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爽心头一跳,她平日一贯端庄,除了陈飞还没有其他男子如此行事,下意识地就挣扎着往外抽胳膊。一挣之下,胳膊竟然很轻松地获得了自由。这样轻松的挣脱倒是与刚刚手臂上的力度不符,顾爽微微一愣的功夫,就听到耳畔突然一声低笑。接着是尚凡低沉的明显带着愉悦的声音,还有温热的气息一起扑了过来:“傻丫头,快去休息吧,一会儿我来叫你。”
脸上无端的一热,顾爽大囧之下,什么理智冷静都顾不得了,伸手扭开门锁,急急地冲进了房间,关上房门的刹那,尚凡的声音再次传过来:“不用担心,衣服装备我都会给你准备了。”
房门嘭地一声关紧,似乎将刚刚那个慌乱不安的源头一起隔绝在另一个空间里。
顾爽靠着门口的墙壁,微微地喘着,心砰砰地跳着,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不知所措。
她和陈飞是在大学校园里相遇相识,宁静的校园清晨,早起慢跑并背诵英语的顾爽,邂逅了同样早起锻炼的男生,初始的擦肩而过,慢慢的会互相微笑着打个招呼,再到后来的渐渐熟悉,相知,相爱,以至两人毕业后不但没有像大多数校园情侣那般劳燕分飞,更是抗拒了家庭的压力终于走到了一起……
这场恋爱,从开始就是平静而美好的,顾爽曾经也相信,这份感情会隽永相伴,终生不移。可没想到,两人顶住了社会的冲击,度过了家庭的阻挠和压力,却最后病魔的突然降临走到了这种地步。
顾爽的脸颊已经不再发烧,心也不再狂跳,就像那时板房雨夜里一样,丝丝的寒冷从骨髓里钻出来,渗透骨缝,冰冷了脏腑肌肉,她不自禁地缩进了身子,却仍旧无法抵抗这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冰冷。她的手抱紧了两臂,然后依着墙壁缓缓地滑落下来,将自己的身体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自从那日在医院见到陈中训和陆敏之三人,她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再后来朱莉的坦白,只不过是证实了她心中的想法而已。
一直以来,她都想不明白陈飞为什么突然离去,变心吗?为了郑雅薇?厌倦了和她辛苦打拼的日子?她不相信,不相信前一天还对她和宝宝一派温情的男人,第二天会如此决绝地离开一去不回头。她也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和感觉,她不相信自己认定并托付终身的男人会是那般不堪。这也是她当初即使被赶出家门,带着孩子无家可归也坚持不见陈飞不离婚的原因。
可一天天过去,她被陆敏之一步步逼得没了房子,被迫无条件离婚……那个她曾经全心仰仗全心依靠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连个电话都没有。她的心从最初的疑惑,渐渐地变成了不甘,再到后来则成了怨愤。那口怨气憋在心里,让她一步步挺直了腰板儿带着宝宝走过来。即使失去了一切,她都没有软弱,没有退缩,没有失去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当感情被磨灭,被改变,完全成为另一种负面的怨愤乃至仇恨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那个人居然是为了她不至于过分伤心,不至于面对生死别离才选择离开……这对于她来说,改变的太过突然,甚至她都不敢相信是否真实。可事实告诉她,她的理智也清楚地明白,这个看起来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实在在地存在并发生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木偶,一个傀儡,一个棋子,被人毫无顾忌地操纵,理由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圣母情结。
狗屁的圣母情结!
即使修养再好,她也要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了。
凭什么,凭什么就知道她无法面对?为什么替她决定生活的方式?为什么连一句最起码的征询都没有?她想要大喊,她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的人,她有自己的尊严和人格,她希望自己的决定自己的生活和命运,而不是由他人替她来决定!
很可笑的是,她这个被人无端操纵改变了命运的人,却无法找任何人倾诉,更无法去找那个始作俑者讨债。人家是为了你好啊,即使过程中自己的财产被侵犯,人家也全额补偿了呀,不,是超额补偿。她原来的房子虽然能卖七十万,可还有十几万的房贷没还清呢!人家可是给了全额的赔偿!
