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缺公子

方肖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听着师傅均匀的呼吸声,想起日间种种心中顿时愈发混乱。他也待不住,起身开窗,却听得耳边吱呀一声,却是有黑影从旁边窗中而出。月色溶溶,照得那人的紫衣身影,方肖心中一动,竟然是玉儿。他微一犹豫便紧跟而上,见得她身形几个起落便冲向一处巷角。方肖自学得她的“逍遥游”后,身法速度均是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他掩藏身形,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见得她一阵摸索终于在一处大宅处站定。

曾玉儿站定后轻轻一下翻过墙去,似是没有发现方肖的跟踪。方肖也是机灵小心,轻轻跟着却不现身,生怕曾玉儿再遇上欢喜佛祖一样的强敌好上前相助。翻过墙来见得围墙之内居然依旧灯火通明,远处是一片湖水,湖中有凉亭,亭中隐隐有歌声嬉笑传来。曾玉儿身形几个闪落,便是已立在假山之上。方肖见她身形突然变得难以捉摸,急着赶上却是终究轻功不济,脚下一滑几块石头滚落。

“何人?”只听得一声细响,方肖暗道糟糕。只见曾玉儿将手一伸已将一飞来之物接在手,竟是一根玉箸,显是亭中人听得声响随手掷出,也不见得有多大力道。远处亭中歌笑之声戛然而止,一人掀起那亭周卷帘,现出身来。

曾玉儿转头看来,见得方肖先是一愣,随即了然,露出嗔怪的神色。

“二位是何人?深夜偷偷潜入我扶风山庄不知有何计较?”那人却是一翩翩公子,白玉腰带束作雪绸长衫,一头长发也用碧玉搔头绾着,面如满月,眼似流星,满脸邪肆慵懒的笑意。虽是对方肖二人说话,眼睛却只看着曾玉儿上下打量。方肖见他长得丰神俊朗,穿着也甚是讲究, 奈何眼神太过直露,怕是要惹玉儿不快了。

“这位公子不知是何来历,这么看着奴家,好生无礼了些吧?”曾玉儿见得他目光,却也不恼,只撩了撩耳边青丝,柔柔说道。

那公子风雅地将手中纸扇轻摇赞道:“姑娘冰肌玉骨,秋水为神,当真是艳冠众姝了!”他身边从来不乏美貌女子,眼界自然是不凡。此时虽然身边围着一干美貌侍女歌姬,跟曾玉儿比起来实在是差得远了。

曾玉儿听得微微一笑,只如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般甚是美丽,隐隐的娇羞之态看得那公子心头一滞。方肖见得他这般直勾勾的眼神,心下大是不快,却也不说话,只在曾玉儿身边站着。曾玉儿正将头发撩了一半,突地微微一弹指,却听得一声如蚊吟般。原来她方才故作姿态只为放松对方警惕,此时出手出人意料。只见两根银针一左一右闪着寒光向那公子面门双目而去。

“啊!”那公子武功却也一般,更兼此时曾玉儿一番动作极光电火之间,哪里还来得及躲过,怕是这双眼睛就要废在当场了。

“公子莫惊!”却听得一声娇叱,一红影闪过,又是一道白影在公子面前一闪而过。方肖和曾玉儿见得均在心中暗道:“好快的身手。”

待定睛看时,却见一红衣女子立于那白衣公子左前横眉怒道:“你这女子好生狠毒,为何对我家公子下如此毒手?”她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两根银针,原来方才那一闪即过的白光竟是她那如葱根白皙的手指。方肖心下暗叹来人指间功夫的厉害,居然能轻飘飘地接着暗器,这速度和眼力劲儿都是极高明了。

“哼!你还问我为何?你该问的是你家公子为何这般盯着姑娘看,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当真是纨绔子弟,内中败絮。”曾玉儿见得自己不曾得手,还被对方一小小丫头呵斥,心下也是不耐,立时翻脸。

