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 惊雷
虽说与刘彻还在肉麻兮兮,韩嫣到底还算没忘了正事,把那一套理论的东西整理出了个大纲之后,再细细与刘彻商量了一下,又找来韩则密谈了半天。
有些言论就悄悄地流散了开来,崇扬君权,却避开了母后干政这个敏感的话题,其实,只要有皇帝,这后宫、外戚、宦官在朝政上的影响力是必然存在的,没必要在这上头死磕。然后就是BALABALA一些其他的老生常谈,再佐以实绩的观点,一时之间,长安城里,又刮起了一阵小风。
王太后见刘彻常不在宫里,心下忧虑,田蚡等人如今是不大进宫了,平阳来了也带不了太多的讯息。王太后也知道刘彻去上林,不过是个借口,倒是借这个机会去会韩嫣比较多,心下暗恨。好在窦太后生日将近,刘彻眼看着就是非呆宫里不可了,王太后心里才舒坦了些,此时倒感激起窦太后的生日真是时候了,连嘱平阳,抓紧时间把家里的女人准备好,最近事多,一闲下来,就想法儿把刘彻给拉回来。平阳自是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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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到了十一月的下旬,却是没有功夫再来了——窦太后的生日又要到了,祖孙俩再有龌龊,这朝廷的面子还是要的,刘彻还是要表现得比较像样子一点,于是,只能满心遗憾地窝回未央宫。
这未央宫,他是极不愿回的,未央宫里有个在他眼里已经看厌了的黄脸老婆常常跟他上演泼妇的戏码,动不动就拿“恩情”压他——阿娇发现每次一说到这个,刘彻就闷声不吭,以为抓住了罩门,自是要拿来挂在嘴边压刘彻,让这丈夫老实些、对自己好一些,却不知刘彻最恨人提这个。未央宫旁的长乐宫,却是他心中最深的yin影,连看着都觉得压抑。刘安偏还要打着“侍奉”窦太后的旗号,得空就进宫,刘彻更觉得这宫里腻味透了。
再腻味,他还得乖乖地呆着,不能出去,心下真是难过到了极点。
冬日到了,他惦记着韩嫣,照常例,太皇太后、皇太后、帝、后、太子的生日,对百官都是有赏赐的,想着韩则那真真假假的提醒,再翻翻韩嫣的履历,发现他头上还有个屯骑校尉的衔没去——上大夫韩嫣自己辞了、关内侯他拿来赎人了、建章监因为被禁足不能视事也交了印,就剩这校尉还挂在头上——当下大喜,特特嘱咐春陀等人挑选了实用又不打眼的赏赐着六儿亲自送到了韩宅去。
一大早,六儿就带着东西敲门来了,韩宅少不了开了大门接御赐的东西——皇帝有时候还偷偷摸摸地翻墙呢,这会儿他的东西倒光明正大地进来了。
韩嫣看着这些赏赐:衣服、被子、笔墨纸砚、钱帛、还有一套玉制的碗筷茶具,拢在一起,也就是一箱子的东西,数量倒是不多,质量却挺好。
看过东西,与六儿不免又交换了些近日消息,得知了宫中动态。六儿比较关心韩嫣:“韩大人,不是奴婢多嘴,您跟陛下,可要小心着点儿……”
韩嫣很尴尬,事情被说破,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最近,这风声可不太好,”六儿倒没再八卦,续道,“陛下最近常来您这儿,虽说瞒得好,可贴身的人,都晓得一些,难保不会……”
“再者,最近——”看看左右,方才小声道,“外头颇有些传闻,说是陛下无子……淮南王又常带着一双儿女在大家眼前转悠,小翁主确实聪明伶俐,招人喜爱,童言无忌,旁人夸她的时候,她却说,陛下与皇后的孩子可能会比她还好呢,然后……”
如同再年轻刘彻终是汉武帝一样,再小,这孩子她还是淮南王的那个智囊翁主,真是“童言”真是“无忌”。
“您可别把自己扯进去了,”六儿最后嘱咐,“远着点陛下。”
在这时候,能得这样的提醒,韩嫣着实感激六儿,当下长揖。而后,道:“你能这么提醒我,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这事,我晓得了。另外——”叹口气,“淮南王,你们也别太近了……他……论血脉与陛下、太皇太后毕竟远了,又是孤身在京……”他当不了皇帝。
六儿心领神会:“奴婢晓得了。”
“这赏——还有旁的人有么?”
“您的意思是——”
“先头也有些一块儿被命回家读书的,他们怎么样了?”
“太皇太后正厌着他们,陛下也恼他们不成事,自是——”
“这样……”招招手,附耳过来,小声说了几句。
“您放心,这话,奴婢一定替您一字不错地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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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儿走后,韩嫣却是心下难安,翻看着东西发呆。
无子!刘彻到底是要直面这个问题了,这绝不是空囧来风,当然,也没有人会直接当着刘彻这么说——直到了这个地步,只能是刘彻被废已是板上钉钉了,而刘彻的情况还没有这么糟糕。
然而,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法逃避的现实问题。
卫子夫!