她还能说什么?再说什么,她都是无理取闹,不知好歹。
种种的种种,她在得知所谓的事情真相后,干脆选择了逃避。
是的,逃避。
她无法面对,也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
难道她要倍受感动,不顾一切地冲了去,痛哭流涕地去感谢?感谢那个人根本不顾她的意愿,自以为是地替她选择了生活的方式和命运的轨迹?
她做不到。
她也不感动。
她甚至觉得,与其是这样一个原因,还不如背叛来得好。哪怕是那个男人见异思迁变了心,她都能接受。谁让人总会改变?
她借着给朱莉买车,打发着心里的憋闷,她毫不迟疑地答应尚凡来参加黑市花木交易,也是为了摆脱心里的困扰和烦躁。
只是,刚刚尚凡突兀的亲昵动作,让她尴尬了,让她不由自主地联系起了自己唯二亲近过的另一个男人,同时,这些被她勉强压抑在心底深处的烦躁困扰,就借着这个机会冲破了封锁跑了出来。
搅得她脑袋里仿佛有个钻头一般,尖锐地刺痛起来。让她仿佛再次回到了举目无亲无依无助的悲凉和寒冷之时。
浑身冷地打颤,头疼的让她难以忍受,甚至致使她的胃也隐隐有暴动的感觉,中午吃下去的珍馐美味,一阵阵翻腾着,想要冲破喉咙吐出来。
终于,她还是没能克制住肠胃的叫嚣,冲进洗手间里吐了个稀里哗啦。直到最后已经吐无可吐,几乎把苦胆都吐出来了,整个身体都要虚脱了,她才无力地瘫软在卫生间里,就那样根本无法估计脏污和形象,坐在了湿淋淋的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才稍稍恢复了一点力气。
脑子里的烦闷和暴躁,似乎也随着秽物一起吐了出去,空空的,木然不知所谓。
她慢慢地挣扎了起来,脱掉身上皱缩不堪的衣物,将自己的身体放到了淋浴喷头下,任由温热的水流冲刷着,好像这样,那些不堪的记忆和感觉就会被冲走,她依然能够平静自持,优雅端庄。
冲的都要脱一层皮了,顾爽才终于从水流下走出来。扯过一块大毛巾将头发和身体擦干,然后缓缓地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一张惨白如鬼的脸毫无意外地出现在镜子中,披着湿淋淋的头发,仿佛溺死的冤鬼。
扶着洗漱台,静静地和那个女鬼对视了一会儿,顾爽突然觉得乏味了。
不仅仅是不再研究镜中的女鬼,更觉得自己真是活回去了。她纠结个什么劲儿呢?
不管目前的生活是被迫还是怎么的,她目前生活的很好不是吗?宝宝很好很聪明很快乐,她的事业正蒸蒸日上,房子买了,车买了,身边有朱莉,有周老太,有那些一直以来对她帮助扶持的老人,还有许许多多新近结识的朋友,她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她问自己,对目前的生活不满意吗?
回答是毫不犹豫地,她没有不满意,她过得很充实。
那么,不管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那么就让它们成为记忆吧!
