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温室里有暖气,本来温度就不低,又一人裹了一条毯子,所以也不会有受凉之虞。
看着一个恬然、一个放松的睡颜,顾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从藤椅上下来。略想了想,伸手抱起了徐湘南。顾爽看上去身形纤细孱弱,力量却比普通壮汉强得多,抱起只有百十斤的一个人,根本不费事。
将徐湘南送回她的房间,又帮着她把外衣脱掉,盖上被子,徐湘南睡得极沉,被搬运了一趟,也没有醒。察觉到身下舒适的床铺,立刻翻了个身,抬起一条腿将被子团团抱在怀里,继续沉睡过去。
顾爽苦笑着摇摇头,也不再理会这位,转身又回了温室,将王瑞丽抱起,径直走下楼。邹凯斌因为醉酒,没往三楼去,而是在一楼给他安排了一间客房。
刚刚走下三楼楼梯,迎面就看到郑卓然和顾彬正坐在二楼小厅的沙发上默默地喝茶。一看到顾爽,兄弟俩同时跳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我来抱吧!”顾彬快走两步,抢到顾爽面前,说着话,已经将王瑞丽从顾爽怀里接了过去。
顾爽卸了负重,轻轻地舒了口气,却知道顾彬也喝了不少酒,抱着个人也挺勉强的,就当先一步,朝楼下就走。
“我们把她送回房间去吧!”
顾彬和郑卓然都答应一声,跟在顾爽身后。
喝醉了酒的人和昏迷的人一样,自己使不上力,抱起来死沉死沉的。加之顾彬喝了不少酒,还没走下楼梯,就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郑卓然在旁边搭了把手,托住王瑞丽的双腿,顾彬立刻轻松了一些。
几个人合力将王瑞丽送回房间,邹凯斌已经睡了,可顾爽推开门的刹那,邹凯斌还是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抬眼望向房门处。
虽然他的表情和目光里仍旧带着醉意,但那戒备和警惕,却仍旧让顾爽一怔。
房中的灯并没有全部关闭,门口的壁灯散发着柔和的奶黄色光芒。邹凯斌一看清走进来的居然是顾爽,心头一喜之下,立刻又生出一丝疑问。这个女人,皎皎若夜空满月,艳艳若崖畔之花,面对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只怕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难免会生出几分旖旎之思来。说他没有动过心是假的,要不然,最初网络上造谣他和顾爽的关系时,他也不会冷眼旁观了。原本是想着造成既成顾爽是他邹凯斌的人的假象,迫使顾爽主动送上门来。可没想到,这个女子不但对那些恶毒的猜测污蔑置若罔闻,甚至还很快与王瑞丽交好,让他绝了下手的机会。后来,此女攀上郑家门楣,并在众多惊愕目光中,高调地被郑家上下接纳,以再婚之身成了郑家名正言顺的妻子。这个时候,邹凯斌不由暗暗庆幸,幸亏当时自己没有性急,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来,不然,此时他邹凯斌此时恐怕早就如同那些落马的高官一样,身败名裂、家产尽失,甚至,连这条性命还在不在都难说了。
能够在体制中混的如鱼得水的,哪个敢大无畏地说自己一清二白,两袖清风?
两袖清风、正义凛然,那不过是人前做给别人看的,真想往上爬的,谁没有一本污烂帐?
《刑法》规定,个人贪污(受贿)达到五千元的就可以判处一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严重者可判处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贪污(受贿)十万元以上者,可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没收全部家产,情节严重者可判死刑。
可现实生活中,但凡手中有些权力的,谁敢说自己屁股底下是干净的?一万?十万?只怕真要叫起真儿来,一大半儿都够吃花生米的!但为什么,每年落马的只有那么几个?还不是那些人昏了头,不长眼,看不清形势?要么现了眼,要么得罪了人……又有几个是因为本身所犯的错误被处置的?
