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微服私访的队伍终于到了云来客栈,那里的老板姓方,一见到这么多人来照顾生意,并且是商队,油水多,便亲自出来迎接。
钱景春由人扶着,一瘸一拐的从马车里面下来,扶着脆弱的老腰,指着方老板呲牙咧嘴道:“你们这,最好的客房,给我拿出来。”
方老板最爱听这话了,而且看上去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忙不迭的笑道:“正是呢。”说完,回头叫小厮,“雀子,去把二楼的客房收拾了。”
那个叫雀子的少年把手巾往肩膀上一搭,扬声笑道:“哎”
江淮等人也下了马,安顿好那七八车的布料后,定龙卫的一行侍卫也由人带着下去休息了,江歇并何麓一同走过来,那方老板瞧着,这两人通身的气派实在不俗,尤其是先前的那个少年,浑身华光满溢。
他打量一眼,连忙冲钱景春问道:“敢问,这两位是?”
钱景春随口答道:“商队的伙计。”
方老板半信半疑的应了一声,又瞧着江淮从后面拴好马走过来,好家伙,这人虽着身常衣,但气质实在是出众,尤其是那眉眼,锋利的似乎能劈开迎面的风。
他又问道:“这位是?”
钱景春想起来皇帝要他们父女相称,劳累了一天的精神瞬间恢复至饱满,唇上的两撇胡子一抖,得意洋洋的笑道:“这位是……”
“我是他二姑。”
江淮轻轻截住他的话,并毫不顾忌的扔了一个炸弹,直接轰的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钱景春,瞪大眼睛,不知道她耍什么花招。
当然江淮什么花招都没有,就是想高他一头。
好在方老板是个人精,很快就反应过来,但仍是有些迷糊,讪笑两声,道:“姑娘……是这位老爷的……二姑?”
江歇和何麓自然是帮着江淮,便心照不宣的点了头。
前者还面色十分认真的附和道:“我们家老爷的祖父老来得女,生了我们这位二姑奶奶,别看年纪小,辈分儿可大着呢。”
后者也哈哈笑了,说道:“可不是。”
江淮闻言,瞥眼钱景春,那人好悬气死,脸色憋的铁青,但事已至此,这三人一唱一和的,他也只得苦笑着点头:“是,是我……二姑。”
方老板也被雷得不轻,尴尬的附和道:“老爷的祖父还真是精猛。”顿了顿,又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句,“只是难为您祖母了。”
钱景春鼻孔撑大,笑不出来。
倒是那三个人互相看了几眼,都掩不住笑意。
方老板没理由管人家的家事,而是在客房收拾好之后,招呼他们到楼下吃饭。
落脚住店的人还不少,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他们四人靠墙找了一张较为干净的桌子坐下,雀子赶忙上了酒壶和酒杯,记下菜品去后厨了。
他们微服私访,不以官卿身份示人,便不能留宿公家驿馆,可四人好在都是大户人家长起来了,这么旧小的地方,是有些不太满意。
好在方老板看出来了,便亲自过来陪着,又吩咐雀子把上好的女儿红拿来一坛,江淮拄着下巴,墙上烛台的火光撒下来,像是匹薄纱蒙在眼前,淡淡道:“老板大方,这女儿红都舍得拿出来。”
方老板淡淡一笑:“当初我女儿出生,我埋了三大坛子,如今也有二十多年了,劲儿太大,辣嗓子,当初陪嫁了两坛,剩下这一坛一直没喝完,今儿个拿出来给诸位尝尝。”说着,先倒了一碗,“再好的酒一直压着不喝,也是白水。”
江淮素来爱喝酒,一听这话,附和两声:“这话倒没错。”
方老板笑了笑,把那碗酒先推到江淮面前,陪笑道:“姑奶奶先尝尝。”
江淮瞥了一眼面色不太好的钱景春,心安理得的拿了起来,只是还没凑到嘴边,就一股呛鼻的刺辣之意扑面,她微眯了眯眼睛,道:“这酒的劲儿是挺大啊。”
方老板笑容颇深,说道:“姑奶奶快尝尝。”
江淮薄唇轻启,可还未等沾到酒液,酒碗就被江歇端走了,那少年轻手把它放回桌上,淡淡道:“我们家二姑奶奶胃不好,出来前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喝酒。”又推了推,“老板好心换了茶来吧。”
方老板明显一怔,笑容也渐渐的敛了回去,本想再劝酒几句,但那少年态度坚硬,这一坛女儿红死活不碰,只好讪笑着说了几句,去后面招呼了。
何麓和钱景春不明所以,倒是那对姐弟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低了下头。
吃好了饭,几人准备歇脚,江歇和何麓睡在一起,房间在一楼,钱景春和江淮在二楼,方老板送他们一起上去。
前脚安顿好了钱景春,后脚带着江淮往里走,不多时停在一个房间的门前,回头冲着那人淡笑道:“姑奶奶,这个可是我们客栈最好的房间,有熏香呢。”
江淮正对着房门,斜睨着眼,听到熏香二字,脸上的笑意瞬间替换为山雨欲来前的阴鸷,暴戾夹杂在其中,杀意浓滚。
方老板有些心悬,还没等说,就见那人快速伸手而来,五指纤细而玉白,力道强劲,他一下被拎住领子,再一拽,顺势狠命的撞在身后的墙上!
这条过道只有他们两人,江淮也不再客气,眸光映出点点阴冷,笼罩在方老板的身上,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结巴道:“姑……姑奶奶?”
江淮微眯眼睛,拎着领子的手缓缓移至他的脖颈,一边不紧不慢的用力,一边轻而易举的叫出他的名字,低低道:“方三娘,方老板。”
方三娘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江淮冷冷一哼:“我怎么不知道。”停了停,直接戳穿,“我告诉你,我不光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在那女儿红里下了药,是不是!”
方三娘浑身透冷,但脖颈上的那双手硬如铁钳,逼得他不得不承认。
江淮微呼了口气,问道:“什么药?”
方三娘哪里见过这等架势,蹙眉认命道:“七步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