就像溺水濒死的人,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溺水的地方水并不深,她只要站起来,或许那水仅仅只到她的腰部。她已经拥有新生了,还有什么不能放开?她已经看清了自己所处的情势,没有了危险,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开了,顾爽身体的负面感觉就如黎明的黑暗,渐渐消退了去,最后日出之后,就是一片光明。
她擦了擦头发,看向镜中仍旧苍白却明显已经有了生气的脸,翻出随身携带的化妆品,非常耐心地给自己上了个淡妆,掩盖了脸上的苍白。
然后走出洗手间,找出衣服一一穿戴起来。
衣服是她一贯的风格,清爽干练,又不失小女人的温柔。
米色的羊绒衫,青色的裤子,还有刚刚进门丢在地上幸免于难的铅灰色羊毛外套。平日里,她为了种花干活利索,一头柔顺的长发一般都是盘在脑后的,只是偶尔会披在身后。今天想到要上山打猎,山风呼啸的,干脆把头发分开,辫了两条辫子垂在两侧,想想外边的严寒,拿出一条带来的烟紫色加厚羊绒围巾来,准备过一会儿出去围上,冷狠了,还可以把头颈都包起来保暖。
好像掐着点儿似的,她这边刚刚收拾利索了,就传来了敲门声。
接着,尚凡的声音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顾爽,起了么?准备出发了。”
顾爽应了一声,把门打开,转身把手袋里的手机和钱包装进一个小巧的腰带斜跨包里,说起来,这个斜挎包还是顾爽为了去参加交易会方便带上的,没想到倒是今天先用上了。
两人来到的时候,都是带了现金的。不过,雄大海看来经的多了,房间里备有保险柜,各人只需将现金放进保险柜就好。这里的保险柜都是电脑控制的,密码可以随用随改,入住的时候,山庄会告诉客人原始密码,客人离开前只需将保险柜改回原始密码就好。所以,大量的现金也不用担心。
这些还都是入住的时候尚凡教她的,不过,她却没看到尚凡提什么大行李箱。直到第二天早上一行人前去参加交易会,顾爽才看到尚凡从车上拎下一个箱子来,原来,他的越野车上装了保险箱,是以才不用山庄房间的。顾爽看了暗想,今后参加此类的活动估计还会有,在车子上装一个密码箱真是方便又安全。当然了,这是后话了。
门打开的时候,尚凡第一眼就看到了小女人精致的面容,因为上了淡妆,脸色很不错,而且那眼底的一丝灵动,极是耀眼,让他禁不住心头一动。
顾爽开了房门,尚凡却并没有进来,而是倚着房门,姿势慵懒地觑着那个小女人在大大方方地在房间里收拾准备。
那纤细美好的腰肢,裹在长裤中修长笔直的双腿,柔软而灵活,不似少女的青涩,也没有少妇的过分丰腴甚至粗陋,行动如行云流水一般,活力四射,又不是优雅韵致,实实在在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眼,偏偏那般自然,大方,没有丝毫的遮掩做作,也没有什么羞怯忸怩,让人愿意亲近这美好的同时,却无法生出任何猥亵的念头来。
看着顾爽系好挎包,伸手去拿羊毛外套,尚凡才轻笑着道:“你不怕冷了,还穿那个?”
说着,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套衣物来。包括一件长款米灰色羽绒服、一双平底高腰登山靴,甚至还有一套西瓜红色的绒线围巾帽子和手套,一起递到顾爽面前。
顾爽一看那羽绒服和登山靴的包装还没拆掉,显然是为她准备的全新衣物,也不客气,抬眼笑笑,道过谢,接过羽绒服和靴子穿了,看看那套西瓜红的围巾帽子,微微犹豫下,还是老老实实戴了,把手套拿在手上,笑眯眯地往尚凡眼前一站,道:“这下全副武装,再冷的山风也不怕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裹着长长地羽绒服,戴着他选的西瓜红绒线帽和围巾,映衬的皮肤越发的瓷白,眼睛也越发的黑亮灵动。那天生的长睫毛忽闪着,眸子里难得的闪过一丝调皮的光,还有垂在两肩上的两条辫子,似乎很不搭调的装扮,却偏偏一瞬间从优雅美好变成了活泼灵动。莫名地,尚凡就觉得顾爽这个打扮更鲜活了一些,眉眼间的灵气,让他都有些想要藏起来的冲动。
心里这个念头一闪,尚凡已然惊醒。他略略一勾唇角,没有搭顾爽的话,径直转身道:“走吧。”
说是上山打猎,其实因为时间关系,并不能走得太远。
顾爽和尚凡走下楼来,雄大海已经等在大厅里了。一见顾爽穿的厚实,咧嘴哈哈大笑着起身道:“这下不会太冷了。”
三人走出来,院子里已经停了一辆威武的大型越野车,顾爽不认得什么车,只觉得有些像宝宝玩的那辆,但比那辆钢铁巨兽略小一些。
车上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负责开车,另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雄大海给他们介绍说是葛店镇最好的猎手,原来自己上山曾经肉搏杀过野狼的。
车子出了镇子,就沿着一条蜿蜒狭窄的乡村公路朝着西边的大山开去。
这个季节,万物萧杀,除了镇子附近的一片片温室花棚外,到处都是一片枯草荒坡。那些路边和旷野里的树都已经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晃动着。
车子一路西行,不多时乡村公路也到了头,接着就是崎岖不平的土路,车子渐渐颠簸的厉害起来。好在顾爽并没有晕车的毛病,不过因为刚才在房间里吐干净了胃里的食物,虽然心情释然了,就像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不免困倦起来,即使山路颠簸,她竟然也没醒。
直到一个含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呼唤:“爽爽,起来了,我们到了。”
顾爽闻声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入目的竟然是尚凡近在眼前的俊脸。顾爽心头一跳,慌忙躲开,脑子也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坐着车就睡着了,而且,刚才靠着的地方好像是尚凡的肩膀吧?
