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楼主”,门外传来莫青璃清越的嗓音。
红袖这下子可全醒了,大早晨的把楼主给骂了,她是不是活腻味了?可谁知道楼主会大清早来敲她的门啊?红袖真是欲哭无泪。
橙夏拍拍自家媳妇的肩膀,乖,没事。
披上衣衫起身去开门。
莫青璃一脸局促的站在房门口,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橙夏一眼看见心里就乐了,这副模样,哪里像平时不苟言笑的楼主,这才像一个十六岁女子应该有的表情。
但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反手将门掩上一半,问道:“红袖在里边更衣洗漱,待会她梳洗完了我让她去你房间。”
莫青璃微微颔首,回了房。
红袖刚刚把楼主骂了,哪里还敢磨蹭,一向嗜颜如命的人连淡妆都没化,洗漱完就风风火火往三楼去了。
本来按规矩红袖和橙夏也应是歇在三楼,只是红袖一直念叨三楼实在太简朴,硬是拉着自家媳妇住在了二楼,真实原因其实是红袖实在不想被最近这个不正常的主上骚扰了,她知道莫青璃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平日懒得去二楼,谁知住在二楼也不得消停。
“主上有何吩咐?”
莫青璃有些尴尬:“我昨夜与她约好今日申时在城郊三里亭会面,可是我翻了一遍衣橱发现没有女子衣衫,你眼光好,所以央你上午领我去置办些女子物事。”
红袖被莫青璃一句“你眼光好”说得心花怒放,可是转眼看了看天色,仍是一片黑暗,心下疑惑:“可是,主上,现下还未天亮,成衣店尚未开门罢?”
莫青璃讪讪的笑。
“所以,我只敲了一次门就回房了。”
红袖脸都黑了。
好容易太阳从天边的云里探出半个头来,周遭的白光越来越亮。
红袖领着莫青璃去了京都最大的锦绣坊,因为时间仓促定做衣裳已经来不及了,只得退而求其次置办成衣。
城南锦绣坊。
天色将亮,“吱呀”一声,伙计揉着困倦的双眼打开了厚重的紫檀木门,懒腰刚刚伸到一半,便见门口站着身姿出众的一男一女。
那年轻公子穿着玄色的锦袍,身形纤长单薄,背负双手侧身站着,只能看见侧脸严峻,他身旁的女子红衣斐然,正盈盈的望着伙计笑。
伙计一愣,黝黑的皮肤上忽的发烫,忙将伸到空中的双手收回来,端端正正的垂下放在身体两侧。
“两位,里面请。”年轻伙计弓着腰,做出很标准的“请”的姿势,这大概是这么多年他做的最标准的一次了。
莫青璃余光瞥了一下笑脸盈盈的红袖,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锦绣坊是非城乃至天下闻名的绸缎庄,而且身后的绣娘团队亦十分优异,个个绣艺超绝。寻常绣坊有百人便算是大规模,而锦绣坊的绣娘却是有近万人,这尚且不算分属其下的零散绣坊,是以,凡是天下珍奇的锦缎,锦绣坊无所不包,各国皇室的穿用也是由锦绣坊负责。
其地位就好比酒楼中的临江仙。
这锦绣坊占地极大,足足是临江仙的两倍有余,却只建了一层,可见其家底丰厚。
不过说来奇怪,这锦绣坊的主人一代一代传下来,可是偏偏无人知道是谁,有人说,它是隶属于皇家,以前武宗时有位丞相想将锦绣坊占为己有,结果丞相贬谪,从此不知去向;也有人说,它属于江湖一个神秘组织;更有甚者说锦绣坊独立于各国、江湖之外。
个中真相,只怕除了锦绣坊的主人外无人知晓。
猜测归猜测,日子总是要过,现实就是:锦绣坊遍及大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锦绣坊出产的衣料,当然,山中那些樵夫猎户除外,若是锦绣坊扩展到毛皮买卖倒也不是不可能。
红袖环抱着双臂上下打量着店铺里种类繁多、颜色各异的成衣。
“主上,你瞧这件如何?”红袖指着右边一件妃色的锦绣双蝶钿花衫,配着一双云烟如意水漾红凤翼缎鞋。
莫青璃摇头:“太艳。”
你当我是你么?和花蝴蝶似的。
“那件?”那是一袭葱绿色的桃花云雾烟罗衫,配着一双双色缎孔雀线珠芙蓉软底鞋。
莫青璃皱眉:“不喜欢这颜色。”
红袖心道:干脆再挑一件黑色衣衫算了。
“这件如何?”
“太花。”
“左上角第一件?”
“太素。”
“右下角第三?”
