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子,老夫没看错你,今天咱们一家人好好过节,过一个最开心的元宵节,我买了些鞭炮和烟花爆竹。”邓弘毅老远就说上了,也不知道是过于兴奋了,还是故意的,冲着小九子这个晚辈抱拳施了一礼。
菱角精灵一般地从他身后闪了出来,笑盈盈地补充说:“大头,你还不知道吧,那个比瓦连沈大人都爱喝的消息才刚传出来,我爹就叫大哥送去了钱,拿走了契约,他还没到家呢,鲍老板就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
像鲍廷鹤、邓弘毅这样的大老板,在各界都有关系好的朋友,先是“万国宴”上啤酒当做最好的佐料,入菜添味,产生了一鸣惊人的效果。在很多人看来,这种东西马上就要代替黄酒,成为餐饮界大量使用的东西。
后来,连沈大人都说这种淡酒有独特的优点,喝着舒服,比起烧酒来一点都不差。
这就是大信号,远比花重金做广告效果好多了。
菱角他们一直呆在臻味居里打听消息,自然第一个得到了真实情况,告诉了邓弘毅后,老爷子思忖片刻,知道这种事容易出现岔头,不到关键时候自己不能出面。
就叫邓守业把剩下的款子给鲍廷鹤送去了。
去之前,他都教好了,叫儿子多说丧气的话,把责任朝郑礼信身上推,省得鲍廷鹤多疑。
当时,鲍廷鹤尽管信了这事,还是有些不甘心,借口先收了钱,等账房先生明儿来了,再写合同。
邓守业当时就拉下脸来了,说既然这么不痛快,自己家里人大部分也不同意呢,趁早就拉倒吧。
他拿回来了合同,正要和老爹详细说过程呢,邓弘毅叫他先回自己房间,因为已经听到大街上有人大声问这里是不是邓宅了。
他听得没错,正是反过味来的鲍廷鹤。
邓守业刚走,就有人来告诉他道台府里发生的事了,这个老财迷连皮帽子都没戴,上了马车就赶来了。
毕竟他不很熟悉邓宅具体是哪家,光知道在这条街上,正在几个大户人家门口探问呢,邓弘毅就听到动静了。
邓弘毅不冷不热地接待了他,坦言儿子出去没回来,见不到人没法说这事,还说要是真的,过几天就把商量下,叫鲍廷鹤再把厂子赎回去。
他把鲍廷鹤送到门口时,假惺惺地扶着他,提醒他地上路滑,别摔着了。
就算这样,鲍廷鹤光在邓家门口就摔了两脚,气的拍着脑门怒骂这地上也太滑了。
他客气地说自己买了些鞭炮和烟花,邓美菱剧透了,老爷子花了十几两银子,买下了中国大街上几乎所有的烟花爆竹。
说话间,刘大锤正围着一架马车转悠,马儿已经去吃草料了,上面堆放着满车的烟花,都用帆布盖着,他探头探脑地看着,扒拉着烟花的包装,拿着烟头,问身后的徐岩真这么多吗,徐岩推着他的手摸摸看,结果一下子点燃烟花的捻子,俩人吓得朝后闪去。
“亢、砰……”的声音忽然响起,小九子他们还沉浸在高兴中,旁边的马车上就啪啪地响了起来。
这种大量烟花爆竹集中在一起燃爆,动静大,色彩炫丽,简直就是震耳欲聋的感觉。
场面一下子刺激、喜庆了很多。
绚丽的烟花照在人们兴奋激动的脸上,一个个笑的桃花般灿烂。
大堂里,已经摆好了宴席,要不是小九子谦让,邓弘毅非得叫他坐到主座上。
这次,小九子有意无意地发掘出了啤酒的用途,既能做菜肴,还能饮用,加上道台府起到了关键引领作用,以后不知道多少人跟着跟风呢。
“九子,老爹我担心那边再收回去了酒厂,守业他们顶不住啊。”几杯酒过后,邓弘毅拉着小九子的手,担心起来。
小九子自信地答道:“老东家,不会,他才不犯傻呢,明天吧,道台府里今晚的盛况就该传出来了,霍尔瓦都苦不堪言了,鲍老板不会不自量力。”
这话安慰了老东家,他顺手把菱角的手拉过来,本来是借着酒意把女儿许配给她,眼见两人脸色发红,赶紧改了口:“她两个哥哥本事差了点,以后家里产业和她就靠你了。”
小九子觉得脸上有些发烧,正要借口离开,就见门口有人来了。
是二牛,他知道这个地方,一路溜达着找上门来了。
小九子和他也不客气,本来是要单独安排一桌的,就叫赵满升加了两道菜,上了新碗筷,叫他坐在自己身边,介绍了一圈后,催着他吃饭,问他:“二牛,从咱俩见面的那天开始,我就把你当成朋友了,这么晚来……”
见他问有什么事,二牛拍了拍兜里,高兴地说:“膳长,你走了后,账房先生送来了五十两银子,四十两是你的,剩下两我们分,山羊胡子他们和我一样,都拿了一两,我刚去圣春堂了,杜先生忙着呢……”
沈大人不抠门,知人善任,有功就赏,毫不吝啬,不分什么人,就冲这一点,他还算是个不错的好官。
当时,他请小九子吃了宵夜,还是觉得过意不去,人家做的贡献远超他的想象,无论对他的仕途,还是眼前危局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光是一顿饭怎么能表达自己的心情!