掩下自己的尴尬,道过谢,顾爽匆匆穿了羽绒服走下车来。原来车子已经停在了一片荒山脚下。
抬眼望去,才看到所谓的山不过是些低矮的丘陵,据她估测最多也就三四百米的样子,山上没有开发,只生长着一些低矮的原生林木,其余的就是大片大片枯黄的衰草。
一行人稍稍收拾了行装,尚凡和那个开车的青年一人手里拿着一架弩,而那个猎人和雄大海竟然一人端着一把枪。这还是顾爽第一次见到真枪。当然,小地摊子上用来打气球的气枪不算。
那位老猎人走在最前面,后边就是雄大海,顾爽空着手位于队伍中间,在她身后则跟着尚凡,那个司机位于末尾。
一行人走的并不快,打头的老猎人不时地停下脚步扒拉了草丛看,尚凡低声告诉顾爽,那是在查看野兔的踪迹。
走到山腰上的时候,那老猎人突然回头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自己端着枪,蹑手蹑脚地走进草丛。几个人站在原地等待,十多分钟后,那猎人突然暴起飞奔起来,随即,砰地一声枪响,雄大海立刻喊了一声:“打到了!”
顾爽也是第一次参加打猎,听到雄大海这么喊,也不禁兴奋好奇起来,跟着一起跑过去。那个青年司机跑的飞快,很快越过顾爽,只有尚凡不紧不慢地跟在顾爽身边,显然是为了她故意放满了脚步。
跟着就朝着那猎人飞奔过去。雄大海已经举起了那只野兔,顾爽隔着好几步就看到,那兔子被一枪爆头,血淋淋的,兔子还没死透,腿尚且一抖一抖的,让她觉得很是不忍。可几个男人却兴奋地很,一起大声说笑着,特别是那个开车的青年,看着老猎人满眼里都是崇拜和羡慕。
再接下来,人群都分散开,顾爽也不勉强跟着了,只说自己做好后勤,守着猎物。尚凡刚刚看到她看那只死兔子时的表情,也不勉强她,找了个在山腰上一块凹陷进去的小平台,清理起上边的杂草来。
顾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跟着去拔草,尚凡回头笑道:“我拿着刀割呢,你跟着把割下的草堆成一堆就好。”
冬季的草虽然枯死了,却比夏天的时候更加柔韧,刚刚顾爽拔了两棵确实吃力地很,听尚凡这么说,也不勉强,跟在他身后把割下来的草拿到平台的最里边放成一堆。
尚凡割的并不快,顾爽捡草也很轻松。两人一边还聊着天。
尚凡道:“记得我大学的时候,跟着江西的一个哥们回家,去的时候,正好是收割水稻的季节。因为都是山地,也没办法用收割机,都是人工用镰刀割稻。我年轻气盛,加之好奇,也跟着下了地。那哥们虽然常年上学,可也是割稻的好手,镰刀在他手里如有神助,蹭蹭蹭一陇稻子就割完了。就连他那看上去很是瘦弱的父母,割稻也非常快,而且,分工明确。父亲在前边割稻,母亲就跟在后边把割下来的稻子打成捆,运到地头上的脱粒机旁……”
说到这里,尚凡突然住了声。顾爽初初还没听出什么,他这么突兀地一停下,顾爽登时想到了什么,在寒风里吹得冰凉的脸蓦地热起来。这样的话,她根本没办法接,干脆就装傻保持沉默,一时间,两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尚凡割草的嗤嗤声,单调又沉闷。
幸好,不多时小平台上的草就被割光了,尚凡就在清理出的地面上,用割下来的草拢了一堆小小的篝火。
“呵呵,这里太冷了,风有太大,不然来个野外烧烤也不错!”尚凡拨弄着火堆,让火焰旺起来,然后把手中的树枝交给顾爽,让她照顾着篝火,自己跑去山坡上又捡了些落在地上的干枯树枝回来,仅仅软草的火是不禁风的,树枝烧起来后,就不用时刻关注火焰被风吹熄了。