“纹路不好。”
……
红袖觉得,自己这几日定是撞了菩萨,才会诸事不顺,回去得让夏夏替她烧烧香。她都怀疑她家主上是刻意来折磨她的,不过瞧她一脸认真的挑选衣裳,红袖心里叹了口气,自我催眠道:自己这是在做善事,做善事。
偌大的店铺,上百套衣裳,全被莫青璃一一否决,她自己也很奇怪,自己向来不是挑剔之人,不然也不会常年只着黑衣,从不像红袖一般爱打扮自己,怎么今日竟没有一件入得了自己的眼呢?
红袖累得口干舌燥,坐在椅子上优哉游哉喝着伙计端来的上好雨前龙井:“小哥如何称呼?”
伙计挠了挠头,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回小姐,小的名唤李贵。”
红袖又道:“李小哥,你这店里便只有这么多衣裳了么?”
那伙计本就见红袖生的貌美,心下窘迫,再者红袖向来见人三分笑,这伙计晕头之下竟将本不该说出的话说出了口:“内堂尚有,只不过里间向来只由少东家直接管理,小的没有资格进去。”
为甚么说这话不该说呢,这店铺内堂放的是贡品,也就是供奉给皇室的,其余人不敢也不能够穿,而其余客人也并不知道内堂其实放着贡品,若是知道,总会有些人不顾皇室威严,特别是不羁的江湖人士。
就好比红袖、莫青璃一类,看上了就不管甚么天皇老子。
而李贵既然说出口了,红袖二人就自然要进去看看了。
李贵这时终于回过神来,慌张拦住她们:“两位贵客,你们不能进去。”
“哦?哪有开着门不做生意的?”
“不是,不是,是……是东家现下并不在店里,内堂是不允许人进去的。”李贵额上紧张得出了汗,若是让东家知道他说漏了嘴,这份活计定是保不住了,甚至还会殃及身家。
“若我二人偏要进去呢?”莫青璃道。
外面太阳升得老高,屋内屋外照得亮堂堂的,时辰已经不早。
“二位贵客,实在是,本店规矩,不容破坏啊。”李贵急得都要哭出来了,只怪自己一时色迷心窍。
三人争执不下之时,只听得一阵风铃清脆声响,一只素白的手撩开淡蓝色的帷幔,自帘后走出来一个年轻女子,瞧上去不过双十年华,生得眉清目秀,是典型的江南美人。
“李贵,你去做别的事,客人我来招待。”那女子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难察觉的威严。
“小女子是这里的东家时雪筠,贵客如何称呼?店里伙计不懂规矩,怠慢了,烦请见谅。”女子向二人福了福身子,以示抱歉。
没错,这年轻女子就是锦绣坊在京都的当家人。
“小女子姓莫,这位是家姐。”莫青璃接着道:“小女子急着要置办衣物,听店里伙计说内堂尚有,又偏偏不让进去却是为何?”
时雪筠先是有些讶异,然后才笑道:“想是我那伙计没有说清楚,这锦绣坊的门开着便是做生意的,又怎会将客人拒之门外呢?二位请随我来。”
莫青璃、红袖二人随时雪筠掀开布幔往里走,才发现内中另有乾坤。
这锦绣坊前堂开门做生意,后堂又分为两部,向左是青石小路,想是通向居住的宅院;向右则宽敞许多,沿途游廊曲折,树木高大,层层叠叠。
穿过两进长廊,又穿过大片的扶苏花木和不知名的姹紫嫣红,时雪筠还热心的介绍这些花木从何而来,拥有怎样的奇香,倒像是领二人出来游玩似的。
莫青璃和红袖跟在后面,隐晦的对视一眼,这里礁石、树木、游廊,皆暗含五行八卦之术,生息相克,断然不是简单的商家。
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三人来到了一间红墙红瓦的建筑面前,门前高高悬起的长条形匾额上只用黑墨写了一个潦草的大字:贡。
轰轰隆隆的沉闷声响,古朴厚重的红色木门被时雪筠单手推开。
挑选再三,莫青璃终是在时雪筠掌柜的建议下挑中了一套衣衫,里头是淡青色的水漾白玉兰散花如意月裙,外头则是月白色的银纹蝉丝纱衣,都是极为素雅的颜色,莫青璃一见时雪筠拿出来便中意上了。
回临江仙的路上,莫青璃二人心中疑虑重重。
显而易见,锦绣坊并不简单,若是给人一窥即知便也不会在东大陆上独占鳌头,而且势头不减。奇怪的是,时雪筠似乎认识她二人,虽然言语间不过是平常客套,但是还是不难察觉她话语间的恭敬之意,又或者她也并没有刻意隐藏。
相对而言,莫青璃心里是赞同第二种看法的,时雪筠会武,而且武艺并不低,但从她单手不费力气的推开上百斤的沉重木门便可见一斑,加之年纪轻轻就是锦绣坊的东家,察言观色,不仅是对客人,对自己伪装的工夫更是要深。
“主上,可需要红袖去探一探锦绣坊的底细?”红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