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轮红日从天边升了起来,除去一夜的阴沉,将整个帝都都置于梦幻的红晕当中,渐渐地,红晕淡去绚丽的色彩,折射出来的金黄色的光线打在医院白色瓷砖的墙面上,反射出一束束刺眼的光芒。

此时不过早上八点,食堂里已经没有人了,早饭供应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可韩母手里的饭盒仍然是空着的,她同韩诗语坐在腊梅树下,良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由于韩母说要单独跟韩诗语谈,李梓藤担心韩母会像韩静那样突然对韩诗语做些危险的事,所以不敢走远,远远的站在超市外面,将她们那边看着。

阳光从他的右侧倾撒下来,将他半张脸度上了一层金黄,他的睫毛长而浓密,甚至比有些女孩子的睫毛还好看。韩诗语坐的方向正对着他,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看不清他的睫毛是什么样子的,不敢韩诗语仍然能够想象得到,那双如黄金扇一般的睫毛,正对着她绽放着耀眼的光芒。

两人就这样坐了十分钟,如果不是李梓藤如画般的站在那里是在太过迷人,让韩诗语一时之间忘了时间的流逝,否则她的耐心早就被消磨得没有了。

不过现在也确实到了极限,她能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想要晒晒太阳。

她放下抱在胸前的手,正要起身,韩母意识到她已经到了忍耐极限了,立马侧过身,下意识的就朝韩诗语伸出了右手,不过她的余光一直都留意着不远处的李梓藤,这时看到他朝这边走了两步,想起刚才李梓藤撞她的拿一下,韩母手中动作一顿,随后将手收了回去。

那边李梓藤也在这时候停了下来,警惕的看着韩母,做好了随时冲过去保护韩诗语的准备。

“阿姨,你跟我消磨时间也没用,我不会和解的。”晒好太阳的韩诗语直接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韩母早就猜到韩诗语会这么说,她也清楚自己的女儿跟韩诗语并不是朋友的关系,她上次讹诈祁夏喜,完全是因为嫉恨,一种对于祁夏喜和韩诗语这种生活条件下成长起来的孩子的嫉恨,俗称的嫉富。

他们家一直生活的相当窘迫,但一直以来还算老实,勤勤恳恳的工作给韩静换来更好的学习环境和物质生活,而韩静回报给他们夫妻两的,也尽到了作为儿女应行的孝道。

可这一切都不过是表面上的假象而已,他们为了韩静,为了生活,为了生存,为了与周围人能够平起平坐,从偏远的山区来到大城市,那份纯朴早就被柴米油盐给逼迫得变了质,他们学会了斤斤计较,学会了世俗客套,学会了虚荣,更学会了机关算尽。

而这些也全都在韩静的身上凸显的淋漓尽致,他们甚至没有想到,韩静会为此付出这么惨痛的代价!

“静静的状态非常的不好。”韩母声音哽咽的说。

对于韩静如今变成这幅样子,韩母也曾后悔过,可也无济于事,当知道韩静是为了尽早出院去找前男友算账才积极配合医院治疗的时候,她几乎是崩溃的。

一是担心治疗费的问题,学校负责韩静的身体上的创伤而负担医疗费用已是仁至义尽,至于她因此而得的心理疾病,学校无责不予承担。

二是担心韩静今后该怎么办的问题,她可以转校,可以重新结交一些朋友,可谁愿意接受一个私交泛滥,甚至还因此流过产的女孩子交往?

韩母纵然再怎么不可理喻,但说到底还是懂的女孩子要自重自爱的,她没法想象,今后愿意娶自己女儿的男人的品行有多恶劣!

两行泪从韩母长满皱纹的脸上滑落下来,她紧紧的捏着手里的空饭盒,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字一句的说:“算我求你,你不要告她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我和她爸还等着她养老啊。”

一个顶着满头白发的女人,在她面前哭的像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小孩,韩诗语有点心软了,可是心里的不甘又在跟她的心软做着斗争。她没去看韩母那泪眼婆娑的脸,心绪不宁的看向不远处的李梓藤,不只是心理作用,还是她被太阳晒的眼花了,她居然看到李梓藤冲她点了点头。

顿时,韩诗语那被韩母挑动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她仍旧淡淡的说:“不好意思,我没法原谅一个要让我去死的人。”

“你这不是好好的吗?”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韩母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张嘴想要解释,不过见韩诗语那冷笑的脸,又说不出口了。

韩诗语冷哼了一声:“阎王爷不会平白无故的收一个寿命未尽的人,李梓藤以‘故意杀人罪’报的案,这并没有诬陷谁,而且我想她自己也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过吧?”