接下来的打猎过程也就没什么了,老猎人枪法倒是很准,枪响必然就有收获,到了晚上返程的时候,只他一人就打了五只野兔两只野鸡,雄大海也打了一只野兔。就连陪着顾爽烤火的尚凡,在第二次去捡树枝的时候,也用弩箭射了一只没长足的半大兔子,不过射中的是后腿,兔子还是活的,尚凡一看到顾爽眼中的不忍,干脆交给她,让她带回去养着。倒是那个青年司机跑了一下午,一无所获。最后只好与其他人一起扛着猎物,当搬运工。
晚上的菜肴当然是今天狩猎的收获,熏兔、酱兔,麻辣兔腿等等,光野兔就做出了七八道滋味不同的菜肴,两只野鸡则做了最传统的小鸡炖蘑菇,滋味香醇浓厚,比家养的鸡好吃太多了。只不过她中午吐空了,又跟在在荒山上跋涉了一下午,早就饿得过了劲儿了,吃着虽然香,也没多吃,每样尝了尝也就饱了。因为胃太空,她也没敢再喝酒,而是要了一份粥,慢慢地就着菜肴喝了,这才觉得浑身又是暖和又是舒畅起来。
吃饱喝足,大家也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吃过了早饭,雄大海领来两个年轻人跟着顾爽和尚凡,给他们拎包。
这一次没有步行,而是开了尚凡的越野车,一起往镇子外而去。
到了昨天集市的地方,顾爽看到这边早已经停了几十辆各式车辆。这些车五花八门,既有两三万的微面,也有几百万的豪车。在路边通往温室大棚的路口上,已经聚集了上百人,也像车子一样形形色色。
顾爽一行的到来,并没有过多地引起人群的注意。尚凡一直走在顾爽身边往里走,倒是雄大海自从到了这里,就不时有人和他打低声招呼,显然交友甚广。
此时,那通往温室大棚的路口拦着几个体型剽悍的汉子,一个个目光冷厉,看你一眼就让人有种打冷战的冲动。顾爽暗暗思忖,这些人的气势如此慑人,恐怕都是见过血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心下更加暗自警惕。
等了二十来分钟,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不少人,最后顾爽估计前来参加花木交易的人差不多有二百来人,比她想象的几个人偷偷摸摸的参加那种黑市交易要高调的多。想来办这种黑市交易的人背景不简单,一定有所依仗。
借着等待的时间,尚凡向顾爽介绍,交易会一共举行一上午,开始的时候是自由交易,在这里,人们有看好的树种可以立刻报价购买,只要没人与你竞争,你就可以将看好的植株买下。这个自由交易是两个小时。
接下来会有半个小时的空挡,但在此期间人们仍旧不能随意活动,而是跟着领队的人转战到另一个温室大棚里。那里进行的则是珍品拍卖。时长也是两个小时。在拍卖前,所有即将被拍卖的树种都会摆出来,供参与者仔细观摩鉴定,一个小时后,所有人员都被集中在一起,交易会举办者则开始一个品种一个品种的拍卖。因为,自由交易的植株大型树木不多,花木藤草混杂,即使有乔木也多是些小乔木,故而被习惯地称为小会。
两个交易中,自由交易放出来的植株品种较多,却良莠不齐,你极有可能捡到漏儿,也可能买到一株根本不值钱的人工繁育品种。而拍卖交易虽然仍有可能赌垮,却因为参加的植株都是经过遴选的,是以出珍品的几率高得多,而且,大型树种比较多,几十年上百年的大型树木不在少数,故而又被称为大会。
八点半,三个拦路的青年准时闪开路口,人群开始自动缓慢地通过那三个青年往里走去。让顾爽惊讶的是,那三个青年居然还都拿着一根检测仪,在每一个人身上详细搜查确定没有违禁物品才能放行。
早在来之前,雄大海已经嘱咐过了,让所有人到场之时要关闭手机,身上也不可以带什么相机、dv之类。刚刚顾爽下车拿出手机关机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个地方手机不关都没什么,因为根本没有信号,显然是被屏蔽了。让她不由暗中惊叹,看来黑市交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搞得。
