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挽和初鹤兮要捐献兽首的消息由文物局上报给了上层领导。
这次伦敦苏富比拍卖不顾各方华人的反对, 也不顾中国政府有关部门的强烈谴责,执意拍卖中国战争期间海外流失文物,这显然引起了上层人士的不满。
而现在初挽竟然拿出来了真正的三尊兽首, 并且扬言伦敦苏富比拍卖会的三尊兽首是假货,这自然算是峰回路转, 让人惊喜不已,拍案叫绝。
在各方专家鉴定后, 确认无疑, 先将三尊兽首以特殊方式保护起来, 之后迅速造了三尊假兽首掩人耳目,跟着初挽一起参加“兽首捐献仪式”。
本来初挽的意思是让陆守俨出面, 不过陆守俨如今身居要紧位置, 却是不好轻易出席这个场合, 最后商量过后,由文物局主办一场捐献仪式,上层领导会参加并发表重要讲话, 对以初挽初鹤兮为代表的古玩爱好者积极促进海外文物回流的行为表示感谢。
初挽趁机也邀请了琉璃厂古玩同行, 聂家和关敞等也全都在场。
这也是初挽的一个心思, 算是为琉璃厂同行争取一个更为光明正大的机会,也有利于以后中国私人古玩行业的发展, 显然参会的古玩同行也明白这机会很珍贵, 这是正儿八经见领导的时候。
要知道现在改革开放了, 私人古玩行业也放开了, 不算违法了,没人抓了, 但到底历史遗留印象以及种种原因,导致大家总觉得自己不够光明正大, 多少有些不上台面的意思。
今天这么一个会议,从此后私人古玩店也算是登上大雅之堂的角色了。
是以众人自然对初挽感激不尽,她捐献三尊兽首,为国为民,也是为中国古玩行业争了一口气,赢得一个机会。
捐赠仪式敲锣打鼓,热火朝天,有一位重量级的大领导参加了,由这位领导亲自给初挽初鹤兮颁发了表彰,五万元现金奖励并一本大红烫金字捐赠证书。
大领导特意和两人握手,表彰了初挽初鹤兮:“民族弱则文物失,国运强则文化兴,这三尊兽首是刻在我们民族心头的伤疤,两位初同志将自己千辛万苦从国外得来的三尊兽首捐献给国家,我代表文博界所有同仁,向初同志表示感谢!”
初挽先是从国外换回多样文物,之后又购回了文昭皇后礼佛图,让这艺术瑰宝不至于流落他乡,为中华文物回流做出了卓越贡献。
更不要说这几年她游走于世界各地,传播中华文明,让中国艺术走出世界,让世界了解中国,很大提高了中国艺术的影响力。
在场除了中国的一些重要新闻媒体,还有国外各报社新闻媒体驻中国的记者,这些记者显然知道前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英国伦敦苏富比拍卖会三尊兽首事件,谁想到中国人突然搞了一个捐赠仪式,表示那三尊兽首本来就在中国现在捐献给文物局,这也是让各路记者表示很困惑。
那些记者自然好奇,难免问起来,也有人看着那边被红布蒙着的兽首,想拍照,只可惜找不到机会。
后来,终于到了捐献仪式,却见大领导拿开了那层红布,在锣鼓喧天和鞭炮声中,大领导正式宣布了初挽的捐献,并再次提出表彰,之后红布迅速一蒙,直接将那三尊兽首重新用红布蒙上了。
任凭如此,镁光灯闪烁,一些外国记者依然拍到了一些影像。
这次的捐献仪式后,国内电视台和新闻媒体大书特书,用了醒目的“初氏后人续写中华文脉”标题,里面详细介绍了初鹤兮和初挽是如何在海外艰难保存这三件兽首,带回国内,捐献给祖国的。
这天晚上,梦锦和希同两个小家伙早早吃过饭,坐得端端正正,他们等着看电视里的“叔公和妈妈”。
初挽笑道:“估计只是一个画面一闪而过。”
初鹤兮提起这个,眼神便有些无奈,他没参与过这种事情,被请到台上敲锣打鼓戴红花听表扬,还拿了一个大奖状,这种事太新鲜了。
更没想到的是,回头竟然还要上电视。
初挽看初鹤兮那古怪的脸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笑着劝道:“这不是挺好的吗,现在大家伙都知道,你是我表叔,正宗的亲戚,全都知道我找了一个大靠山,这辈子不缺钱花了!”
初鹤兮扬眉,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她就是故意要大张旗鼓,故意做给美国那边的姑奶奶看的。
他是曾经被母亲抛弃过的,现在,初挽光明正大地把他带回来,让他成为初家人,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被承认的。
她是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她要和他共享一切荣辱。
陆守俨当然也知道初挽的心思,便笑着对初鹤兮道:“她就这样,说也没法说,管也没法管,随她吧。”
初挽理直气壮,笑道:“那是当然了,作为长辈,当然得让着我,是不是?”