所以,这一次他才找了摄制组入住的这么一个借口,带上老婆孩子一起过来。有些事情,自己不方便说,不方便做,但老婆孩子和对方交好,自然也是一样。
这些念头在邹凯斌的大脑里闪过不过一瞬,随即,他就忍着头晕昏沉,挣扎着下了床,并立刻伸手打开了床头的落地灯,对顾爽笑道:“顾总,你这是……”
没等他问话说完,顾爽已经对他略略一点头,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随即顾彬和郑卓然联手架着王瑞丽走了进来。
王瑞丽毕竟比徐湘南长了十几岁,又置身在陌生的环境中,即使刚刚因不胜酒力睡着了,却也没办法像徐湘南那样肆意熟睡。刚刚下楼梯时,颠簸的让她往下坠了不少,一下了楼梯,顾彬就努力把她往上颠了一下,以抱的更稳当些。却没想,这么一颠,就把王瑞丽颠醒了。
醒了之后,王瑞丽还有些晕乎乎的,却也察觉出自己被一个陌生青年抱着,连忙挣扎着下地。偏偏头重脚轻没法自己走路,于是,就由郑卓然和顾彬改抱为架,架着她的两侧胳膊,将她送了回来。
看着邹凯斌愕然着,却没有上前关切妻子的意思,顾爽不由又想起刚刚在温室里王瑞丽的那些哀伤和无奈,忍不住开口道:“原本想着和瑞丽姐在楼上彻夜谈心来着,瑞丽姐却不放心你,说你半夜里喝口水都找不到人。没办法,我只好把她给送回来。呵呵,你们夫妻情深,互相照顾着,也确实比别人妥帖。”
眼看着郑卓然和顾彬将王瑞丽放在床上,退开,顾爽又对邹凯斌一笑道:“好了,邹市长,瑞丽姐给你送回来了,我们就不打搅你们休息了!”
说完,郑卓然和顾彬也略略对邹凯斌点点头,跟着顾爽一起退出了邹凯斌的客房。
“呼,累死我了,这女人看着不胖,可真够沉的!”离得客房稍远些,顾彬就揉着肩膀小声嘟哝起来。
顾爽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笑嗔道:“这么大个,不过抱个女人,还好意思说累……那啥,刚刚我已经先把湘南送回房去了,我看喝的也有些多了,你住她隔壁,夜里警醒着点儿,若是她喊个人什么的,你别睡沉了听不见。”
顾彬也不答应,继续朝着楼上走,不过,等他踏上三楼楼梯的时候,顾爽远远地听到顾彬愤愤的嘟哝声传来:“……不能喝就别逞能,喝醉了还得别人受累……”
顾爽摇摇头,无奈地苦笑一下。她和顾妈妈早就看出这俩人有些欢喜冤家的意思,可怎么都看不到进展,特别是顾彬这家伙,其他事儿都算机灵,咋就搁在追女孩子的事儿,就哑火了?这一次,她给他趁机制造了个条件,也略略点拨了两句,这家伙若是再不能把握时机的话……那简直就笨到家了,干脆找块豆腐自己撞死算了!
顾彬明不明白顾爽的帮助不得而知,郑卓然却把这姐弟俩的语言往来都看在了眼里,却并不参言,陪着顾爽回了房间,关上门之后,却一把抱住径直走向浴室洗漱的顾爽,俯首就在她的颈侧咬了一口。
被突然抱住,颈侧又遭突然袭击,虽然并不太疼,但仍让顾爽忍不住惊呼出声:“呀!”
回神之后,顾爽就抬手抡拳连连砸在郑卓然肩上:“你个坏蛋,你个坏蛋,干嘛咬我!”
顾爽的力气只比郑卓然大,若拳头抡实了,不说一捶毙命,但一捶打断几根骨头那是很轻松的事儿。不过,此时顾爽的捶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只是用那细白纤细的小手软绵绵地落在郑卓然肩上,说是捶,还不如说是撒娇来的准确。
郑卓然却没有承她的情,反而欺上一步,将她柔细的腰肢紧紧地固定在自己怀中,同时,因为两人身体距离的太过贴近,顾爽的胳膊也根本伸展不开,那按摩似的小拳头都没办法落下来了。
“你个小东西还敢使坏?你说,你刚刚打的什么主意?就那么当着我的面儿算计我妹妹,你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嗯?”
他的唇几乎已经贴在了她的耳廓上,低低的耳语,却带着不容质疑的确定和恼意,这让顾爽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些心虚……貌似,刚刚提点顾彬的时候,真的忘记旁边这位可是徐湘南的亲表哥,因为徐湘南是郑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儿,又因为徐湘南小时候总是跟着郑卓然,从小到大,郑卓然保护这个妹妹保护惯了,他对徐湘南可丝毫不比徐向北那个亲哥哥差……自己只顾着提点顾彬把握机会了,咋就忘了当着人家女孩子哥哥的面儿了呢?
