我的名号,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您呐?”谢立三吃了几口菜,语气有些不悦地说。
刚刚,别人都一脸发懵,徐岩悄声告诉老夫子了。
就在谢文亨进了酒楼开始耀武扬威时,谢立三悄然进了后厨,打着小九子朋友的旗号,和徐岩悄声聊了起来。
当徐岩无意中看到他手腕上有刺眼疤痕时,自然就说起了刀伤的话题。
徐岩神气地说小东家郑礼信身上刀口也长着呢,不过那是为了朋友挨的。
当初,小九子年少,官府追查徐天义的时候,小九子为了弄到治刀伤的药,无奈下砍了自己,义薄云天,感动了杜圣春,取了大量药物,就了徐天义一命。
这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徐岩忍不住兴奋,假借讲故事,把这事说了出来,谢立三深感意外,瞬间就对小九子另眼相看了。
再加上他早就听说一群江湖人士在老都一处吃饭,因为小东家重情义,把银钱暗地里放在了盘子地下……
一听他说这话,小九子没直接回答,反问说:“老哥,看你面相,不是大街上贪图蝇头小利的混混,应该没少看书,请问,你干过逼良为娼的下做事吗!”
小九子也算阅人无数了,一眼就观察出来了,谢立三说话落落大方,干的都是大事,毫无轻浮之相,就放心地问了起来。
“老弟,道上人知道,咱不干那个,不睡凉炕,不喝冷酒,早晚都是病呢。”谢立三说。
“好,刘坤设局诱导我恩人的儿子,这事我不能饶了他,再就是赌局上出老千,赌品看人品,愿赌服输,要是他还这么干,我还饶不了他。”小九子深邃的目光盯着谢立三,态度强硬。
“混蛋,这事他没敢说。”谢立三嘴角微动,轻声地说。
这顿饭吃的有些尴尬,谢立三热情和小九子聊着,谢文亨脸色难堪,要不是碍于谢立三的蛮横,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送谢立三他们出门时,老狐狸谢文亨实在气不过,就假惺惺地挑拨说:“郑掌柜的,听说您生意上有些麻烦啊,要是周转不开,你应该求疤爷想想办法。”
“俺小东家马上就要南行了,到时候有的是钱赚,别叭叭了。”旁边,刘大锤不知趣地说。
没等别人说什么,谢立三担忧地说:“老弟啊,实不相瞒,如今兵荒马乱的,我白龙堂在哈尔滨,还有这地方的周边,都有自己的人,不过到了五常那地方,就是别人的地盘了……”
疤爷谢立三和郑礼信一见如故,才一顿饭功夫,就把这个直率的年轻人当成知心好友了。
据他介绍,出了哈尔滨朝南,这一路上兵痞横行,土匪成群,杀人越货的事常有,加上现在臻味居老板要去长春城的消息传出去了,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这事呢。
他还直言,要是在这里,郑礼信遇到点麻烦事,他会想法帮把手,但要出了哈尔滨自己就鞭长莫及了。
刚把他打发走,到了下午的时候,老夫子拿着厚厚的宣纸,愁眉苦脸的说盘缠还不够,就听张不凡在楼下喊上了:“鲍老板,以及老,老,那个队长到。”
小九子眉头一皱,说了句“连老结巴都来了,多事之秋啊。”
楼下,老结巴带着一群官差站在门口,见了小九子下来,连句话都没说,继续嗑着瓜子,和自己手下闲聊着。
不用说,他这是受人之托,来办公差了。
鲍廷鹤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眼见小九子和老夫子过来了,斜眼扫了一眼,若无旁人地自语上了:“咱们今天公事公办,契约上写着如果老都一处生意一直没有好转,我可以随时拿了酒楼,算你毁约,多少天了啊,还是那样,我怀疑你们欺诈本人银子,今天请了巡逻队来……”
原来,爱财如命的鲍廷鹤眼看着郑礼信迟迟没动静,寻思了下,决定要动手了。
能不能把酒楼一下子要走,他倒是没把握,但这样做,至少能给郑礼信施加压力。
他一直派人暗中观察着老都一处和臻味居,连上午谢文亨带人来的事都知道,唯恐节外生枝,小九子再把老都一处卖给两家,他损失可就大了。
小九子懒得和老结巴这种人解释,硬着头皮和鲍廷鹤说了好一会。
他有点低谷了鲍廷鹤的决心了,任凭怎么说,鲍廷鹤非得叫他拿出行动来,必须看到他生意好起来,否则就赖在店里不走了。
到了黄昏时分,眼见他弄的客人都走了,小九子气的要急眼了,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人急切地叫着:“老爷,我家老爷呢。”
是小莺,她轻车熟路地推开门,看清了一脸怒气的鲍廷鹤,也顾不上面子了,着急地说:“老爷,小姐,小姐,拿着绳子挂房梁上了,就等您一句话呢。”
鲍廷鹤在郑礼信手里吃了几次亏了,这回终于抓住了机会,他不管女儿和对方什么关系,步步紧逼,一点情面都不给,心里想着的全是银子呢。
鲍惠芸眼见他这时候了还给小九子雪上加霜,思来想去,气的准备上吊。
鲍廷鹤先是一愣,端起茶碗大口灌了几口,无情地说:“吓唬我是吧?告诉她,愿意上就上吧,我就当没她这个闺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