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不远处的一颗老槐树上,一只叫不出名的鸟停足于上,它的眼睛是灰色的,在它的眼里,即使是被阳光笼罩,也看不出来半点色彩,它就那样一动也不动的立在那里,定定的将韩诗语看着,如果周围稍微安静一些,还能听到它沙哑的低鸣。

一种几乎与死亡贴近的鸣叫,跟此刻韩静的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韩诗语固然能够理解韩静对于那个男人的恨,可这条路是韩静自己走出来的,后果会如何,韩诗语相信,当初决定去做的韩静,不可能没有考虑到。

她将手机还给韩静,站起身,那树上的鸟突然受了惊吓一般,低吼了一声,朝着更远的方向飞走了。

虽然帝都的冬天冷的人不愿出门,不过帝都冬天里的晴天,比酷热的夏天多了一丝清凉,比萧瑟的秋天多了一丝温和,韩诗语站在阳光的阴影之中,不禁有些困倦起来。

她抱起双手,朝外走了一步,沐浴着阳光的温暖,她沉沉地开口道:“韩静,你以为我不去送夏夏偏偏要在你这里浪费时间是为了什么?你找那个男人又有什么意义,把你羞辱一番,然后再给你一笔钱,从此两不相欠?还是说,你觉得他可以为了你,跟自己的老婆离婚?我了解过,那个男人虽然有点钱,可是真正的财产掌控权,是在他老婆的手里,以他老婆的性格,你觉得他离婚后能分到多少财产供你挥霍?”

韩静紧紧的捏着手机,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她的愤恨已经深入骨髓,她做过最坏的打算,就是跟他们夫妻同归于尽。

韩诗语撇了她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将手揣进了衣兜里,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说:“这件事我不能帮你,我的人脉不是你可以用来夺取别人性命的媒介,如果你非要闹的他死你活的地步,你尽管去闹,我不会劝你。”

王冉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有些不解的说:“姐你怎么回事啊,哪有你这样子怂恿别人去犯罪的。”

韩诗语没理她,侧过身,垂眼看着身影有些单薄的韩静,这时韩静也抬起了头,她眼中的恨还有退散,反而越演越烈,韩诗语明白,这其中有对她袖手旁观的怨恨。

“你何必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我都清楚,咱们俩关系怎么样,夏夏两个星期前去看你,你的妈妈拉着夏夏愣说她跟你是好朋友,想从她身上为你要一笔建立于道德之上的医药费,夏夏跟你妈妈阐明她和你的关系,却招来一顿冷嘲热讽,我想当时你妈妈看夏夏的眼神,跟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应该很像吧。”

韩静将视线撇向一边,问道:“你想说什么?”

“咱们连朋友的算不上,你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哪怕也是出于同情心,可像你像你妈妈这样想法的人,抱歉,我做不到。”说完,韩诗语冲王冉招手,“走了,说不定现在还能追上你夏夏姐,她一个人我有点不放心。”

对于韩诗语刚才的一番言论,王冉觉得她说的实在太绝情了,更何况面前的这个人,现在连走路都需要轮椅来支撑,她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说那种话来打击别人。王冉想说几句,可自己又找不到什么立场去为韩静说话,只好惋惜般的叹了一口气,走出了阴影当中。

凉亭旁边有一个小花坛,里面栽种着一株腊梅,盛开的花朵与帝都恶劣的天气对抗着,地上堆满了落败的花朵,只留下稀疏的几朵还顽强的挂在树干之上。

韩诗语伸手摘了一朵,转身看着韩静,扭捏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花放在了韩静的掌心里,站起身的时候,韩静差异的问:“什么意思?”