“君子动口不动手,即便是我家公子不对,但他也是真心称赞姑娘漂亮,姑娘何忍下手暗算?”那红衣女子却是牙尖嘴利,白衣公子似是对她甚为宽容,任由她对着曾玉儿一番言语。方肖微微看了一眼,只不见他脸上还有半点方才的慌乱之态,依旧轻摇扇子,仿佛眼前这番口舌之争与他无关。

“君子?你个笨丫头,不知道姑娘我是女子吗?君子动口我动手。我漂不漂亮和你家公子何干?他油腔滑调,巧言令色,分明居心不良。再说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何来暗算之说?我二人深夜拜访,你们家公子一言未发,不懂礼数也就罢了,你一小小丫头居然还越俎代庖对我们横加斥责,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扶风山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曾玉儿本就巧言善辩,方才故作娇羞只为出其不意教训那个白衣公子,此时见得所图之事被人坏了,也不再掩饰,把气尽数撒在坏她好事之人的身上。

“唔,呵呵,姑娘好生聪明伶俐,当真是奇女子了。小可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姑娘饶恕言语无状之罪。来者便是客,何不亭中一叙,让我也好一尽地主之谊?”白衣公子本是闲立一旁,此时被曾玉儿暗讽纵容家奴,再也挂不住脸面,躬身一揖道。

曾玉儿见得他礼貌道歉,方将脖子一扬:“没关系,大人不计小人过。早听得人说‘无缺公子’是个极风雅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是了。对女子都是这般温柔,公子何乃多情啊!”她的话似真似假,便是方肖也听不出褒贬。只是方才还骂作“纨绔子弟,内中败絮”的,片刻又赞其风雅,任谁听来都不会觉得她是真心夸奖。

那红衣女子听得她的话也是脸色倏的涨红,奈何主人在一旁,方才便被自己连累得挨了别人的冷嘲热讽,此刻纵然被她有意无意骂作小人也只能咬牙忍受了。曾玉儿窥得她神色变化,心下大是快意,脸上更是笑意吟吟。

“得姑娘谬赞,无缺实在是惶恐。不知可否亭中一叙,如此良辰美景不需辜负啊!”那无缺公子听得她一顿阴阳怪调的话,俊脸却是微红,不知是尴尬还是惭愧。

“算了,我这便要离开了,打扰公子歌舞嬉乐实在抱歉,公子自便吧!”曾玉儿也不搭理他的邀请,转身便走。方肖见得又是一愣,这便要走?

“姑娘留步!”曾玉儿方走几步,只听无缺公子在身后唤道。

“还有什么吗?”曾玉儿也不回头,只走到方肖面前才住脚。方肖方才听得曾玉儿唤他“无缺公子”,心中略加思索便已明白过来,原来这白衣公子正是风云盟主宋佳杰之子,“无缺公子”想必是江湖人传道的名号了。想到此处,他也终于解开心中疑团。曾玉儿本就极易好奇,之前桌上听得那小二谈起宋佳杰父子,心中如何能按捺得住。她回屋前已经向那小二悄悄问得去处,原来宋佳杰祖居这扶风山庄,只等夜深便前来刺探了。

那宋无缺倒也识得眼色,知道曾玉儿脾气古怪,只将纸扇一合道:“无他事,只是想请教姑娘芳名和住处,日后也好前去拜访。”

方肖听得眉头一皱,道:“你管我们住在何处?不过是误打误撞来到你庄中,你还想借机调戏民女不成?”一番话说得曾玉儿扑哧笑出声来。宋无缺也张口结舌不好再追问下去,曾玉儿回头见得他面色窘迫,笑道:“我翌日将在锦绣苑下榻,你可是要来看我?”说着轻声一笑便再不回头,一拉方肖的衣袖,两人并肩而去。宋无缺望着他们身影潇洒飘逸从容而去,不知为何没了赏月听歌的兴致,一声长叹便挥手道:“都散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