于是,就交代账房了,好好奖赏他们。
二牛因为给奶奶治病的事,想起了多有帮助的杜圣春大夫,就买了四盒礼,送去当面答谢。
这一笔奖金中小九子是当仁不让的大头,他就顺道给送来了。
“噢?这么晚了,杜大夫那里还有病人啊?都什么人啊?”小九子顺嘴问。
“你说病人啊,还用说吗,医馆里就是病人多,过了元宵节天气暖和了,换季的时候容易焕发老病,哮喘的心肺的病,都容易犯了,开春了,常年有病的岁数大的,容易撑不住,这是从医的规律,迷信地说,叫年好过,春难熬。”旁边的老夫子玄玄乎乎地说了起来。
万国宴“一战”他没在现场,听说了那激动人心的一幕幕后,懊恼不已,上火的蹲在柜台后面抽了好一会的烟,这会听说医馆里的事,又开始白话上自己的医术常识了。
小九子冲他点了点头,目光继续停留在二牛脸上,意思是你继续说。
晚上的时候,也就是道台府宴会散席之后,杜圣春先生按照日常作息时间,准备看会医书就早早休息,没想到莫名地涌进来一群洋人患者。
这些人打喷嚏、低烧,一个个说话声音沉闷,昏呼呼的。
他挨个给号了脉,破例用新式的听诊器听了诊,寻思了好一会,心里想好的几个病症,马上就要说出口了,又感觉不对劲,后来捻着胡须思考,活生生捻掉了几根胡子。
“那些洋人,就是跟着尤里科夫的羊贩子老白毛,气的只骂人……”眼见小九子认真听着,二牛说起了当时的情况,说一个叫老白毛的家伙差点失手打了杜圣春。
只可惜,这家伙不光发烧,前几天脖子还拧了,动弹不得,一动就疼,去看病的时候,就跟个大白鹅似得,脑袋轻易不敢动。
结果,杜圣春还是医者仁心,没和他一般见识,上去摸了摸他的脖子,嘴里劝他别动怒呢,猛地一伸手,把他脖子重重地一掰,老白毛只觉得某个关键有些不对劲,瞬间奇迹就发生了:脖子竟然不疼了,任凭怎么晃动都没事,一眨眼功夫痊愈了。
他们几个这才不敢起刺了,都乖乖地等着杜大夫查看医术。
“杜大夫怎么说的?”小九子追问道。
他清楚地记着,这些患病的人中,大鼻子、老白毛,还有个经常往返于中俄两国的药贩子俄国人老臭球,就是身上常年有股子重重狐臭味的那家伙,是几个外国大员带来的,都是些中不溜的商人,跟着到府上见世面,寻找商机来了,因为人多,把他们安排在了一个耳房里。
当然,饭菜上和餐厅里是一样的,省得叫人觉得厚此薄彼。
杜圣春对于这种疑难杂症,自然是坚持“望闻问切”,而且都问了好几遍。
他知道这些人前段时间从边境线上的海拉尔来的,干了不少倒腾狐狸、水獭、羊皮的生意,赶在开春之前,在哈尔滨卖了个好价钱。
“杜神医翻了半天书,皱眉不展,一个劲地摇头,写了几次药方,后来交给他们,叫他们去别的地方抓药,说……”二牛放下了筷子,费力地想着,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杜圣春眉头紧皱,眯着眼睛,似乎是遇到了什么罕见的怪病,叫他们赶紧去别的地方开药,先不用煎药喝,快去洋诊所打吊瓶,快点消炎。
这天晚上,听着外面远处依旧零星响起的鞭炮声,刘大锤姿势怪怪地趴在枕头上,含含糊糊地说着酱肘子之类的梦话,徐岩等人也是酣然入睡。
小九子枕在枕头上,一直想着圣春堂里的怪异情况,过了好一会,忍不住轻轻动了下。
他旁边躺着老夫子呢,觉得碰到老夫子了,悄然把胳膊抽了回来。
就在这时,就听老夫子声音清晰地说:“难不成是瘟疫来了?老夫的医术底子该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