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仍是漆黑一片,却似深渊一般让人陷落进去,鱼左舟强装镇定,口里却说不出话来,一丝寒意爬上后背,她不仅打了个寒战。
“后悔了吗?”那婆婆转过身去,冷声问到,话里还含着嘲讽。
鱼左舟抿紧嘴唇,忽然想起二大的笑脸来,耳边又似乎想起当时二大说的话,她微微叹了口气,“后悔有何用?一切终究都是发生了,不可逆转,无法挽回。”
“你倒是看得开!这样也好,不过你心里终究放下了吗?”
“我不知道,有时候放下了,有时候又放不下……”鱼左舟也觉得冷得厉害,不由向那火堆靠了靠。
“哼,俗人!”那婆婆忽然怒道,她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双手摸索着前方,“我眼睛虽看不见,但我躲在这山上,却每时每刻都能听到那些俗人的挣扎!得到的不珍惜,得不到的费尽心机,失去了又后悔不已,又为那些情情爱爱要死要活,又为那些飘渺虚无倾尽所有……可不可笑,可不可悲!”
鱼左舟看着那婆婆,忽然间想到张敬,又想到自己,一个人无论如何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东西,她忽然握紧拳,“婆婆为何‘躲’在山上呢?”
那婆婆双手一顿,许久才摸索着坐下来,那漆黑的眼睛像是忽然有了一丝亮光,她那松弛的皮肤抖了抖,“我……”
“人本就是俗生,会有各种欲念,会有好有坏,真正脱俗的几人?婆婆不也是为那些俗生所扰,做不到放下吗?”
那婆婆沉默极久,似是石化了般一动不动。鱼左舟挑了挑火堆,“我未下山前也觉得那些人可笑,那时候感情也被自己理想化,觉得
一切都应该是完美的,一切都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可经历了这么多,看明白了很多,却也有越来越多的放不下,也会为情爱纠缠,可以为他做任何事,甚至可以放弃自我,可以抛弃自己所谓的原则……有爱有恨,也就成了自己以前不屑的俗人!”
小屋里安静下来,能听到屋外细细的风声,两人似乎也陷进自己的思绪里。火堆噼啪响了声,而那婆婆握住鱼左舟的手,忽然轻声笑了,“肤如玉,你一定是个漂亮姑娘吧!”
鱼左舟一愣,忽然被婆婆这么一夸,不由有些别扭,“没有……”又觉得那婆婆的手一直斗,便忙转话题,“婆婆,你一直冷,是不是生病了?”
婆婆摇了摇头,“我没有生病,我是要走了!”感觉鱼左舟手猛地一紧,便笑了笑,“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奇,也罢,讲与你!”
鱼左舟不由向那婆婆靠了靠,只听她声音悠远,缓缓道,“西南有岛国,名蜀巫。国内共九九八十一道,每一道为一村,每村据其大小不同,有十至百人不等。最大的城名唤海洲,海洲中有灯宫九层塔,高耸入云,指引着四面的海船,是永不迷失的归途。”
婆婆说着漆黑的眼中有泪光闪闪,脸上不由露出向往和自豪,而鱼左舟第一次直视那双眼,似是看见月光下波涛翻涌的大海,大海中心的岛上,灯光破雾而来,她似乎能想象到船夫看到灯光时的虔诚和幸福,灯光下,是家,有家人。她忽然想到母亲房内高高挂着的莲灯,和每一次她望着灯时的哀伤……她浑身都抖起来,那种血脉相通的感觉很陌生,却极强烈!
那婆婆继续道,“灯宫九层塔共有九位掌灯人,便
是提风九安。塔内还有两位特别的人,被称为灯女,只有她们才是岛上有资格学习巫术和上层阵术的人。灯女是每二十年从岛上新生女婴中挑出的佼佼者,待二十岁时便进塔修习,二十年后出塔,修得真法,守护众民。”
“这项古老的习俗存在有数百年,虽为国主推崇,却渐渐不得民心。普通人也想修习上层阵术,以使自身在海上多一线生机,也可对付外来的窥探,不再向内陆俯首。而事变便发生在二十五年前,两名灯女在入塔前夜逃匿而走,送灯婆惊惧之下,匆匆找了两个替身。而两年后海啸爆发,蜀巫大受打击,死伤近半!而这时不得不召唤出所有灯女相助,这才发现那两人是替身!这彻底激怒了民众,灾情欲发严重之下,不得不向内陆求助。”
鱼左舟听到这算了算时间,二十三年前基本上就是提风九安进内陆立名的那一年。但他们既然是来求助的,如何会挑战内陆武林呢?
“差不多又经过五年,蜀巫才恢复元气。国主便再一次在国内选了两名女婴,可谁知再次遭到强烈反对,他们认为那场灾难本就是因为灯女之失才累及全岛,不再接受灯女,并要求将巫术和阵术传于众民。国主为免新乱,重树威信,竟下令将所有灯女连同那两个女婴全部烈火焚死!”
“恰当时内陆巨变,新皇登基,蜀巫有使船进内陆,……我便在众姐妹护送下带着两个孩子逃进中原。而那些姐妹却都被活活烧死,我却苟活了这二十年!”
鱼左舟心头一惊,“婆婆便是灯女?那……那我娘亲?”
那婆婆点了点头,“是,你娘亲也是,而你便是我带出来的一个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