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里,不光只有昌王在,一众文官武将也并列两侧,熟悉的有程焕、董真、何济等人,还有很多只见过面官卿,只不过他们一见到江淮进来,面色各个变得十分怪异,就连江淮自己都觉得奇怪,是不是昌王传错了。
于是乎,御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危险起来。
倒是昌王见他们三人进来,只招手唤过去:“怎么这么慢。”
叶颂回应道:“父王何事?”
昌王坐回椅子上,由程焕开口:“眼下庄十三在外为患,虽不足以撼动咱们西昌国基,但真的兵刃相接也要耗费许多时力,倒是上次详谈的瓮中捉鳖一法,大王觉得可行,遂今日聚众官僚于此,想要细商量一番。”
叶颂颔首,和叶征两人一并站到了叶堂的旁边。
昌王没有特地去管江淮,那人将脑袋探过去,上眼一看,那龙案上分明什么沙盘地标都没有,只一张硕大的褐色草图,好在那图上标注细密,东西南北四城门勾画详细,边角都没有落下。
她正看的认真,身前那位膀大腰圆的武将转过头看她,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那样子好像是在说:小子,把你的脑袋给老子缩回去。
江淮闻得头顶传来的轻咳声,迷茫的抬眼和其对视,两秒后,讪讪的把脑袋收了回去,作势往后站了站,心道我还没嫌你一身铜臭味呢。
只是他们围的紧,好像心照不宣的在防止她窥密,江淮无奈的挑了挑眉,忽见一旁的叶颂冲她使眼神,她先是摇头拒绝,后见叶征也在叫她,这才阔步过去。
只不过她往那里一站,本来乌压压说话的人声忽然消失,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江淮眸光怪异,扫过那些官卿更怪异的脸,真是想翻个白眼儿。
既然不想让她听。
为啥要叫她来啊。
而昌王本身是靠在椅子上闭眼倾听,忽闻气氛陷入死寂,他面无表情的张开眼睛,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江淮,冷冷道:“伤势怎么样了?”
江淮淡淡道:“多谢大王关切,已经痊愈了。”
昌王颔首,随即看向那张详细草图,不可置否道:“继续。”
方才在说话的是文员萧垣,他可谓是最不喜欢这个大汤来的求和质子,对于此次灭庄蒋白三家一事,江淮拿头功更是不满,如今又要在她面前摆政论国情,登时不快道:“大王,非微臣小肚鸡肠,但此事涉及甚广,还是得请六殿下回避。”
没等昌王开口,程焕先行替江淮解围道:“六殿下以命援西昌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情,萧大人怎么人到中年记性却如此之差,难道这么快就忘了?”稍微停顿,加深语气,“切莫做那以怨报德的小人。”
萧垣脸色一白,周遭的官卿也面面相觑。
昌王懒理:“继续。”
萧垣这才没办法,继续道:“大王,以微臣陋见,瓮中捉鳖一法怕是不妥。”语气略显恳切,“眼下城内只有川军五万,而庄十三手里却有十三万,几乎是两倍还多,光明之地千百年来虽有以少胜多的战绩,但咱们也得就事论事。”
江淮冷眼,蔑然无声勾唇。
还真是鄙陋之见。
她站在叶颂的后面,那人的耳边剐蹭过江淮的呼吸,遂轻轻回头,抬眼瞧着江淮那清俊的侧脸,叶颂心内蓦然悸动,极其小声道:“你笑什么?”
江淮垂眸看她,低冷道:“这个萧垣注定做不成大事。”
叶颂若有所思,然后安静回头。
这时,又有位武将反驳萧垣:“瓮中捉鳖行不通的话,那萧大人你说,你给出个好主意,咱们到底该怎么处理这个庄十三。”面露不屑,语气不善,“难不成要请他进城喝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叫他把虎符交出来?”
他一说完,周围的官僚纷纷发笑,臊的萧垣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是文酸,面对这些大老粗最没办法,只得甩袖不再说话。
董真见势,则开言道:“大王,萧垣大人虽然惧敌太过,但他所言也不乏道理,西昌刚刚经过流民之患,根本承受不起另一场战争,况且国内还有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这时候引庄十三的川军进城,岂非是自取灭亡。”
另有文员史乘持反对意见:“瓮中捉鳖,又不是等鳖咬到你再捉。”
叶颂勾唇轻笑:“这话有道理,只要控制住庄十三即可,等把他手里的虎符夺回来,那十三万川军便是囊中之物,咱们要做的是不费刀剑而擒敌。”
程焕眼露些许慈爱:“智取?”