经过检查,众人都格外安静,默不作声地跟着一名领队的男人往大棚区走。
七扭八拐的,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温室,顾爽随众人走进大棚才看到,这间温室里仍旧种植着花卉,不过大棚中央约二分之一的土地都空了出来,上边零零散散地摆放着不少枝梢根系包裹严密的植株。
经过昨天,顾爽已经多少了解了这里的规矩。和尚凡打过招呼后,带着那名拎包的青年朝着一个人少的地方走过去。
她不会辨别,仍旧用手扶在植物茎干上试图交流,以此来判断植物的种属和价值。
看到她这个动作,一个四处巡视的男人目光一冷,顿了顿,见顾爽只是用手扶了一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这才没有进一步行动,不过,也将这个行动可疑的女人纳入了严密监视的范围之内。
顾爽并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只捡着没人搭理的植株探寻感触。经过昨天逛集市,顾爽隐隐总结了一点经验,她并不是所有的植物都能交流,好像生长周期超过多少年,而且最好是原生品种,她才能交流。也就是说,同样的植物,同样的生长年份,野生的能够与她交流,栽培的却不一定能。
一路走一路摸过来,顾爽将没人在乎的植株都摸了个遍,也没有一株能够交流的植株。她隐隐有些失望,这样看来,今天小会上植株质量还不如昨天的集市高呢。
正失望间,顾爽目光一转,就看到在一群人的背后,还有一株茎干弯曲丑陋的小灌木歪歪斜斜地立在那里,显然刚才贝那些人挡住了。
一般生长年份长的木本植物,外皮往往都是粗糙的,甚至有些因为年份太长,经过大自然的风吹雨打,外皮都会基本脱落了去,露出里边丝缕状的纤维筋脉来,就像老年人的皱纹,昭示着世事的沧桑。
这株灌木根部同样用稻草绳捆扎的密不透风,连根基部也都捆扎了起来,露出来的部分,是三根丛生的茎干,两根较粗,有手腕粗细,另一根则细的多,只比成年男人的拇指粗不了多少。两条稍粗些的茎干扭曲纠缠在了一起,那个纤细枝条则是在两条粗茎干中窜出来的,笔直地指向天空。两条粗枝干外皮都是紫褐色,细枝的外皮则是暗绿色,同样带着点点暗紫色,不过三条枝干都不粗糙,外皮紧致光滑细腻,皮孔规则清晰,几乎没什么岁月的痕迹。
说实话,顾爽看到这株小灌木光滑细腻的表皮时,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想来,其他人也是基于这一点才没有人理会这株植物的。
顾爽有一搭没一搭地站在小灌木旁,装作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这才伸出手扶住紫褐色外皮细腻光滑的树干。
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的手刚刚触到灌木的那两条扭结在一起的茎干,手心立刻传来一个浑厚的意念,不,不应该称之为意念,而应该是一种意境,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妙感受,酽然香浓,就像一杯浓酽的香茶,一杯醇香的红茶,甘冽淳厚,回味悠长……顾爽不由地猜测,这是一株茶树吧?而且,这应该是一株野生古茶!而且应该是一株品质非常高的茶树。
心里这么想着,顾爽收回手,却不经意间碰触到了那根细枝,这一触之下,竟然有一种感觉传了过来:与前一种的淳厚浓香不同,这一次的感觉竟然是淡雅清香,微苦回甘,就像,品质极高的绿茶,滋味有点儿淡,却难以忽略那清远飘逸的清香。
顾爽心头一喜,难道这是巧合生长在一起的两种茶?