初鹤兮听这话,点头:“你还是初家当家,我得听你的,我知道。”
她这一说,陆守俨也笑了:“听她胡说,哪有什么当家。”
这么说笑间,电视开始播报新闻了,于是大家伙全都盯着看,果然很快就播放了这次的兽首捐献,当两个小家伙听到电视里提起“初挽和初鹤兮”时,马上起立鼓掌:“妈妈和叔公!”
画面镜头对着初挽和初鹤兮略停顿了一下,大概有四五秒,之后便开始播放别的了,不过两个小家伙依然激动,纷纷表示明天要在幼儿园和大家伙说,他们的妈妈和叔公上电视了!
这对于他们来说,自然是了不起的大事。
他们掰着手指头算:“爷爷上电视,大伯上电视,二伯上电视,爸爸上电视,现在妈妈叔公也上电视了!”
然后便开始计算有几个家里人上电视,对着自己的小指头掰啊掰,两把手都用上了,最后总算掰明白了。
两个小家伙在那里嘀嘀咕咕算着数,陆守俨便和初挽随意说着话。
因说起最近的人事变动来,陆守俨很不经意地提起,前些日子纪检和政法系统孟同志接受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的事
“也就这两天,估计会上新闻了。”陆守俨随口这么道。
初挽听了,却是意外:“这位孟同志年纪不小了吧,是不是这两年退休了?”
陆守俨声音很淡:“是,退休两年了,不过查出来严重违法违纪,前些天被提出来接受调查,现在差不多水落石出了。”
初挽微怔,陡然意识到了,就那么看着陆守俨。
陆守俨:“这两天,树林肯定会找鹤兮聊聊,你们准备下。”
陆守俨不可能突然提起一个和他们毫无关联的人物,他提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专案组重启后,自然遭遇重重困难,如今非法文物交易组织背后的保护伞被连根拔起,那接下来专案组针对地下非法文物团伙的调查必将进展迅速。
而初鹤兮之前提供的名单,显然对他们的调查大有助力,才要和初鹤兮初挽谈话,以协助案件侦办。
初挽听着,大致问了问时间,目前她是计划和初鹤兮去一趟英国,英国兽首的事处理妥当后便要去美国,前往香港的飞机票都已经订下来了。
说着,恰好黄嫂送上洗好的樱桃来,他便道:“先吃水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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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守俨提了,初挽难免惦记着这事,不过她也知道,再问的话陆守俨肯定不会多说了,这也绝对不是她撒撒娇就能问到的,只能耐心等着。
不过让初挽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接到了消息。
打来电话的是杨瑞常,他提起他过来古玩店,拎着豆浆油条的,谁知道经过关敞家古玩店的时候,便见那里被荷枪实弹的民警保卫着,甚至还拉了警戒线。
初挽:“关敞家古玩店,你确定?”
杨瑞常点头:“确实是他们家,现在各种传闻都传遍了,有人说之前包老坑冒出来的古玩都是假的,是他们家仿造的,也有的说他们贩卖文物到国外,现在说什么都有。”
初挽:“今天既然出了这事,估计生意也没心情做,我们店不营业了,你多留心着消息,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杨瑞常:“好好好。”
挂了电话后,初挽当即把这事说给初鹤兮。
初鹤兮一听,蹙眉:“是他们收网了?”
初挽默了片刻,才道:“静观其变吧。”
而接下来的一切,可以说犹如狂风暴雨一般,让所有古玩界同行全都瞪大了眼睛。
原来琉璃厂那个看似老实巴交的关敞,那个木讷到有些笨拙的关敞,手底下竟然有一个倒卖走私文物一条龙的犯罪团伙,河北文城雄县一带的农民铲子几乎全都被他们利用,成为他们搜罗文物的最底层,甚至往日大家伙帮他牵线搭桥购买的那些古玩,也都被他设法倒腾到国外赚了大钱!
不仅如此,他们手底下还有一整套的挖坟盗墓团伙以及洗白团伙,他们和国外非法文物商勾结,这些年将大批文物倒卖到国外。
他们甚至还成立了专业的造假团队,在云南边境以及缅甸等地置办了造假加工厂,对文物造假技术进行研究。
在高仿造假后,他们会通过“挖坟盗墓”的方式将那些文物流到市场上进行校验。
这消息一出后,琉璃厂人人自危。
一方面回想起自己和关敞平时有过生意往来,想着自己该不会也被调查被连累吧,一个个自然心惊胆战的。
另一方面却是吓了一跳,毕竟都是做这一行的,手里东西未必就没有来路不明的,那些来路不明的自己嘴上说不清楚,但心里却跟明镜儿一样的,就是包老坑包出来的。
如果包老坑竟然都能有假的,那谁还能信?