叶颂抬头看着程焕,犹如看着祖父一般,点头道:“就是智取。”
被噎的无话的萧垣再往前一步,据理力争道:“公主糊涂啊,眼下这种情况怎么智取,一旦庄十三冲动起来,必定横尸遍野,满目饿殍!”激动至极竟然伸出手来往上抬,好像凭空摸物一样,“就算制服了庄十三又有什么用!”
江淮微微眯眼,抿唇低头轻笑。
这人怎么跟黎宋一样。
叶颂皱眉不解道:“你作何这样怕庄十三?”
而一旁久未开口的何济则一眼道破:“还是说,萧大人有什么短处在那庄十三的手里?否则一个初出茅庐的鲁莽小子,何以能撼动你个一朝老臣的胆心。”
萧垣激动道:“何大人你血口喷人!”
何济冷眼:“大王。”
昌王被他们吵的头疼,挥手道:“萧垣,你先冷静一下。”随即往前靠了靠身子,低头端详着那草图,低冷道,“宁容远,孤王叫你来,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此言一出,江淮微怔抬眼,周遭的官员也投眼过来。
说实话,这怎么说,也是西昌自家的国政,她一个求和质子在这里言之凿凿也委实不妥,不过若是洛阳城沦陷,她怕是也没好日子过,遂思忖了一会儿,看似出言实则全是废话道:“回大王的话,萧大人之言不无道理,只是眼下火烧眉毛,瓮中捉鳖是唯一的办法,那么当务之急,是如何置瓮捉鳖。”
昌王蹙眉看着她:“全是废话。”
江淮后退无言。
叶征看着她,眼神略显深邃。
程焕也有趣的看着她,然后对昌王道:“大王,庄十三不如庄恭那么老谋深算,意气用事更多,他此行领兵而来,为父报仇是次要。”
昌王不紧不慢的截住他的话,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庄十三想要孤王这个王座?”拿起面前那个昌王玺绶,用手指摩挲着,“他想要这枚大印?”
程焕也轻笑着嘲讽庄十三的不自量力:“怕是如此。”
昌王和他对视几眼,看上去很是信任:“你可想出什么好办法了吗?”
程焕沉默几秒,然后点头。
昌王直接道:“你说。”
程焕沉稳道:“大王,既然庄十三来势汹汹,想要捉他,就要用他最想要的东西来引。”一指昌王,“怕是要大王委屈一下了。”
昌王微微蹙眉,复又松开:“你想怎么办?”
程焕则道:“大王,只消放出消息,就说您已经弃城,逃往寒北地域,以此来混淆庄十三的视听,他必定会派人先行进城刺探,大王将这五万川军埋伏各处,按兵不动,等庄十三没了顾忌,带军进城,猎物走深了,便可直接瓮中捉鳖。”
萧垣忽然道:“庄十三如何会信?”
江淮有些悲哀他的蠢钝,怪道他们这些年不敌世家,怕是从智商上就差了一大截,遂接过话茬道:“如实派遣一对车马上路不就行了。”
萧垣瞥眼看她,眸光阴狠。
叶颂不快的皱眉:“董真,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萧垣知道这已经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但仍是抱有希冀的想要阻止,他是个细心谨慎的人,这样冒险诱敌深入,他无法苟同:“此法太过凶险,还是要待时商榷,待时商榷。”
叶颂忍不住呵斥道:“萧垣!现在已经没有时给你待了!”
萧垣微愣,那人继续痛斥:“庄十三的人就在城外,随时可能打过来!什么时候开战不是父王说的算,是庄十三说的算!你大可以坐视战乱,却不可阻挠我西昌的好男儿为国报效!况且现在还有东南方的大越虎视眈眈!此等燃眉之急,你无一计忧国,反倒屡屡出言阻挠,你是何居心!”
萧垣略微瞪眼,没再说话。
江淮瞧着洋洋洒洒说完消了气的叶颂,勾唇轻笑。
这个盾牌果真选的没错。
而昌王瞧见叶颂这样桀骜,宠爱道:“还是云安有魄力。”顿了顿,将半枚虎符扔给她,随意道,“去城内布兵吧。”
叶颂接过,微扬下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