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之劫以后,道士已经很少见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死于祖师的法术,剩下的少数人分崩离析,或远遁海外杳无音讯,或啸聚山林成为一方主宰,手中掌握着或多或少的散修,自己很少出面。
无论哪一类道士,很极少再收弟子,培养一名新道士花费巨大,没有道统做支撑,少数道士承受不起。
来的那片云中至少有五十人,如果都是道士,无疑是一支极为强大的力量,散修们大惊失色,大都退回山峰另一边,希望能得云形会的保护,并且时刻准备着逃之夭夭。
峰前只剩下看守法器的罗小六儿、慕冬儿等三人和贝仙人率领的几名散修。
慕冬儿遮目望去,“哪来这么多道士?不会是假扮的吧。”
这也是大多数人的疑惑,散修就是因此才没有立刻逃走。
贝仙人冷哼一声,与手下数人一块拱手,大声道:“属下贝生珠恭迎鸿山诸位道友!”
散修与符箓师恍然,原来这是鸿山的人,据说有一群道士聚集在鸿山故地,自称道统正宗,外人称之为鸿山道士团,他们倒是会收一些弟子,而且向散修传授道法,因此吸引了不少追随者。但是还有一种说法——鸿山无顶,意思是说这群道士里缺少真正的高手。
云团到来,果然是五十多名道装者,谁也分不清哪个是道士,哪个是散修,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跳到地上,他倒是像极了道士,面无表情,对散修和符箓师全都不屑一顾。径直走到柳条筐前,盯着十三件法器看了一会,没有尝试拿取。而是转向慕冬儿:“你就是杨清音的儿子?”
“嗯。”慕冬儿后退两步,好将白发老者看得更清楚一些。“我知道你是谁,你是庞山五行科首座申继先。”
此人正是申继先,在山谷中与众道士分离之后,独自游荡了一阵,遇见几位互相信任并且志同道合的伙伴,大家一商量,决心重建道统,于是选择在鸿山落脚。向天下的道士发出号召,可惜响应者不多,来汇合的大都是餐霞、吞烟境界的低等道士——在道统塔里,大家的修行进展都很快,几乎没有吸气道士了。
鸿山的道士们于是放开标准,允许散修加入,并且传授法术,很快就招聚到四五百人,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申继先点下头,“阻风山的道士们过得还好吧?跟妖族混在一起。他们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慕冬儿在妖族中间待惯了,心中完全没有族类之分,寻思了一会才明白这句话里的蔑视之意。不由得大为恼怒,“好得很,大家手挽手唱歌跳舞,还要一块生小妖呢。”
阻风山有一批道士,他们在五行之劫前叛离道统塔,前往野林镇避难,过后又与杨清音一块去投奔万子圣母,境界都不高,却没有一个人接受邀请去鸿山参与再建道统。这上申继先颇为不满。
申继先拂袖转身,问惊慌不安的罗小六儿:“马妖在哪?叫他出来。”
“马、马妖?”罗小六儿一时没明白过来。
“就是锦簇。你们叫他慕将军,其实他不是。”慕冬儿在一边解释道。
“慕将军在休息。”罗小六儿咳了几声才继续说下去。“你想见他,先出价买法器吧。”
申继先等人早就来到符皇城附近,昨晚从贝仙人那里了解到大致情况,刚才在百里之外通过法术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好大的架子,仗着谁给他撑腰呢?”
“撑腰?”罗小六儿越听越糊涂,“我们要是有人撑腰,就不用卖法器啦。”
慕冬儿站到罗小六儿身边,一手扶着柳条筐,大声说:“我给锦簇撑腰,虽然他没送我好东西,不过瞧在当年相识一场的面子上,他的事我不能不管。”
罗小六儿嗯嗯了几声,心中更加慌乱,向慕将军睡觉的地方看了一眼,那里无声无息,又转身朝山顶望去,符箓师不知何时已经多达上百名,散修躲在后面,路归真等人连影儿都没了。
申继先是庞山申家之后,与杨家关系秘切,比杨清音高了几辈,可道士们不论这个,他只当慕冬儿是个无知小儿,伸出左臂,手中握着一面铜镜,冲着十三件法器照了一遍,对空中的同伴说:“没错,都是真的,上面还有赵处野的印记,这些东西原本被施含元夺去,既然转到马妖手中,只能说明一件事。”
“躲在背后为马妖撑腰的人是施含元!”又一名道士落下来,显得十分激动。
施含元在野林镇滥杀同道,于无名山谷里背弃众人,因此成为众矢之的,恶名仅次于昆沌,比左流英还高些。
“马妖不是说谁能拿得动,这些法器就归谁吗?收了这些法器,他自然会现身。”第二名道士如此建议。
申继先却没有动,马妖不足为惧,关键是施含元,那可是不多的服月芒道士之一,甚至一度到达过服日芒境界,法器当中若是有他的法术,绝不容易破解。
他正犹豫不决,山顶传来一个声音,“马妖的靠山真是施含元?”