一时大家心里都没谱了,一个个生意也太不敢做,就这么缩着脑袋等消息,在家里寝食不安,生怕哪天公安局从天而降,将自己提溜到公安局去审问。
初挽的大哥大几乎要被打爆了,平时熟不熟的,这时候都求爷爷告奶奶求上门了,请她帮着掌掌眼,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又打听起来这案子,问这案子具体怎么回事,现在还在办着吗。
初挽自然一概不理,干脆直接关机,谁也别想找她。
这天傍晚时候,彭树林派了便衣过来,将她和初鹤兮接到了一处秘密指挥所。
彭树林神情颇为凝重:“关敞跑了。”
初挽听这话,疑惑:“不是说抓住了吗?”
外面现在都是这么传闻的,传得有模有样。
初鹤兮却道:“他有替身?”
彭树林点头:“他也实在狡猾,竟然找了一个身形和他非常相似的属下,穿着他的衣服冒充他,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以至于让他逃脱,不过好在,他身边所有的核心成员全都抓捕归案了,他们的地下文物组织在大陆的部分也彻底被瓦解了,他如今已是丧家之犬。”
初挽:“他逃哪里去了?出境了?”
彭树林:“我们的人马追踪到了云南边境,目测他非法出境逃亡缅甸。”
初挽听到“缅甸”这两个字,突然心里一动。
这一次非法文物贩卖案中已经几次出现“缅甸”字样了,可见关敞在缅甸颇有一些势力了。
她上辈子和初鹤兮在缅甸遇到,是巧合还是什么?上辈子自己在六七年后才和初鹤兮关系熟稔起来,在这么一段时间里,初鹤兮和H.F是什么关系?
不过这些疑问,已经属于上辈子,今生今世许多事已经和上辈子不同,曾经的一切不会重现,她这些疑问也成为这辈子假设,是不会有答案了。
彭树林大致介绍了现在的情况,最后重点提到海外文物的追回工作:“目前我们已经联合了广东公安厅领导,两地公安部门合作,抽调精干力量,斩断从广东到香港的海外走私路线,就这点来说,还得感谢初先生的线索,给了我们的很大帮助。”
初鹤兮:“举手之劳。”
彭树林却道:“其实今天请两位过来,是有个不情之请,还得两位配合下。”
初挽:“彭局长,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
彭树林:“在收到初先生的举报信息后,我们已经联合英国美国使馆文化处工作人员,会同海关人员进行突袭行动,目前在港口查获了四批走私文物,并拘捕了三位嫌疑人,查抄了他们的住宅店铺和库房,目前我们要正在积极促进英国警方在香港提起公诉,现在要进行起诉定谳,必须对文物身份和价值进行确认,现在英美国警方提出中方派专家进行鉴定,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两位能够参与其中,协助我们文物局相关工作人员进行鉴别工作。”
初挽和初鹤兮顿时一起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初挽看了初鹤兮一眼,初鹤兮眸底幽深,看不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波动。
初鹤兮开口道:“没问题。”
初挽:“按照我们的行程,接下来我们会过去英国处理一些未尽事宜,同时还有一些珍贵物件要带着,我们自己不太方便。”
彭树林听这话,爽朗笑道:“这个好办,我们现在正在调派人手过去英国,会和英国警方协助调查文物走失案,有什么物件,我们帮你们带过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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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专案指挥中心后,初挽和初鹤兮依然是由吉普车送回去的。
路上,两个人都保持沉默,没怎么说话。
一直到回了家,进了客厅,关上门,初挽这次看向初鹤兮:“你怎么想的?”
初鹤兮:“嗯?”
初挽:“听彭局长的意思,这次阵仗不小,只怕是牵连甚广。”
她到底担心着H.F那边的情况,H.F自然罪有应得,随便他们怎么着,但是一则福宴清是初鹤兮的亲生父亲,由此她也担心万一连累到姑奶奶。
初鹤兮:“挽挽,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初挽:“怎么?”
她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你觉得彭局长和我说这些,别有用意?”
初鹤兮垂眼,默了好久,才道:“他并不是不信任你,他可能不信任我,他说这些,也是一种试探吧。”
初挽:“他既然在查,那他得到的消息可能远比我们以为的要多,我们也不需要多说什么,反正他让我们鉴定,我们就鉴定好了,反正我们问心无愧就是了。”
初鹤兮:“嗯。”
初挽:“做一步看一步吧,我们先一起去英国,之后去美国。”
她看着他,道:“无论怎么样,我们都同进退,我们的名声和身家,都是一起的。”
初鹤兮听这话,心中微动,他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她为什么那么大张旗鼓地要告诉这个世界上所有人,他本姓初,其实是怕万一这桩案子查到最后,连累了他。
她是在试图用她自己所有的力量维护他,想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给他一个退路。
甚至关键时候,她会豁出去一切。
初鹤兮抿唇,眸中都是暖意:“挽挽,其实没什么,你不用担心我,别想太多,先去英国吧。”
他顿了下,才道:“然后,我带你去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