心虚之下,顾爽也没了刚才的跋扈嚣张了,原本攥紧的拳头和努力挣扎的身体,也禁不住泄了劲力。在她脑子还没有完全想明白的时候,身体已经先前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的手臂仿佛完全没了力量,软的就像最娇弱的茑萝花疼,柔柔地攀上了郑卓然的脖颈,身体也彻底放松下来,紧紧地靠进他的怀里,然后,脑子仍旧没有组织起语言的情况下,两瓣柔软丰润的唇已经贴在郑卓然的脸颊上,柔声道:“你妹妹不也是我妹妹吗?再说了,我可是在帮湘南那傻丫头……”
软玉温香在怀,耳侧娇唇软语,吐气如兰……郑卓然就觉得身体里一股火热猛蹿上来,让他差一点克制不住立马化身为狼。手臂忍不住又紧了几分,但良好的克制力,却让他努力让自己保持着清明。
他挑了挑眉,斜睨了怀中的女人一眼,冷哼道:“这么说,你还是好人咯?”
“我当然是好人!……”顾爽立刻顺杆儿往上爬,而且很是以圆其说道,“我不信你没看出来,湘南那丫头喜欢彬子,只是彬子死心眼儿不开窍……我不过是给他们制造个机会,能不能进一步,不还得看他们自己是否情愿嘛……”
说着说着,顾爽都觉得自己是个大大的好人,做了好事还被人冤枉了那种,委屈地嘟起了嘴。
郑卓然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不等她给自己再罗织什么理由,双臂一用力,已经将她托离地面。
顾爽一声惊呼,双腿下意识地攀上对方的腰肢,手臂也紧紧地抱住对方的脖子:“你……”
只是,原本撒娇抱怨几句的,话刚出口却被她又咽了下去--那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让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她很想立刻求饶,不管丢不丢脸,她也很想逃跑……可是,却没有了机会……
郑卓然的惩罚手段不断翻新,最后顾爽只有连连告饶低泣的份儿……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床上,只觉得睡梦里都是腰背腿部肌肉的酸疼,不断折磨着她,再一睁眼,天光大亮,她身上的酸疼也早已经不再,强悍的身体素质已经将身上的拉伤、淤青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修复的完好如初了。
明晃晃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她的身上,有些晃眼。
顾爽微微眯了眯眼睛,像一只慵懒饕足的猫儿般,掩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慢慢起身。不用看,旁边的位置一定是空了。再想起昨晚那几位让人头疼的不速之客,顾爽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时间,那些人大概已经走了吧?若是没走,只怕有得尴尬了……毕竟,昨晚人家酒后把自己当成大树倾吐胸臆来着。
摇摇头,将脑子里的散乱思绪抛开,顾爽裹了睡袍,走进浴室梳洗。
换了一身比较能见人的舒适衣裤,踏了一双轻便的锦缎绣花拖鞋,顾爽施施然走下楼。
不过,刚刚走到楼梯拐角,她不由微微一怔,楼下哄然传来的笑声里,竟然当属王瑞丽笑得最开心!这还是昨晚那个死气沉沉,哀怨浓浓的女人吗?难道说,一夜之间,她和邹建斌重修鸳盟,和好如初了?
略略停了片刻,将眼中的惊讶掩去,顾爽笑眯眯地走下楼,看到几个人回望过来的目光,顾爽抱歉一笑:“唉,我这主人当得……客人都没啥,我却醉到现在……”
郑卓然很会做体贴丈夫,微笑着起身走过来,扶住她关切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不舒服就多休息会儿嘛,邹大哥和嫂子他们又不是外人,谁还会怪罪你啊!”
嘴里说着体贴关怀的话,看着顾爽的眼睛里却满满都是笑谑和得意。这个坏男人,知道在人前自己没办法对他吧?哼!
顾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不得不顺着郑卓然的话,装作温柔道:“我已经不碍事了……”
说着话,顾爽假作羞惭地从郑卓然怀里走出来,只不过其间不小心踩了某人的脚一下,还稍稍用了一点儿力罢了。
报复了某人,顾爽心情自然大好,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走过去,就看到几个人都已经吃罢早饭,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几个留宿的人,除了谈瑞林外,居然连尚凡都在,正端着一杯茶笑吟吟地看着她。
走到王瑞丽和徐湘南身边,顾爽笑道:“哎呀,我之前还傻乎乎地觉得自己酒量不错,经过昨晚才知道,与你们比起来,我就是个垫底儿的。强装着没事儿,一回头就啥也不知道了!”
