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说到,国民党残军部队从金三角撤军后,剩下的人员大都是云南官兵,他们名义上仍然属于总指挥部指挥,但实际上他们各自为政,各找各的出路。这些留下来的残军共分为四部分。
在这四股残军当中,吕维英这一股以九十三师人员为主,骨干人员是谭忠带来的二七八团成员。甫景云这一股以“保一师”为主,骨干成员都是原李弥第八军的人。第八军在云南被打散后,有一部分逃出边境也投入到残军里来。段希文的一股是以国民党在大陆时滇系第五十八军和九十三军回乡军人组成,这三股战斗力较强。李文焕这一股成员多半是云南本地的土豪恶霸和地痞流氓,没什么战斗力。不过他们对缅北地形熟悉,与缅甸政府军进行游击战,缅甸政府军总是鞭长莫及。况且这些人大多是李文焕的远亲近邻,对李文焕忠心耿耿。
大撤军之后,面对缅甸政府军咄咄逼人的“猎狗行动”攻势,柳元麟将残军总部悄悄转移到江拉寨。他奉命采取的战略是以退为进,上山打游击战,不与缅甸政府军正面对抗。以造成台湾已从金三角全面撤军的假象。
可问题是,这次“猎狗行动”,缅甸政府军吸取前几次的失败教训,他们在这次“猎狗行动”中抓住战机穷追猛打,步步逼近那座秘密的江蜡机场,逼近缅甸和老挝的边界地区,逼近残军新的指挥部所在地。只是最近一段时间扫荡的步伐明显减慢,但是如果继续这样任凭缅军搜捕扫荡,残军部队东躲西藏专等着被动挨打,总有一天会被缅甸政府军清剿干净。
新的残军指挥部所在地江拉寨紧邻湄公河,这条河是缅甸与老挝这两个国家的界河,湄公河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小河湾,江拉小寨就在这个小河湾中间。江拉三面被湄公河包围,背向老挝,开口却在缅甸一方。柳元麟把他在缅甸的总指挥部选择在这个地方,自有他的考虑。江拉背靠弱小的老挝,一旦缅军打来,能胜则战之,不能取胜则可以轻而易举地撤往老挝。而且江拉与中国边境也不太远,前往云南袭扰也是一个最合适的距离。
况且,在江拉寨这块地方似乎并没有明确的国界限制,边境线两边的人们自由过往,不需办理任何手续,也不需要接受任何检查。
为了留有退路,柳元麟把这支部队的旗号改变为“云南人民反共志愿军”,当然这只是一个掩耳盗铃的文字游戏,“志愿”两字可以自欺欺人地解释为:他们是地方民间武装,与台湾官方毫无瓜葛,不存在撤军或不撤军的问题。
柳元麟是侍卫官出身,熟知官场内勾心斗角的奥秘,却很少亲临战场指挥战斗。“忍辱负重,苦撑待变”,这是台府最高长官蒋介石对他的亲训。他也是个意志坚强的军人,不到绝境决不言输。面对眼前大兵压境而又错综复杂的军事局势,现在没有了战神李国辉,就只能依靠段希文。段将军也是实战派,又是云南人的首领,在军队中说话很是管用。因为重组后的国民党残军共有四个军的编制,四位军长也都是云南人,段希文就是其中之一。下级军官和当兵的绝大多数也都是云南子弟,云南帮在这支部队里占据绝对优势,已经把总指挥柳元麟都给架空了。即使这位浪迹官场的总指挥觉得心里别扭,不好受,有心大搞排除异己,培植亲信党羽,但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没有人可以从云南帮手中夺得军权。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夺得军权,那些下级军官和士兵们也不见的听你指挥。况且大敌当前,军队的生死存亡更为重要。
在1955年6月柳元麟主持召开的第一次作战会议上,总指挥柳元麟正式下达出击令,严令对缅军开始实施反扫荡,重点拔除缅军几个据点,参谋部还为此拟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并用密电上报台湾,已获批准。
但是,当站在作战会议首席位置上的柳元麟,下令实施这个作战计划时,却遭到军长们的联合抵制。这些军长听完了作战计划和命令后全都不说话,不表态,更没有听到军人接受命令时如山石崩裂般一声声的“是”、“是!”他们集体用沉默来对抗权威,因为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部队交给柳元麟指挥,都在盘算着自己的那些人马该怎样使用。
这是新任总指挥柳元麟的第一次军事会议,柳元麟难堪极了。但此时他又不能发作,他这位总指挥现在只不过是一具空架子,下面这些军长、师长动不动就用“拉走队伍”相威胁。虽然他柳元麟也拉拢了云南籍的钱运周作为联系和讨好云南人的中间纽带,并把它提升为身边的副参谋长,但钱运周并不掌握兵权,充其量他只能指挥的调动警卫团的六百多号人马,他手下没有自己的队伍,无法单独带兵执行军事任务。带兵打仗还是要靠这几位云南籍的军长。
还得“忍辱负重,苦撑待变”。一定要创造机会,争取早日掌握兵权!为了打破僵局,第二天,柳元麟只好另拟一个统一指挥、分头作战的方案。他把这次作战任务承包到每一个军,第一军负责东线反攻,第二军负责西线反攻,第三、四两个军,每个军负责清除十多个据点。并任命第三军军长段希文为前敌总指挥,负责交流情报,传递战况等等。
这一下人们的情绪才高涨起来。其实,大敌当前,军长们并不是没有责任感,也不是不愿意打仗,也不是不懂得“唇亡齿寒”、“同舟共济”的道理,实在是因为这位柳长官诡计多端,须得处处提防才是。他们这些军官才不得不多长个心眼,为自己留条退路。作为总指挥柳元麟,做出这样的决策也是他费尽心机想了大半夜的:各自承包分头作战,待战斗结束后,就不信云南帮之间没有相互嫉妒或者互不服气的现象。再说,这种各自为战的作战方针,既能充分调动这些军官的积极性,也能减少他这位总指挥的身心劳苦和责任风险,从另一个层面上说,实际上,这也是在制造和寻找云南帮内部的裂痕。何乐而不为?
