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馨开始了她的暑假生活, 每天里就是陪着杨国平和王月芽闲聊,清早和晚上推着轮椅出去散步,在河边看看风景。
X县的变化还挺大,荒芜的河堤开始修葺,上边的杂草已经被除得干干净净, 河堤边上摆着一辆大挖机, 不知道是准备干什么, 听杨国平说,好像要在木材公司家属院这边修一座桥直接通到对岸。
这可真是江景房了, 风景好又方便。
杨宁馨站在河堤上边看了看下边的河水, 目前还算清澈, 偶尔有白鹭飞过, 不时在河面上啄一啄,叼着银色的鱼飞上了天空。
现在还算是山清水秀, 等着改革开放的步伐加快,谁又知道这条河到时候会被污染成什么样子呢?杨宁馨和王月芽推着轮椅朝前边走, 一面和杨国平说着X县的变化。
虽然说杨国平身体条件有限制, 很少出门,可是这小县城的事情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进千家万户,杨国平一点都没少知道县城里的变化。
县政府要搬迁到一个新开的地方了,哪个地方又要开始盖新楼房了,某个局又换领导了,这些事情好像就发生在身边一样,杨国平信手拈来, 不时还发表几句评价:“唉,这个人能力也就这样,怎么给他去当书记了呢?”
“爷爷,这个人您熟悉啊?”杨宁馨有些不理解,实在她的爷爷只是个普通的工人啊,怎么一副知晓天下大事的样子。
“熟,老熟了,听着别人说起这人的事情好多次了!”
“哦……”杨宁馨应了一句,这就是老百姓口里的熟悉呢。
在X像过暑假实在放松,杨宁馨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处于退休状态,提前享受老年生活。
成天无事可做,陪着两位老人是她最大的事情,杨国平和王月芽只要是她陪着出去走就觉得开心,逢人便热情的介绍:“这是我孙女儿,复旦念书的那个!”
当对方上下打量着她的时候,杨宁馨礼貌的点头微笑,可心里却是尴尬得不行,老人家都喜欢炫耀,有一点点成绩就会被他们到处宣传,恨不能买个高音喇叭反复播放让全县的人都知道这事情。
反正,杨宁馨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都被亲友圈所熟知。
“哦,这就是那个出国的孙女啊?”
“我听说好像还挣钱给家里买了两台大电冰箱,真是厉害!”
杨宁馨站在那里听着老人家之间的交谈,尴尬得要命,可表面上海要做出笑嘻嘻的神色来,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种生活真不是她想要的,杨宁馨很想快快回到上海,投入她的挣钱大业中去。
除了无所事事,她还有一种感情的牵挂。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陪着杨国平和王月芽,心里却有说不出的空虚,总觉得有哪个角落好像没有塞满,空空的一片。
她回家的第三天给实验室打了个电话,邱成才刚刚好在,听到他的声音,杨宁馨忽然鼻子一酸,好像有种天老地荒终于找到你的感觉。
邱成才的声音也很激动:“小六,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怎么了?你等我电话很久了?”
“当然了,我一直在盼着你的电话,要是我知道你爸爸单位的电话,早就打过去了。”邱成才很开心听到她的声音:“我给你写了一封信,今天下午寄的加急快件,估计两三天后你应该能收到。”
“加急快件?有什么事情吗?”杨宁馨有些担心:“是不是那个新的专卖店……”
“没有没有,老石很尽心的,这一点你要相信他。”邱成才压低了声音:“因为是我太想你了,我没法忍受不和你交流的日子,给你写信,感觉好像是面对面跟你说话,我每天都写了三页,全是废话,你要是嫌写得太长可以不用看,知道我想和你说话就行了。”
他的声音低沉,里边略带沙哑,听上去有一种诱惑,仿佛银色月光里绽放的七里香,吐露着优雅的芳香。
“我不嫌长,我都会看的。”杨宁馨低低的笑了起来,心里头忽然充实了许多:“邱成才,你的废话我也爱看。”
“是吗?我真是高兴。”邱成才的声音显得很开心:“小六,我真的真的很高兴。”
话筒那边传来的声音仿佛是一片羽毛,在轻轻的骚动着心弦,感觉全身都痒痒的,说不出的舒服。
杨宁馨拿着话筒,身子靠着墙壁,忽然间的意动让她软软的说出了一句:“邱成才,我很想你。”
话筒那边略略有片刻的停顿,好像被惊到了一般,可马上,邱成才也颤巍巍的接了一句话:“我也很想你,想到晚上都睡不着觉。”
“骗人。”杨宁馨低声说了一句,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小六,真的没骗你,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闭上眼睛就看到你,我不知道你在家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为难的事情需要人帮忙,我也不知道你的精神状况……”邱成才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几乎没有停顿:“我恨不能第二天就能见到你,恨不得像以前一样一块儿去食堂吃饭,可是这些天都是不可能的了,我们分得远远的,你在X县,我在上海。”
“我赶早回来吧。”
杨宁馨心里甜蜜和酸涩交织成一片,握着话筒,心里一片暖,眼前阳光温柔妩媚。
“好的,我来车站接你。”
两个人情话绵绵的说了很久,杨宁馨又把X县这边的一些事情说给他听,唐美丽生了个男娃儿,生产不顺利,还好救回来了,向春生为她抽了四百CC的血量,听得邱成才不住的长吁短叹:“可真是惊险,还好丽姐姐平安无事。”
顿了顿,他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如果可以,不要孩子也没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杨宁馨听了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叫不要孩子也没事?”
