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一身乌衣肃立在院中,周身华亮,那双漆黑的眸子在这深夜中重的出奇,他极美的唇缓缓张开,轻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江淮一指他腰间的银制十字架,冷淡道:“那东西,只有十字阴阳卫才有,而你们七个兄弟中,只有你和我一样,会断骨**。”
十字阴阳卫,共七人,是六道阁分裂出的一个秘密组织。江淮幼年习武,总以为自己吃了太多的苦,直到她无意间看到他们七人训练,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磨砺。
他们七人都是六道阁宗主――贺荣从路边拾来的野孩子,因着骨骼惊奇,所以被选入阴阳卫,从小进行惨绝人寰的封闭式训练,十年后,正式出关。
说是人,他们更像是一把刀,一把专为主子效力的刀,而且各个武功绝高。
他们七人是按功夫高低排大小,百里为老四。
‘百里’两字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姓氏。贺荣将他带回六道阁的时,他只说自己是东晋百里家的人,父母亲的具体名字却不记得。
在中原,复姓皆为大家族,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有着上百年的历史传承。
但也有一点,就是血脉必须纯净。
最闻名的不过百里家,一直是族内联姻。
百里,怕是其父亲和外面女人的私生子,所以被赶了出来,连个名字都没有。
江淮无言的往前走了两步,百里后退。
江淮又往前走了两步,百里再欲后退。
“是谁叫你来的!叫你来做什么!”她蓦地发问。
百里将要腾起的身子又重新收势,冷冷道:“是少宗主,他叫我来保护你。”
江淮算着日子,也就是说贺子沉前脚刚回大燕,后脚就把他派来了。
她挥手:“你回去吧,顺便告诉师兄,我不需要别人保护。”
百里一动不动,像个木桩子似的扎在地面上。
江淮怕他修炼久了,理解能力提不上去,便放慢了声音,又说了一遍:“我有北堂保护。”
百里半张脸毫无表情,道:“她保护不了你。”
一直站在角落的北堂顿时不悦,撸着胳膊就要冲上来,却见百里手指一动,快到无影!
‘啪——’的一声,北堂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脚踝,摔了个狗啃屎,而百里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江淮蹙眉,忙把北堂那个蓄势待发的活火山送回屋子,回头对百里道:“你没来之前,我一样好好的,我的本事虽不如你,却也不差,能保护好自己,你回去吧。”
百里眼中冷漠:“那为何在假山后面,你被他欺负的翻不了身?”
江淮被问的一愣,听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眸中复杂,脸上浮上一丝莫名的绯红:“谁?”
百里仍不自觉:“就是在佛门外的官道上,和我交手的那个男子。”
江淮绝望地闭了眼。
这么说来,全被他看见了?!
半晌,她故作镇定的咳了两声:“我那是欲擒故纵,你懂什么。”
“可我只看见了纵,没看到擒。”百里眸中好容易疑惑起来。
江淮险些仰过去,连连解释道:“这个擒很有讲究。”
“讲究什么?”
“讲究的是时机,对,时机。”她掏出扇子,玩了命似的扇风。
百里冷淡的摇着头,依旧固执道:“你也是六道阁的弟子,自然知道我们七兄弟的铁律,别为难我。”
说着,扯下腰间的十字架扔给她。
那十字架在冷风中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沉沉的落入江淮的掌心。她抚摸着上面的细小纹理,道:“这是什么意思?”
“除非你陷入生死危机,否则我是不会露面的。”百里指了一下十字架,“这是我的身份,也就是我的命,若是哪天我死了,请你把这个带回六道阁,把它交给替代我的下一任阴阳卫。”
他说这话,语气却十分冷静,字字缝隙间掺杂的淡漠让人无故生悲。一个人将自我的生死看得如此轻拂,是有多么不留恋人世。
家族?
家庭选择抛弃他。
爱人?
阴阳卫不可动情。
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近乎洗脑的职责了吧。
江淮心头微哀,对上那人死寂的视线,他本该是百里家族众星捧月的宝贝,如今却沦为他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人。
罢了罢了,就算把百里赶走,师兄还是会派别人来的,要是过分了,说不准自己奔来。有个护卫在身边也好,更何况还是个武功一级棒,忠心耿耿的护卫。
“哎――”
她叹了口气,转身要进屋子,却听到他又问道:“当时我要杀他,你为何拦着?”
江淮脚步一停,回头,目光微冷:“你要杀他,经过我同意了吗?”
百里面不改色,道:“杀他,不用。”
江淮视线微眯,带着一丝谨慎:“为何不用?”
百里答道:“少宗主说,此人太过危险,不能久留。”
江淮晃着手上的十字架,慢慢道:“现在你是我的护卫,一切都要听我的,宁容左这个人很重要,你不能杀他。”
“对你?”
“是对我要做的事,很重要。”江淮瞪眼强调。
百里目光稍稍一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淮停了停,再次说道:“你若是无法保证只对我一人尽忠,就回去吧。”说着,就要把十字架扔回给他。
“我知道了。”
百里比风还轻的声音很快响起,他凌身一跃,飞过墙头,不知去了哪里。
江淮望着他离去的墙头,手在门框上顿了一顿,才将屋门合上。
北堂早已等不及了,一把拉住她说道:“大人,那个百里到底是什么人啊?”
江淮退去外衫,单着一件白色的内寝衣,语气清冷:“自己人。”
“自己人?”北堂不屑冷哼,“看他那唯我独尊的样子,我是没瞧出来。”
江淮瞄她一眼,淡淡道:“他们兄弟七个都这样,在武功高的人眼里,剩下的人只分两种,比自己更厉害的高手,不屑一顾的蝼蚁。”
北堂挑眉。
“罢了,快睡吧。”江淮钻进榻里,拢了拢被子,“明天还不知道有多少烦心事呢。”
北堂点头,刚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道:“大人,那个百里和明王殿下,谁武功更高啊?”
江淮不知道她为何突然问这些,刚要开口,就听到窗外有人远远的传声过来:“当然是我。”
两人同时一愣。
江淮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坐起来,扑到窗子边,看着院墙上站得笔直的那人,惊奇道:“你不睡觉吗?”
百里立在冷风里,背着月光看不清面容,只是所问非所答:“若不是今日滑了脚,也不能被他发现。”
江淮动了动下巴:“我说你不睡觉吗?”
百里望着她,目光冷凝:“等你睡了,我就去睡。”
“那我睡了。”
江淮大力的合上窗子,一想起这几晚睡觉时,都有个木头桩子钉在外面,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顿时不寒而栗。
北堂也是被百里的举动给镇住了。
江淮靠着窗子,又回头的侧瞟一眼,小声道:“北堂,你今天就睡在屋里吧。”
北堂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江淮望着那窗子上映出的身影,眉间无奈一蹙,只得继续回去梦周公。
自此,养成了和衣睡觉的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