韩诗语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视线,说:“我之前不知道夏夏居然还给你带了礼物,这个就当我送给你的吧,你也别嫌弃它,好歹是我亲自摘的。”

韩静看着手里那朵几乎快要焉掉的腊梅,愣了几秒之后,将它夹进了祁夏喜送的书里,随后才清清淡淡的说了句:“谢谢。”

听到“谢谢”两个字再次从韩静的嘴里说出来,韩诗语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像被什么穿透了一样,刺痛的让她难以接受。

她冲韩静摆摆手:“不用,说实话我也没有想到,我们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在一起说这么多话,以前最多两句就能吵起来……”

她停了一下,因为她发现韩静竟然在笑,只是她的笑声怎么听都有些让人头皮发麻,韩诗语沉了沉气,继续说:“现在的你虽然看起来比以前更好相处了,不过我和夏夏一样,更喜欢跟你吵,毕竟还没有谁像你这么有战斗力能跟我们对着干,你算是第一人了。”

有些人,在别人的生命之中注定扮演着独特的角色,即便他或者她不被接待,可一旦形成了一种模式,就很难再改变了。

就比如韩静这样的人,就算她和韩诗语她们不在一条线上奔跑着,不过她们还是相遇了,纵然发展出的故事到最后也成了一种事故,可韩静对于韩诗语她们来说,必定是最特别的存在。

韩静将轮椅转出阴影外,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来,使得她高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苦涩的笑说:“你这是在夸我吗?”

“算是吧!”

韩诗语走下台阶,为了方便有些病人能够在闲暇十分来这里小坐,医院在修建凉亭的时候,只在外面搭了两阶台阶,在台阶的两侧,还为像韩静这样的特殊病人修了可供轮椅通行的小坡道。

韩诗语随意的指了指左边的坡道,说:“我得走了,你自己小心点吧,你的爸妈我刚才都分别见过了,就这样吧,我也没什么话要对你说,你就记住夏夏的话就行。”

王冉从凉亭上跳了出去,对韩静道了声“再见”,韩诗语刚要抬脚走,韩静突然叫住了她:“韩诗语!”

韩诗语停下来,回头看着她:“怎么了?”

“神仙水的事,我郑重的跟你道声歉。”韩静说的无比真诚,这倒让韩诗语有些别扭起来,神仙水的事最开始确实是韩静的过错,甚至还去淘了假货来蒙骗,可是到后来韩静还是赔了正品给她,也就没有理由再道歉了。

不过看韩静说的那么认真,这可难得见韩静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当初就算还她正品的时候,她还一副像是在施舍韩诗语一样的姿态,没想到不过数月,她居然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韩诗语不好剥了她的面子,只好点点头说了声:“没事。”

韩静继续抱歉道:“向宿管告发你深夜不归也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

这时韩诗语皱起了眉毛,然而韩静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系数自己以往所有的过错,大到她害祁夏喜被人指责,小到她在她们的书桌上乱刮乱划,韩诗语越听越不是滋味,连忙对她打着手势:“行了行了,我又不是牧师,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计较了行了吧,一切一笔勾销,今后你要怎么活,跟我们没有半毛钱关系,有缘再见吧。”

韩静张了张嘴,似乎还没有将自己满腔的心里话说完,见韩诗语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她只好将那些没有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看着韩诗语,露出一个畅快的笑来:“既然要分开了,好歹室友一场,抱一下总可以吧?”

说着她张开了手,冲韩诗语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韩诗语的眉皱的更深了,她搞不懂韩静突然这么热情是为何,难不成经历过生死的人,性格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她双手环在胸前,朝后退了一步,嫌弃的看着韩静说:“算了,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可不敢抱。”

韩静并没有理会她的拒绝,仍然张开手,保持着那个拥抱的手势,脸上挂着期许的笑,韩诗语烦躁的啧了一声,看来韩静这是非要抱一下她才能罢休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韩静抱一下好了,抱完之后天涯各路,世界这么大,也不一定还能够遇得到。

韩诗语走上了台阶,附身靠了过去,韩静伸手抱住了她,而她怕自己稍不注意一用力,将韩静抱出个什么别的问题出来,她爸妈指不定会怎么讹诈她,索性她就将手垂在身体两侧,任由韩静将自己抱着。

在医院待了将近三周,韩静身上满是药水的味道,她的头发似乎也很久没有洗了,一靠近就就有一股浓烈的汗臭味扑鼻而来,直熏的韩诗语脑子一片空白。

那个拥抱持续的时间超出了韩诗语的想像,等她从那股臭味中清醒过来的时候,背上突然一紧,她当即打了一个寒颤,待她准备反抗之际,韩静已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她压去!

韩诗语大惊失色,脚下刚用力想要稳住后倾的身体,结果一脚下去竟然踩了个空,脚下失重,瞬间加速了她摔倒下去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