“如果今后让你有这样的危险,我宁可不要孩子。”邱成才握着话筒,觉得手都有些颤抖:“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活着。”
杨宁馨沉默了一下,有些感动。
只不过她和邱成才的观点不同,她觉得孩子是生命的延续,是他们俩在这世上的绵延,相爱的人肯定会要有自己的孩子,因为那是爱的结晶。
“不是每个生孩子的都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杨宁馨安慰他:“你别想太多。”
“你们家一直在问我做上门女婿这个问题,其实我觉得,不管做不做上门女婿,以后咱们的孩子都要跟你姓。”邱成才的话说得极为认真:“一个女性,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孩子,为什么不跟她姓?我觉得孩子跟着母亲姓,这事情一点毛病都没有,就应该这样。”
“你真的这么想?”
杨宁馨真的很惊讶,在中国这个男权社会,邱成才的想法可真是标新立异,可这也体现出他对女性的尊重。
这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是的,这是我的真心话,小六,你别不相信我。”邱成才很肯定的回答了她:“一个男人做了什么?他能做的就是提供生物学父亲的身份,他能代替妻子承受怀孕分娩的痛苦吗?不能,他所能做的,只是表达关心,可是关心能代替母亲所承受的那种痛苦吗?不能,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自从接触到遗传生物工程,对于这些有所了解以后,我已经想透彻了,不管怎么样,咱们的孩子都姓杨。”
杨宁馨的眼泪几乎要掉了下来,她很开心邱成才竟然这样开明,遇到了这样一个人,是她的幸运。
“邱成才,我想我肯定会生一对双胞胎,一个跟我姓,一个跟你姓,咱们的孩子不能没你的份。”
邱成才笑了起来:“小六,你可想得真远。”
不想远一点不行呢,计hua生育会越来越严格,这一代年轻妈妈的肚子很快就会被国家控制住了,乡下的女性还好一点点,想拼着多生的或许可以躲可以逃,像他们这样的,躲到哪里去,朝哪边逃?只能祈祷一次生俩,最好是一男一女,这样就能凑出一个好字了。
两个人的电话打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公用电话亭的老板娘开始还眉开眼笑的望着她,可后来看着跳得越来越多的数字,又有些担心,不住的朝杨宁馨手里拿着的小钱包上溜。
这时候的长途电话费特别贵,国内一分钟七八毛钱,这个电话打了至少二十多块,老板娘挺担心杨宁馨会挂了电话就逃走,有些坐不住,在柜台后边翘起了屁股,脑袋伸了出来,一只手放在柜台边上,蓄势待发,只要杨宁馨准备逃跑,她就要伸手把她揪住。
老板娘白操心了一场,杨宁馨挂断电话以后,从钱包里拿出了三十块钱:“您给算算看。”
看到了钞票,老板娘这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拿着计算器叭叭叭的按了一阵:“二十四块八毛钱。”
“您找钱吧。”杨宁馨笑着点了点头:“差不多,我打了挺久电话的。”
老板娘一边找钱一边跟她闲聊:“给对象打电话哩?”
杨宁馨“嗯”了一句,老板娘笑了起来:“只有给对象打电话才要花那么久的时间,I别的人一般就直接说了两句就挂断啦。年轻人嘛,总是要热情一些,不过下回你可要注意一点时间啊,这也打得太久了点,都二十多块钱了哩!”
“谢谢您提醒。”杨宁馨笑着答应了一句,老板娘可真是热心人啊。
爱情能让人忘记很多的事情,包括金钱在内,因为有爱才会有话说,有些夫妻,婚姻将走到尽头,就是天天见面也不会有一两句话交流。
与其无话可说,不如啰啰嗦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