这一点韩诗语只是在录口供的时候猜到了一些,不过不太确认,见韩母哭丧的点了点头,这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那这还有点意思了,这不太符合她的人设啊。”韩诗语笑了两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褶皱,随后将手揣进衣兜里说:“回去吧阿姨,这事你求我我也不会妥协的……”

韩诗语话还没说完,韩母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她眼睛瞪着地面,瞪得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的地步,眼底的泪水在打转,不过她紧紧的咬着牙,没让它们流出来。

韩诗语大惊:“你这是干什么!”她吓得立马后退了两步,重心稍微有点偏,差点一个踉跄摔了下去,废了好大劲才站稳了脚。

这时李梓藤已经赶了过来,他将韩诗语半护在身后,冷着脸叫韩母起来,韩母咬着牙说:“你要是心里有气,就冲我来吧,静静还年轻,她真的不能去坐牢,我求你了孩子!”

说着,她就要给韩诗语磕头,韩诗语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她,不过李梓藤行动比她方便,附身就扶住了韩母磕头的动作,顺手想要将她扶起来,结果韩母奋力抵抗着,愣是不起来。

如果可以来个公主抱,李梓藤当场就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了,不过这动作实在不符合这种场合,李梓藤没把她扶起来,只好蹲下来劝她:“阿姨,你这样会让大家看你笑话的。”

韩母摇摇头,还是不起来,自己的女儿就要因为被人的控告而坐牢了,这时候还顾得了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周围果然也有好事的人来围观,只不过他们似乎认出了韩诗语是昨天在花园里受伤的女生,远远的照着,没人朝他们靠近,食堂上面就是住院部,有人在楼上吼看热闹,不时就有十几个人趴在窗边朝楼下看去。

感受到众人异样的目光,韩诗语和李梓藤浑身都不舒服,李梓藤干脆架住韩母的手,想直接将她从地上提起来,结果手刚伸过去,韩母就抗拒般的大吼:“放开我,走开!”

这声大吼怎么听都像是被人非礼了一样,李梓藤的脸色当即黑了下来,就要去架她,韩诗语的手突然就搭在了他的脸上,头顶传来她略带沉重的声音:“行了你起来吧,起来了我们再说,行了吧?”

韩母当即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侥幸,而后又怀疑的看着韩诗语,说:“不行,万一我起来你又反悔了呢,除非你答应我,不再追究静静。”

韩诗语在心里冷笑,这人居然想要将所有的过错都一并抹去,她怎么就这么无赖呢?简直让人作呕!

韩诗语侧过身,抬眼撇了撇住院部那几个趴在窗边看热闹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过周围有些不明事情真伪的人的议论声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一人唏嘘道:“听说是老人做了什么让她儿媳妇不高兴的事,这才给人跪下的。”

另一人则补充道:“刚才你是没看到,她儿子还冲她发脾气把碗都打烂了,就在食堂里,我看的清清楚楚。”

“啧啧啧,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儿子真不是个东西。”

“可不是嘛,你看她媳妇那副谁都欠她几斗米的样子,这样的女人,唉,老人家遭罪了哦。”

“……”

韩诗语听的马马虎虎,不过大致知道这些看热闹的人把他们三人看成了一家人,韩母成了受尽儿媳妇气的婆婆,李梓藤成了胳膊肘往外拐不孝子,而韩诗语则成了那个恶毒的儿媳妇。

这些话李梓藤和韩母也都听见了,李梓藤气得侧头去瞪那些说闲话的人,怒吼:“不知道就别他妈乱说,我们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几个人虽然都怯生生的后退了两步,不过听到李梓藤的反驳,看韩母的眼神更加怜悯了。

而韩母,从始至终都讲韩诗语看着,丝毫没有受这些人的揣测的影响,赖着韩诗语让她妥协。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虽然有人认识韩诗语,不过对韩母的印象却不深,而且昨天韩诗语还扬言弄死韩静,她咄咄逼人的形象让他们很难站在她的立场去看待这件事,于是很多人都在小声谴责她,同情韩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