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聊的太入神,两人都没注意到,炉子上给江昭良的安胎药扑了。
崔玥和崔小溪收拾的正忙,江淮无聊,索性起身看了看。
书案后的格架上,江淮用还能稍微动一动的手指夹出一本医书来,随便放下翻了翻,竟是密麻的标注,挑了下眉,没想到崔玥这么认真。
又取下来一本,上面不出所料的满是红色的圈圈点点,偶有空白页,还记上了改良后的配方。
她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晕,加上后面屋子一波接着一波的苦药味涌来,她转了个身向,抬眼,却在那堆成小山的毛笔下,看到一个纸角。
江淮左右看了一眼,伸手拨了一下,将那上面压着的毛笔推开,用指尖把那个皱巴巴的薄纸给‘捻’了过来。
看上去是个药方子,怎么藏在这儿?
两个指尖掀开折着的纸,又用手背捋了捋,上眼,却是微愣。
那薄纸的最上面,草草的写着三个字:培婴丹。
原是培婴丹的药方子。
江淮微蹙了蹙眉,想起那个阴森的夜和那个叫青芜的女孩来,停了停,继续往下看。
字潦草,内容也简单的要命。
只写着:主治女子不孕,又在后面接了个配方,里面几样均是崔小溪提过的东西。
江淮也没放在心上,手一推,要将薄纸放回原处,却意外的,瞟见那被风吹起来的,纸的背后下半部分,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她目光微疑,又将那纸‘捻’回来,反过来,摊开来。
“禁忌……”江淮往这上面稍微大一点的字,喃喃道,“什么……禁忌……”
因着字太小,她又不能拿,干脆撅着看。
这一看不要紧,原来,上面竟写着:
‘此药虽灵,却不能十分命中,食之,若半月内无妊娠迹象,便会被药中的毒性反噬,自身受损,轻者,体虚乏力不可调,重者,减损寿命;食之,若半月内检出妊娠迹象,却勿大意,为保母体安康,胎儿会于腹中吸收药毒,轻者,临盆后体弱多病,无法享常人之寿,重者,死于腹中’
这一篇看完,江淮几乎要坐不稳,踉跄着坐下,却不小心将空置的笔架给推到了。
掉落的声音引来远处崔玥的不满。
“手不好就不要乱动!可算不用你收拾,也别给我捣乱!”
江淮浑身的气血登时逆流而上,怒目一片猩红。
崔小溪闻言出来,见江淮如此,先是一愣,后又看到那药方,吓得咽了下口水,犹豫道:“大……大人,其实……没……没那么严重。”
江淮手攥成拳,伤口犹自开裂,有刺眼的红色漫在纱布上,转过头来,目眦欲裂:“那是我亲姐姐!”
崔小溪一骇,忙不迭的后退几步。
崔玥不明所以的跑出来,搞清楚怎么回事后,脸上的血色有些虚,她解释道:“君幸,其实……”
“其实什么!”江淮轰的站起身,将手里攥着的药方团子掷了过去,冷怒道,“崔玥,你跟我说这方子的时候,可没说它的副作用这么大!”
她疾步走过去,狠厉的气势让对面两人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寒噤,道:“就算我长姐现在有了身孕,不管能不能生下来,都不能享常人之寿了是不是?”
崔玥看了一眼崔小溪,示意他先出去,待其走后,才为难的和江淮说道:“君幸,你听我说。”
江淮强压住怒火,道:“你说,你要说什么。”
崔玥做完心理斗争,最后不管不顾的说道:“君幸,只要是吃了培婴丹的人,不管怀没怀上,身体确实都会有损,体虚乏力是小,到时候会常常咳嗽眩晕。”
她顿了顿,又道:“可是,近来贤妃娘娘并未出现这其中任何一种现象,甚至脉象更稳,体质更好,偶有虚弱乏力,不过是因为她坠台受伤后调养得不够,经不住这个孩子的营养吸收而已。”
江淮登时怔住,心底深处,一种不好的念头犹自蹦出,她犹疑片刻,才一点点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她没吃……”
崔玥点头,面色也有些艰涩。
这两人都开始往另一处想。
崔玥查过内务司的侍寝记录,江昭良有孕后,便再未和皇帝同房。至于江淮,她自将培婴丹交给江昭良后,日日向秦戚探听,也得知了这个答案。
原以为是药力的作用,现在看来……
“这孩子,不是皇上的。”崔玥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两人都不想听的字。
江淮的瞳仁一点点缩小。
‘咕咚’
突然,那还未关的窗子外有声音传来,像是人滑倒的声音。
还未等两人反应,又是一阵奔跑的响动,崔小溪边跑边喊道:“王八蛋!别跑!”
屋里的两人对视一眼。
江淮猛地冲了出去!
门外的崔小溪被这轰然而来的架势吓了一跳,忙喊道:“大人,快点!”
江淮速度极快,崔小溪骇了骇,不知道自己的话她听没听到。
屋内的崔玥忙不迭的小跑至门口,望着空旷的远处,后怕道:“谁啊?”
崔小溪气道:“是那个前些日子调来的小太监,叫安泰的。”
崔玥心一提,忧虑道:“安泰?那不是从皇后的昭阳殿调来的吗?”
——
安泰的速度也很快,看样子,不是什么普通的太监,有功夫在身。
江淮虽急,一来顾及脚上的伤,二来不认为一个小太监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几次走神,拐过上林苑的一座凉亭后,把人跟丢了。
“他娘的。”她喘着粗气,恨不能直接把这近数里的园子翻过来。
拔脚准备继续寻找,身后却传来一人轻笑。
“找什么呢?”
回头,是宁容左。
他穿着素日最喜的那件藏青色的交领长袍,斜靠在凉亭的木柱旁,面容极俊,气质如月,声音如溪涧平流的清水,动听安逸。
江淮蹙眉:“你怎么在这儿?”
“陪长泽那丫头出来逛逛。”宁容左坐了下来,淡笑道,“你呢?追什么那么起劲儿?”
江淮哪里肯告诉他,只是谨慎的摇了下头。
宁容左得意的扬着下巴,继续发笑。
江淮见他笑的奇怪,蹙眉道:“你笑什么!”
宁容左见她捉急,也不玩笑,只神秘的指了一下太液池的方向:“去看看吧。”
江淮上下打量着他,眼珠骨碌直转。
“去看看,听话。”宁容左又指了一下。
江淮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小心的七拐八拐走了过去,只见太液池的矮假山旁,一男子被定住了。
正是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