不管怎样,顾爽已经决定买下这株灌木。
决定了就不会由于,她一回头,就看到身后不远出一个剽悍的男人,脸色冰冷,目光也冰冷地看着她。她一对上那冷厉的眼神,禁不住地有些害怕,却也知道,这些人在场内除了维护秩序外,另一个主要的作用就是随时接待有意拍买的客人。
暗暗鄙视了自己一下,自己又没做什么违规的事怕什么?
做了个深呼吸,偷偷给自己打了打气,顾爽摘下那棵植株上的标牌,举手向那个男人示意。
那个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不过仍旧尽职地快步走过来,看了看标牌,举起手中的对讲机询问了一下,立刻报出底价:“三万!”
顾爽先前了解过,在这里对方报了底价,若想购买就需要加价,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
此时,他们这边的情况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刚才围着旁边那棵大树的人有的已经转过身来关注起这边的情况来。
看到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拍卖,顾爽虽然暗暗着急,但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派平静,道:“三万零一百!”
她给了最低档的加价,希望别人听到她的报价,会猜测她不过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购买,并不是怎么重视这棵树。
顾爽报出价格,周围一时也没有人竞价,出现了片刻的安静。顾爽两只手揣在衣兜里,已经紧紧握成拳头,心也砰砰地跳起来,但脸上却仍旧努力维持着淡定,目光也没注视着那株茶树,怕被别人从她的眼睛中看到紧张,也没敢四处乱看,只平静地看向那个男人的方向,不过没与那个男人对视,而是紧紧地盯着那个男人紧抿的嘴唇,只要对方一开口敲定成交,她就能够第一时间看到。
可事与愿违,就在顾爽看到男人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宣布成交的时候,顾爽身后的人群里突然有人道:“三万五千!”
顾爽微微一愣,回头看去,就见一个衣着妆容都精致的女人正向她微笑点头,只不过,那视线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忌恨和嘲讽,竟是见过一面的亚马逊经理韩心悦。顾爽微微皱了皱眉头,还是点了点头。可那韩心悦却猛地一撇嘴,身子偎向旁边的一个男人。
顾爽随着她这个动作看过去,竟然看到了另外一个熟人,碧榆园的老总刘芳州。此时,刘芳州也看到了顾爽,脸上似乎闪过一丝赧然,随即恢复镇定,也对顾爽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边,那个健壮的年轻人已经在喊:“**号有人出价三万五千,还有没有人加价?”
顾爽看了韩心悦一眼,明显地看到她眼中一股子怨恨和狠毒,她心下莫名,却并不说明她会无条件忍让,也没露出什么怒气,反而对韩心悦甜甜一笑,转回头来,道:“三万八!”
这两株茶树虽说她打定主意买,但她也不是随意拿钱和人血拼的傻子。韩心悦实在要抢,她也成全,只不过,也不让她好受就是了。只不过,看刘芳州那样子,不知道舍得给韩心悦付多少钱呢?
这么想着,顾爽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冰冷笑意。
“四万!”韩心悦又急急地喊。
“四万五!”顾爽特意地等了一会子才慢悠悠地再次报价,好像已经犹豫不决了。
“五……”韩心悦还要喊价,却被人中间打断。顾爽诧异地回头,刚好看到刘芳州转身离开的背影。而韩心悦也没心思再和顾爽争抢了,恶狠狠地瞪了顾爽一眼,追着刘芳州走了。
那主持拍卖的男人连连吆喝了几次,都无人参与。众人早就看到了那棵灌木,却没有一人看好。刚才看到有人竞价,却没想到是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看那势头,众人只顾着满心八卦两个年轻女人为何如此水火不容了,根本没有人在意拍卖的那个灌木。所以,韩心悦一被刘芳州带走,顾爽也就很顺利地拍下来那株茶树。
摸着那茶树的茎干,感受着掌心传来的美妙,顾爽满心欢喜,很快就把韩心悦那个讨厌的女人丢到一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