“出来说话。”申继先头也不抬地说。
山顶一片沉默,甚至没人发现说话者是谁。
第二名道士名叫杨阔,从前是牙山道士,出身道门之家,与申继先是亲戚,也是至交,同为五行科弟子,境界多年来也都是不相上下,两年前借助道统塔达到了注神境界。在鸿山,他是申继先最重要的支持者与帮手,在这里,申继先查看法器,他就负责警戒。
“石亘,别躲躲藏藏,好歹你也是道士,怎么好意思假扮散修?”杨阔认出了说话者。
石亘正是要杀古神教的道士之一,罗小六儿身子抖了一下。忍不住向慕冬儿身边靠了靠,慕冬儿拍拍他的腿,表示一切由他做主。
“嘿嘿。道士从前连妖魔都肯装扮,现在没了道统。缺少自信才有了这些忌讳。”话是这么说,石亘还是从山后跳出来,恢复原貌,真正的散修们又退后一段距离,站在空中观看,符箓师们停在山顶没动,但是脸色尽显紧张。
石亘走到柳条筐前,“怪不得。我就说一只马妖哪来的胆量虎口夺宝。”
“可他还是夺走了,你和狄远服两个人都没拦住他。”申继先冷淡地说,他一直就瞧不起这两人,失去道士之心以后,再也不用隐藏了。
“当时施法的肯定是施含元。”石亘伸手摸了一下百褶铁尺,“马妖摆出这些东西到底想干嘛?”
“你应该问他。”
“他躲起来了,我找不到。”石亘的手在法器上一一掠过,一样也没拿起来,似乎也没有施法用力。
罗小六儿听得十分不解,慕将军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睡觉。谁都能去将他唤醒,怎么这些道士都说找不到他呢?
“知道施含元在这里,你还不快跑?”申继先一直没有触碰任何法器。只是盯着看。
“你们鸿山道士团一群注神以下的道士敢向施含元挑战,我的胆子也大起来了。”
杨阔紧握拳头,厉声道:“我们来找他报仇!”
杨阔参加过当年的野林镇之战,对施含元恨之入骨,鸿山召集的道士大都与他情况类似,都有亲友在死于施含元的法术。
浮在空中的数十名道士同时亮出法器,将山后的散修吓得再次退后,符箓师们不安地看向毛不破,暂时还坚守阵地。
石亘大笑。手从法器上挪开,“好。有气魄!狗屁绝情弃欲,道士就该有仇必报。不过——”石亘斜眼打量申继先和杨阔。“两位不会就这么来报仇吧?”
“你什么意思?”杨阔脾气暴,失去道士之心以后尤其沉不住气。
石亘长长地嗯了一声,“没什么意思,反正我知道我肯定不是施含元的对手,加上狄道友也不够,两位带来的人多,肯定是有备而来,所以……”
石亘不往下说,意思却很明显,鸿山道士团只有两位注神道士,人再多也抵不上一名服月芒道士。
杨阔咬牙切齿,正要开口,被申继先拦住了,“大家各走各道,犯不着互相试探,石亘,我不打听狄远服去哪,你也不必探我们的口风。”
石亘哈哈一笑,知道杨阔好骗,申继先却是老滑头,“这些法器很奇怪,上面写着符箓,力量却比符箓强大得多。”
罗小六儿吃了一惊,他只看到法器,没看到任何符箓图案,山顶的云形会符箓师更是吃惊,他们个个都是此道高手,谁也没看出符箓的迹象。
申继先道:“石亘,你可愿意化干戈为玉帛,不再计较马妖和古神教的事情?”
“哈哈,鸿山道士团是要当调解人吗?”
“嗯,调解成功,我就能拿走法器,马妖和施含元也该露面了。”
“这个……申道友亲自开口,我当然要给这个面子,可是,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归我管啦。”石亘若有深意地似笑非笑。
双方都不肯透露自己是否有靠山以及靠山的真实身份,慕冬儿听得厌烦,喊道:“锦簇,该睡够了吧!你到底有没有人撑腰,出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慕行秋走草丛里走出来,冲众人笑了笑,“就是你吧,你替我打退道士,我把这些法器都给你。”
“真的?”慕冬儿眼睛一亮,“不不,我要的不只是法器,是建立孩儿军。”
慕行秋冲山后喊道:“路教首,能让教中的孩子参军吗?”
“全凭慕将军定夺。”路归真的声音远远传来,人没有露面。
慕行秋冲慕冬儿点下头。
慕冬儿扫视石亘和申继先,“我就说我给锦簇撑腰嘛,你们谁先来?”
飞飞惊讶地看向慕行秋,不明白他为何让自己的儿子冒此大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