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崇烈霍然抬头,眼底光芒雪亮,刀锋般犀利的目光紧紧定在萧景暄脸上,直要刮下他的皮肉剖开他内心看个清楚。
心脏瞬间跳得飞快,渴望的东西出现在眼前,怦然心动的感觉实在令他着迷。
好在他理智未失,努力克制住心头的雀跃提醒自己要冷静,打量着萧景暄的神情判断他话中真假,眼神意味难明。
明黄软绢递到他面前,萧景暄神情平静如看破红尘的老僧,仿佛自己交出去的只是一块普通布料。“传位诏书。”他语气平和如和至交好友闲聊。
萧崇烈怔住,憋闷感油然而生,气结之下他脱口而出:“玉玺呢?”
话一出口他便发现不对,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连忙闭嘴,心里颇懊恼。
玉玺?萧景暄一怔,有些意外地瞅他一眼,惊讶他的眼力之余又很疑惑,他是怎么发现玉玺在他手上的?满腹狐疑不得解,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想不出来也没空想。面对萧崇烈灼灼明亮带着杀气的目光,他笑意浅淡,忽然觉得心里也没那么闷了,淡淡道:“你把眼下的事处理好再说。”
萧崇烈眼神狠厉锋锐如剑,杀意再不加掩饰,咬牙切齿问:“玉玺果真在你手上?”
这话听着总感觉语气不对,萧景暄眉毛微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但对方说的又是事实,他无法否认也不屑否认,当下默认了。
萧崇烈缓缓深呼吸,平复下心里熊熊燃烧的愤怒和屈辱,哪怕千刀万剐他的心都有,也只能强忍住,他眼神阴冷,脑海里瞬间涌过各种衡量。
玉玺他想要,但猜也知道萧景暄肯定不会给他,除非自己用林逐汐去交换。
若在自己继位前,这绝对是个很划算的交易。但现在……他们两个已是不死不休,林逐汐作为他唯一的弱点必须抓牢,不然失去制衡他的利刃,谁知道这混帐会不会谋反篡位?无论如何玉玺只是死物,他若是杀了自己自然也能再夺回去。
利益得失衡量得很清楚,但眼睁睁看着心心念念想得到的心爱之物摆在眼前却不得不放弃,换谁也无法甘心。
看得见吃不着,天下无奈莫过于此。
他恨恨咬牙,一次比一次觉得自己小瞧了他,满心的嫉恨不甘宛若带毒的燎原之火疯狂蔓延,出口时却化为一片嘲讽:“哦?那你以为区区一份诏书能换到什么吗?”
萧景暄淡定地看着他光华内敛却显得阴沉的眼睛,对他的讽刺置若罔闻,淡然道:“你说,若我公布这份传位诏书,会有什么后果?”不等萧崇烈回答,他冷笑一声,开口时嗓音平淡,听来却字字森冷:“还是你觉得,我没有这个能力?”
萧崇烈额角青筋一跳,反驳的话终究没出口。玉玺加传位诏书,即使对方没能力也会变成有能力。他虽自负但绝不傻,当然不会以为自己现在的地位已经稳当到可以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无论何时皇室传承正统的力量绝对不可以小觑。何况这人还不是省油的灯。
继续斗嘴没有任何意义,好歹今夜也算他的洞房花烛夜,林逐汐这朵花他一直都很想攀折,尤其这还是萧景暄的花。
萧崇烈的微笑里带出一丝阴森的狠意,努力把玉玺带来的挫败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冷冷道:“你的
条件?”
“无论怎样,都善待她。”萧景暄垂下眼睑,答得很平静。
这样简单的条件绝对是他赚了。萧崇烈皱起眉,却感受不到半分占到便宜的欣喜,这平平淡淡的三个字听来无比刺耳,他胸口一团火气直往上拱,浑身不自在。半晌他平静下来,恶意笑道:“你这么大度,还真是让我无法想象。”
萧景暄只当没听见,为了保护林逐汐,他不介意给他足够的甜头,反正这也只是暂时的,来日方长不是吗?