那啥,你们昨晚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可都不记得了。大家不必尴尬的。
王瑞丽倒是笑得毫无芥蒂的样子,反客为主地给顾爽倒了一杯蜂蜜花茶递过来,笑道:“你呀,已经不错了!”
“嘿嘿,还是姐姐真心疼我!”顾爽顺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满意地咪咪眼睛,趁机感谢,顺便把话题转开。
王瑞丽倒是善解人意,觑了郑卓然一眼,嘻嘻一笑不再说什么。
徐湘南似乎还有些宿醉未醒的样子,脸上明显带着些许困倦。不过,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笑着对顾爽道:“小爽姐,你喝了茶快去吃饭吧,顾阿姨给你留了饭菜在锅里呢!”
“唔,好,我这就去!”说着,还是抬眼看向郑卓然,用目光询问,这些人留下来究竟做什么?该谈什么昨天晚上不是都谈过了吗?
郑卓然笑笑道:“是啊,你赶紧吃早餐,等会儿,邹市长还要去养老院看看。这一回拍摄纪录片,那边估计也会涉及到。”
顾爽微微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也就了然。
虽说养老院是她全资筹建和维持,那些老人们的生活照顾也算是完备,但那毕竟是按照周边农村的生活水平布置的,那些老人有些身体好的,还在院子里弄了个菜园,种植园里摘花什么的轻省活计忙不过来,需要临时加雇人工的时候,顾爽也没有阻止身体好的老人参加,而且他们所挣的薪水也都是由他们自己支配……但这些事情,本来不是什么坏心,若是被人抓出来当借口,指责她虐待老人、奴役老人,那只怕也会使得她招人诟病。
点点头,顾爽和众人告了声罪,进厨房拿出顾妈妈给她留的饭菜,匆匆吃了几口,就再次走了出来。和几个人会合,一起出门,朝着养老院而去。
这一年来,顾爽并不能天天盯着养老院,但随意地抽查了几次,养老院中几个工作人员还算尽心,卫生、饭菜、洗涤、照顾之类的工作,都算做的不错。因为生活条件好了许多,体检也跟得上,一年中已经体检了两次,平时里有个头疼发烧,不舒服之类,也处理的很迅速很得当,老人们的气色比之前明显的好了不少。曾经一张张灰黄干瘦的脸,如今都或多或少的胖了些,即使胖的不太明显的,气色也明显比入院之前红润精神了许多。
路上,顾爽和郑卓然坐了一辆车。看着顾爽眼中的忧色,郑卓然握住她的手道:“不用担心,我们做事不能让所有人称心满意,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顾爽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我并不担心其他,我只是担心那些高高在上的编导什么的,价值观有问题,根本不理解农村的一些现象。把老人们自愿参加劳动挣零花钱的事儿,被歪曲了。”
而且,因为老人们勤劳简朴惯了,能够有能力劳动,对于他们反而是一种幸福和满足。农村的老人并不想许多城里退休的老人那样,因为有退休金的保障,所以晚年生活会过的比较悠闲。可农村老人们习惯了忙碌,只要能动弹的动,都不愿意真正的做吃等死。这是认知和习惯上的差距。老人们并不觉得被虐待,所以,顾爽相信要是有人问的话,他们绝对不会隐瞒,反而会善意地扩大一些。那样,很有可能就被不了解乡村生活的编导们误解,再抓住或扩大的话,就挺麻烦的。虽然不至于对顾爽或者天泽公司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但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它恶心人啊!
自己一片善心,却被人歪曲误解了,总不是让人舒服的事儿。
可,这件事当初她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所以差不多所有天泽公司的人都知道。难道,现在让她为了应付摄制组可能的误解,而去嘱咐老人们撒谎吗?
思前想后的,事情不大,却让人挺烦闷的。
郑卓然见她仍旧皱着眉,不由又安慰道:“这些事说起来也没什么,你干脆给老人们找点儿轻省活计……”
看着顾爽抬起眼投过来的询问目光,郑卓然微微一顿,道:“但一定不要是常见的有偿劳动,……嗯,可以变个方式补偿他们。比如,让他们做一些传统手工艺啊,或者其他之类的,让他们发挥余热的同时,做出的产品,也可以放到网站上代售,所得的货款就算是老人们的劳动报酬。这样子,就没有人会抓什么把柄了。而且,若是摄制组赶到的时候,这件事情做起来的话,他们也就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理会之前的事情了。”
顾爽一边儿听,一边儿连连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老人们的特长和手艺来:“王营子的六奶奶有一手剪纸绝活……许家营子的许三叔能缚一手好扫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