韩嫣仰面看向房梁,自己真是糊涂了,凭什么能让刘彻只为自己一人驻足?身为结发嫡妻的阿娇,不过也是这个要求罢了,然后,得到的只有厌弃,自己又算是刘彻的什么人?自己注定是不可能得到一个完整的刘彻的,那么,如今,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又把自己放到了什么位置上来?
建元二年三月上巳,未央神话的起点,快到了……该抓住这点时间,做最后的疯狂么?韩嫣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放进了沸水里,不停地抽搐,难过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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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宫,长信殿,正有人在议论着韩嫣。
“程将军,”这是窦太后,“你教的好学生啊,真是陛下肱股,君臣相得,他为陛下硬扛,陛下也能在这个时候不怕老身不高兴,赏赐也有他的一份。真是难得呢。”
程不识一向是寡言的,此时牵涉着自己的学生,自是更不好开口了。
窦太后今天偏想要他表个态:“你怎么不说话啊?”
程不识无奈,只得回话:“回太皇太后,韩嫣与陛下自幼相熟,他不向着陛下,又能怎么做呢?他若不站在陛下一边,那——臣才要觉得这个人——背主。”也是做过韩嫣老师的人,程不识对于韩嫣保王臧,好感只有比别人更多,虽不愿意说话,不过一开口,却是不由得偏心了几分。
窦太后点头:“却是可惜了,忠心可嘉,他倒与那帮子想着自己出头的儒生不同,能舍得自己的爵位,却是不容易。只可惜,他也不是很信黄老,居然在殿上说那样的话!”窦太后对于“垂拱”一词,颇为不满。
“至少,比儒生好……臣等已老,陛下却年轻,身边围着的全是不安份的儒生,韩王孙虽然不是极崇黄老,却也没有要把黄老挤下朝堂的意思。”说话的却是直不疑,对于说动这位岳父大人,韩则倒是没费多大的事儿,利害关系摆在那儿——就像直不疑说的,学黄老的年轻人没有得用的,至少,韩嫣不是很排斥黄老。加之又是姻亲,直不疑自是不会说韩嫣的坏话。直不疑再“清静无为”终要食人间烟火,终有自己的利益,他会做怎么其实并不难猜。
程不识抬眼看看直不疑,心道,这才是真正的会说话呢,一下子就说中了窦太后的心病:年龄!符合自身利益的人!
“再看看吧……”窦太后如是说。
两人称喏告退。因是长乐卫尉,程不识便送直不疑出宫,一路上又对于近日传出来的那些言论,作了点交流,得了各自想知道的东西,满意地分手了。
于是,直不疑知道了窦太后言词之间,对于韩嫣本人还是没有太大不满,只是对于他为曾经的太子少傅出头而不高兴。程不识也知道了,最近刘彻对朝上旧人,并没有很大怨气,愿意妥善安置——至于已经闲在家里的直不疑为什么反而知道皇帝心思这种事情,消息来源自是不用问,这不用问的消息来源彼此心知,只能更证实其中的可靠。于是,在位的与在野的都有了新的秘密情报和新的谈资。
程、直二人退下后,馆陶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娘,您这是——”
“廷辩,万没有事先想好了词的。”
馆陶不解,却听窦太后道:“以前倒是小瞧了他,你啊,以后待韩嫣要改个心思了。”
“娘,您说的这些,我怎么不明白啊?”
“韩嫣于皇帝,不止是个玩伴那么简单。”
“朝中这么多大臣,皇帝在如今都没有想着结交,还想着到他那儿去,不是玩xing大么?”馆陶说得有些轻蔑又有些生气,“整天跟男人混一块儿,难怪阿娇到现在没怀上了。”
窦太后皱皱眉,沉声道:“你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皇帝这些年究竟是与阿娇在一起的时候多些,至于韩嫣,廷辩可不是事先想了什么到时就能用到什么的,他倒还真有点学问,你没听说过么?如今外头传的那些,倒是他想出来的。皇帝一心要自己做主,断不会有这样软和的心思。再者,韩家连着塞侯,给他没脸,难保大家心里都不自在。”
“可皇帝也不能老往他那儿去吧?”馆陶的心思与窦太后压根就不在一处。当家管事的与下头不管事的,想的不可能一样。窦太后是那个当家的,馆陶就是那个沾光的。位置决定大脑的运转方向。
“再过些日子,晾一晾他们,再召回来吧,也磨磨他们的xing子,省得觉得自己了不起了想乱折腾,”窦太后拍板,“你就甭管这个了,先去看看阿娇吧,老这么闹,也不是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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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宣室,刘彻也在向六儿问话:“东西都送到了?”