“再加一个,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许将玉玺拿出来。怎么样?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应该值这个价才对。”他能用来制住萧景暄的筹码只有林逐汐和萧湛,但用萧湛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么做。现在只能看林逐汐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到底有多少了。
萧景暄面无表情地点头,“可以。”
他答得爽快,反而让萧崇烈觉得不真实不放心,但转念一想林逐汐在他手上,紧绷的心弦微松。
扑朔迷离的条件,看似他占据优势,但也只是暂时而已,毕竟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准,一旦萧景暄变心……
一念至此,已无话可说。萧崇烈自然不希望让这个危险分子留在皇宫,对身边雷柏一摆手,冷冷吩咐:“送他出宫。”
未央宫里一片沉寂,林逐汐呆呆地坐着,思绪如跑马,早就不知飞到哪里,连萧崇烈走进来都没发现。
看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萧崇烈直觉碍眼,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瞬间变得恶劣,他冷下脸,森然问:“你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阴冷声音吓得林逐汐一颤,听出对方的声音,她本想抬起的头又低下,看似温顺的动作,却掩去所有情绪和神态。
华丽的礼服、精致的凤冠,都在灯下闪耀着亮光,将她整个人裹在一团流转不定的艳光中,亮到极致反而看不清,她像躲在艳光里的流水,谁也琢磨不准她的心思。
“回禀皇上,在想臣妾的四哥。”这种事没必要撒谎,她答得平静而坦然。
萧崇烈冷笑一声,看眼神就知道,摆明不相信。
林逐汐没看也不知道,但她也不在意,反正他问了她就那么一答,信不信由他。
短暂的开场白后,两人都陷入沉默,半分新婚夜的喜气都没有,气氛冷清。
持续整天的繁琐礼仪和频繁招待让林逐汐非常疲倦,沉重的行头更是让她感到腰酸背痛脖子沉,但她不愿向萧崇烈求助服软,勉强提起精神应对,便没什么兴致。
她的态度看在萧崇烈眼里却成了彻头彻尾的敷衍,还是绵里藏针的消极反抗,不算激烈明显,但比明刀明枪的针锋相对还让他窝火。
自尊和嫉恨充斥内心,情绪复杂得他自己都理不清。
她毕竟是他唯一动心的女子,即使这份感情存在诸多功利和算计,但它的的确确存在。
然而也是在她身上,他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巨大挫败。
此时萧崇烈的心情,颇有种“是谁不好却偏偏是他”的意思,他忽然特别想撕碎她的平静他的珍惜,就是不知道,如果她成为自己的人,他还会不会这样一往情深?
“皇后,今日是你我的新婚夜,你提起其他男人,是不是太煞风景?”他掐着他下巴逼她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紧盯着她的脸不容她躲闪半分,分外想看到她变脸。
可惜林逐汐的反应让他失望了。
“臣妾失言。”她像完全没感觉到下巴的疼痛,毫不心虚地对上他风雨欲来的目光,例行公事地答,淡漠到大义凛然。
坦荡,无畏,带几分隐然的无赖。
萧崇烈差点要被她气笑,就没见过这么镇定的女人,她难道就不知道心虚吗?她是真没听懂还是笃定他不可能知道?
“良辰美景,就莫要辜负了。不如咱们早点安歇?”他步步紧逼,只想将她脸上可恶的平静撕碎。
林逐汐心里一颤,即使早有预料,但真正面对时她还是感到无尽的恐慌和厌恶,她垂下眼睑,轻声答:“是。”
萧崇烈如愿地看见她不再平静的神情,他以为自己会满意,但此刻他发现他想错了,油然而生的恼怒和愤恨那么明显,多年积压在心的嫉恨和不甘似在瞬间点燃,他原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来面对她,但眼下他心底突然生出毁灭的暴虐来。
凭什么,又为什么,他们一个个的,心里眼里都只有他?自己到底哪里比不过他?
凤冠摔落,层层叠叠的十六层礼服被粗暴地扯开,布帛碎裂声简单直接,带着暗夜深处最引人躁动的绮念,似曾相识的噩梦刹那重来,恍惚不久前,也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夜里,她遭遇到这辈子最痛苦最不堪回首的蜕变。那一刻蔓延的血色仍停留在她内心,青紫斑驳的尸体在眼前一闪,那双怨毒憎恨死不瞑目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张大的鲜血淋漓的嘴像空荡荡的洞正嘲笑着她……
她脑子发热手心却冰冷,记忆扭曲错乱,仿若时光回溯旧事重来,刹那间所有念头都从脑海里褪去,她鬼使神差地抬起手。
耀眼的金光一闪,闪出一溜鲜红的血色,玲珑珠玉般滴溜溜滚过视野落在床角,晕开几朵小小的凄艳的花。
啪的一声脆响,林逐汐无力地栽倒在床边,嘴角渗血,脸颊火辣辣的痛,他一记耳光打得毫不留情,她却丝毫不顾。
紧绷的心弦突然放松了,她竟有种解脱的感觉,含笑的目光掠过萧崇烈滴血的手臂,再看向他铁青的脸色,她忽然生出报复的快感。
就是说嘛,横竖都是要撕破脸的,何必委屈自己隐忍伪装?
“怎么?生气?恼羞成怒?半途劫色拖人入树林用蛮力欺压女子的下三滥土匪也不过如此吧。”她笑得轻而愉悦,说出口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恶毒。
话音未落,颈间突然一紧,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一张冷峻如山杀气如刀的脸凑到眼前,两人睫毛几乎相连近似脸贴脸,呼吸都落在彼此脸上,冰冷。
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中看见笑意,一个坦然又得意,一个是近乎森然的沉稳。
明明姿态亲昵到暧昧,他的语气却阴冷如地狱阴风,掐住她脖子的手一点点收拢,看着她的脸色渐渐发青,呼吸断续不稳,他脸上笑意越深也越冷,他一字一顿,语句清晰得像在齿间碾磨过千百遍,森然道:
“林逐汐,你是不是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