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两日酉时,青芜按照慕容华的吩咐,独自一人来到了前院书房。
清冷的房内,慕容秋也在。
他的面容掩在幽绰的烛光里,辨不清神色。
青芜吓得手脚冰凉,跪在当中,膝盖抵着那坚硬的地砖,疼得厉害。
慕容华和慕容秋对视一眼,端过书案上的一个木盘给她。
青芜接过,上眼一瞧,发现木盘上放着两样食物,一碗梅子粥,一碟玫瑰杏仁豆腐。
“看好了。”慕容华冷冷的道了一句,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来,打开盖子,微微一抖,一粒黑色的丹药落入那碗梅子粥中,不到两秒就化开不见了。
青芜心陡然一空,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颤声道:“这是?”
慕容华冷蔑她一眼,道:“你别管,一定要她把这粥喝了,听到没有?”
青芜盯着那碗看上去丝毫无异的清粥,临了,又开始犹豫了。
她怕。
她怕到头来,慕容华若是反悔了,自己怎么办?
慕容秋微微抬眼,沉声道:“你大可放心,等这件事办成了,我叫华儿纳你为妾,不会亏待你的。”
慕容华眼中尽是讥讽,他轻轻地拍了拍青芜发抖的脸颊,笑道:“你别害怕,等事成之后,我不但会把你的弟弟妹妹放了,还会把你的家人都接到长安来享福,到时,我好好疼疼你。”
青芜肩头一缩,浑身战栗不止。
而慕容秋对于自己二儿子的种种手段,皆视而不见。
只要能达到最后的目的,无关乎手段好坏,管用就行。
说起来,这三个儿子中,只有慕容华才最像年轻时候的自己。
见青芜半天不说话,慕容华蓦地绷脸,拽了一下她的头发,道:“听到没有?”
青芜一声嘶痛,忙道:“听到了。”
“那还不快去。”慕容华微眯眼。
青芜艰涩点头,起身哆嗦着离开了。
待门合上,慕容华的面色才恢复如常,身后的慕容秋问道:“这丫头……准成吗?”
慕容华缓缓的转过身,道:“不知道。”
慕容秋微挑眉。
“所以……”话锋一转,慕容华讽刺一笑,“我才在那两样吃食里都放了离魂丹。”
慕容秋闻言,挑起的眉梢又缓缓落下。
算这小子机灵。
慕容华语气得意,道:“江淮那么精,万一被她察觉出了什么,或者是青芜反水,也……”
“行了。”慕容秋蓦地打断他,挥手道,“你回头候着吧,今夜又不能睡了。”
慕容华一愣,脸上的意气一点点敛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愤恨,凭什么,他帮父亲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还是入不了他的眼!
反看老三,却那么得他疼爱!
拳头越攥越紧,慕容华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转身快步离开了。
慕容秋瞥了一眼他离去的背影,良久,才趴在书案上,纹丝不动,冷风劲猛的打在窗纸上,哗啦啦作响。
果然不出慕容华所料,事到临头,青芜慌了。
卧房里,江淮像往常一样斜靠在榻上看书,月色流渗入室,清白的光晕拢在她的身上,宛若不动神明,如此,衬的通派的气势又威严了一倍。
榻旁,一杯上好的庐山云雾半开着,沁人的茶香顺着边沿儿溢出,绕在指缝间。
她这两日为了和亲的事,忙的招头不顾尾,太过应接不暇,索性把北堂留在侯府里打下手,不一会儿,打了个疲惫的哈欠,也没洗脸净手,准备直接睡了。
青芜从外面端了热水进来,见她掀开被褥准备入寝,忙道:“大人这么早就睡了?”
江淮不在意的应了一声,整个人钻进已经被汤婆子捂热的锦被里,舒服的叹了口气。
青芜有些难堪,她将水盆放到一边,原地踌躇了一会儿,又端了那个木盘进来。
江淮鼻子灵,一下闻到了那玫瑰杏仁豆腐的问道,睁开眼睛,微微起身道:“那是什么?夜宵吗?”
青芜点头:“是……老夫人叫我端来的,她说您晚膳就没吃什么东西,近来又忙厉害,怕是晚上会饿肚子,特地备的。”
江淮并未怀疑,毕竟对于自己这个舅母,反倒是慕容秋这个亲舅舅更值得防备。
正想着,肚子非常配合的叫了两声,她是有些饿了。
叫青芜将木盘子放在桌上,江淮掀开被子起身过去,坐下来,先呷了口茶,后望着那两样吃食,嘟囔道:“都是我爱吃的,有劳舅母费心了,先吃哪样呢?”
眼见着江淮把手伸向那晚梅子清粥,青芜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要是张开嘴,怕是会直接跳出来!
瞧见青芜搭在桌边的手一直抖,江淮动作一停,抬头,瞟见她眉间的异样,狐疑道:“你冷吗?”
青芜脸色有些僵,一下把手缩回袖子里,道:“不……不冷。”
江淮眸中的光一丝丝的利了起来,道:“那你抖什么?”
青芜被问的一愣,忙扯笑道:“外……外面冷。”
江淮看了她一会儿,又想起饮半城交代的话,加上青芜最近确实有些不对劲,她放下勺子,清脆的一声‘叮——’。
青芜心虚个不停,道:“大人怎么不吃啊?”
江淮眼珠一骨碌,故意把勺子拿起来试探,将要到嘴边,却见一双手颤抖着伸过来,将那碗清粥给端走了。
青芜咽了下口水,无措道:“这……这粥怕是凉了,我……我给您热一下。”说着,转身要走。
“回来。”
江淮蓦地开言。
青芜身子一停,又转过身来,脸色越来越不好。
“放下。”
江淮眼皮一抬,眉间严肃。
青芜咬咬牙,又把粥给放下了。
江淮停了一会儿,冰冷道:“这粥不凉,不用热。”
青芜嘴唇动了动,最后不着痕迹的微呼了口气,眼中一闪颓唐之色。
心中一个劲儿的念道着:大人,您可千万别怪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
江淮觉得有些别扭,看着那碗清粥,就是下不去嘴,犹豫一会儿,把粥推远了,端过那盘玫瑰杏仁豆腐来。
青芜心里乱的像是团麻线,见江淮咬了一小口玫瑰杏仁豆腐,小声问道:“大人,您不喝粥了?”
江淮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食不知味,一会让吃一会不让吃的,将手里的半块豆腐送进嘴里,道:“不喝了,你都拿下去吧。”
青芜眼睛一垂,无力的点了下头。
自己真没用。
到头来,还是完了。
她微扬了下头,死命的想噙住眼泪,却还是禁不住落了下来。
江淮听见她的抽泣声,抬起头,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了?”
青芜红着眼睛摇了下头,将木盘端起来,却一个不稳,趔趄了下,那碗清粥转了个圈儿,‘咯噔’掉了下去。
江淮眼疾手快,一把接过,分毫没洒。
可就是这微微一运力,江淮突感不适,瞳仁聚缩,体内的功力乍然流逝,眨眼间便分毫不剩!
再一喘息,胃内开始刀搅。
青芜见江淮的身子一点点地倒下去,那紧抿的薄唇也掉下一丝红细的血来,吓得怔住,随即茫然后退!
怎么回事,她不是没吃那碗清粥吗?
视线一转,她捂住嘴巴,恐惧漾出眼眶!
那盘玫瑰杏仁豆腐!
天杀的慕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