“回陛下,奴婢亲自交到韩大人手上的,”六儿垂手回道,“韩大人亲自接了,说是东西都很合用呢。”
“是么?”刘彻笑眯眯地,“你这事儿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宫中赏格都有定数,如果主子们不直说赏多少东西,那就是按这个定数来的,依各人品级和办的事,赏格也有不同,六儿这份,无疑是挺大的。如今,刘彻却瞧着六儿竟没什么欢喜的神色,一时有些纳闷:“怎么了?还有什么事不成?”
“这——”
“说!”
“奴婢眼瞧着,韩大人似乎有心事……”抬眼瞄瞄刘彻,见他的表情分明是很想知道,再不说怕是要掐着脖子问了,“韩大人似乎很抑郁,他说——”顿一下,回忆一下,“陛下很该安抚一下先时替您出过力的,由着太皇太后诞辰,正可赏些人,实在不方便的,嗯,不好明着赏赐,至少,也要派个人到人家那里坐坐。这样,也显得陛下没有忘了他们。”
刘彻听完,挥退了周围的的,自己坐着想了一会儿,随即又跑上林去了。
刘彻跑到韩嫣家的时候,正是韩嫣的午饭时间。从各个方位到韩嫣院子的路线,估计刘彻比韩禄都熟,当下熟门熟路地奔了过来。瞄了一眼韩嫣的午餐,一时愣住了:竟全是素食,一碗青菜汤、一小碗米饭、一碟子糖醋脆腌的萝卜皮儿,再没旁的了。
入了冬,自十月过年开始,年节、皇帝生日、太皇太后生日、正旦,节庆是一个挨着一个,有条件的人家,自是鱼肉不断,韩家也是如此,加之冬日里本就没什么素食,韩嫣一向讲究经营搭配,全是荤的,吃得实在是腻了。今日一早,刚用了早饭六儿就到了,因着那“无子”的话题,他又想得自己心里难受得不行,实是没什么心情吃东西。两相作用之下,就把一顿寒酸至极的午餐显现在了刘彻的面前。
“你就吃这个?!”刘彻显然很震惊。
见刘彻来,韩嫣更吃惊——他不是很忙么?他不是应该担心着到哪儿弄个可以生儿子的女人么?怎么有时间到这里来了?
正惊讶间,刘彻已经到跟前坐下了,拿过韩嫣手里的筷子,拨拉了一下饭菜:“这都什么啊?你怎么能吃这个吃?前几天我在这儿的时候还吃得挺好的——”猛地顿住。
看着他的表情,韩嫣倒被逗笑了,这人怕是以为自己已经穷得只能吃青菜了,自己穷得只能吃青菜还要把他照顾得妥妥当当的。韩嫣对刘彻的了解显然到了一个让人惊奇的程度,因为此时刘彻的眼圈都有点儿红了,声音也哽了:“你怎么就到这样儿了?日子难过,你就不会跟我说一声?我、我、我、你跟我犟什么?!”
果然是想岔了。“真以为我吃不上饭了?”韩嫣叹气,“只是今日没胃口,才要吃得清淡些。我要是真穷了,才不会在这时节吃青菜呢,你不知道冬日里能吃上菜的都是富人么?”
刘彻狐疑,他还真不知道,须知这食肉和食菜,本就是划分生活水准和社会地位的一个直观标准。宫里有温泉地种的菜,建章那儿还有土制的温室,刘彻从来没有为吃的困扰过,他那点常识都是从书本上看来的,这季节的因素,他就没注意过。
“真的么?”
常识普及中……
“那也不能光吃这个!吃菜怎么能跟吃肉比?!”刘彻算是接受了韩嫣的解释,仍是不放心地命令。第一印象很重要、固定思维很强大,在刘彻心里,韩嫣就是个宁愿自己委屈,也不会给人添麻烦的人。哪怕明白韩嫣并没有很委屈,他还是不放心。
“知道了——”韩嫣拖长了调子,回答得没精打采,“你不会单为了瞧我吃什么就跑过来的吧?”
“险些忘了,就是六儿回来说……”
“那个事情,不对么?”
“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去,你也知道,老太太不喜欢那些人,如今,我没法儿明着安抚,只能着人暗地里去。”
什么意思?没有合适的人,就来找我?
“我是说,你觉得让谁出面妥当些?”刘彻生怕解释得不清楚,“你不行,还在禁足呢,没得招了老太太不喜欢,韩则也算了吧,别让他得罪老太太了,反正,你们家别牵进来……田蚡让他歇着吧,其他的人,怕是……”
“不是还有魏其侯么?虽说姓窦,到底是向着陛下的。虽然老太太如今不待见他,可以前也削过他的门籍,最后,还不是让他做了丞相?”
“也成。”
于是,韩则悄悄到了韩嫣住处一回,回到长安城里,他又因着年节走动的由头礼节xing地拜访了一下窦婴,窦婴接着结束了非暴力不合作,走出家门,悄悄地走动了几家相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