军事会议一结束,各位军长都按照自己承包的战斗任务各自布置兵力去了。一场多点开花,重点围歼缅军的军事行动开始了。
孟撒小镇是交通要道,又是残军部队过去的的老根据地,理所当然成为国民党残军这次作战计划的一个清除点。这个小镇现在驻有缅军一个营的兵力,营长还是那位貌丁少校。小镇外各个路口都被缅军岗哨把持着,而且路上还设有路障,严格盘查进出孟撒的人员。
天黑了,通往孟撒的各个路口仍被缅军岗哨严密把守着。夜半时分,一队人影大摇大摆急匆匆从山里往孟撒镇开来。黑暗中,缅兵岗哨听到前面有动静,急忙躲在路障后面,大声喝问口令:“哪一部分的?”并把枪栓拉得哗啦乱响。对方用缅语回答:“猎狗行动,操你娘!老子第十二营的。”回答完后,这队人马仍然大大咧咧只管往前走。
看那队人马的来头儿像是自己人。缅军哨兵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又问:“第十二营的兄弟都在山上,你们深更半夜下山回来干什么?”黑暗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上前来骂道:“老子在山上就不能下来啦?老子愿意什么时候下来,还要向你小子通报不成?把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蠢货也派上山去试试!看你们还回来不?妈的……老子今天有重要任务,赶快把路障给老子移开!”
哨兵挨了一通骂,但还是没有移开路障放行。哨兵连忙向正在睡觉得长官报告。不一会儿,一个排长摸样的缅兵光着上身踢踢踏踏地赶紧跑过来,他手里提着一只手电筒,朝来人乱照一通。其实,他那双半睁半合朦胧惺忪的睡眼并不怎么看得清楚,手电筒也是在稀里糊涂的“履行公务”一番。这位排长只看见眼前的这位军官戴着上尉肩章,身后还有些穿便衣的人,有的好像被绳子捆绑着,还有的空着手。
哨所排长问队伍中间那些穿便衣的都是些什么人?对方回答:在山上捉到了俘虏,要押解到景栋总部去。排长一听不敢怠慢,赶紧命令哨兵把铁刺障碍移开,赶快放这支队伍通过。
队伍涌进来,足足有一两百人,还押着一些汉人俘虏。缅军排长站在一旁讨好地对正在通过的上尉军官说:“长官,这次你们第十二营兄弟又要领奖赏了,恭喜恭喜。”
上尉军官热情的拍拍他的肩膀,又递给他一支美国香烟,还替他打着火。排长受宠若惊,连忙凑上去点烟。可是刚刚吸进一口,脑子里想好的几句奉承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人按倒在地上,勒住喉咙拖到一边去了。
与此同时,岗哨士兵也被下了枪,糊里糊涂都成了俘虏。
原来,“上尉军官”就是国民党残军连长坤沙。当时的坤沙还是个年轻军官,血与火的战场把他锻炼得从容镇定。他审问那位排长俘虏:“你们营长住哪间屋子?镇上有多少兵?都住在那儿?”开始俘虏支支吾吾不肯说,坤沙随手摸出一把匕首,匕首尖儿在那个俘虏的裤裆里绕了两圈,把裤子也给割开一条小缝,然后开玩笑似地威胁道:“如果你一定要闭紧嘴巴,那么十秒钟以内我就把你的(几巴)卵蛋子给割下来喂狗,从此以后你再想做个男人,就没有你的机会了。”
坤沙的这一招还真管用,那位俘虏立刻吓得尿了裤子。他看见黑暗中摇晃着的那把匕首就像魔鬼眼睛一样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俘虏惊恐地抽抽噎噎哭起来,把孟撒镇的军事秘密统统交代出来。坤沙满意地拍拍俘虏肩膀,示意他站起来,把他关进了哨所小屋。
两个黑影走过来,坤沙认出是副参谋长钱运周和团长张苏泉,连忙举手行礼说:“报告长官,一切顺利,请下命令进攻吧。”
根据俘虏交代的情报,他们商定兵分三路实施突袭。第一路由坤沙带领,直捣缅兵营部。
缅军营长貌丁少校正在跟军官敲竹牌赌博,突然听到周围响起激烈的枪声,而且那枪声很近,分明就在窗外,弹壳掉在石头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貌丁少校就好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挺身站了起来,还没等他抓到武器,一群汉军敌人就撞开门冲进来。这些汉军敌人举着冲锋枪,用缅语大声高叫举起手来,貌丁少校不甘心束手就擒,继续扑向武器。被周围一阵冲锋枪打得血肉横飞。
枪声荡夜空,星暗月光匆。
阴影迷茫处,狼嚎鬼舞风。
不知这场战斗进展如何,另外两路残军人员的战斗是否顺利,且看下一章接着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