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逐汐噗嗤一声笑出来,紧张感顿时消失大半。谁敢把他当女人看?又不是嫌命长。她笑过以后放松不少,揉了揉发僵的脖子,悄悄地往他那边靠了靠,掖紧外侧敞风的被子,“睡了,晚安。”
他虽未必算仁义,但在这方面还是很君子,她完全不担心他会趁夜里占她便宜。
被褥柔软温暖,她放松心绪后很快感到睡意,闭上眼睛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她睡觉不老实,半夜里裹着被子经常翻身,这次她也一样,一开始她还能记住别乱动,睡熟后就不记得,结果她挪动的幅度过大,一不小心就掉下了床。
砰的一声她摔在脚踏上硌到腰,摔得两眼冒金星,睡意瞬间全无。
朔月睁开眼睛,面对这情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丫头的迷糊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还好吧?”
林逐汐哭丧着脸脸颊烧红,她觉得很丢人,抿嘴不答,揉着腰慢腾腾地爬起来,心生沮丧。
借助微弱的月光,以朔月的目力可以清楚看到她的面部表情,心里好笑,又怕伤到她自尊,只勉强压下扬起的唇角,努力保持声音和平常无二,“你睡里面来,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
无视林逐汐郁闷的目光,他伸手抓住她手臂将她拉到床里侧,扯起自己锦被的一侧盖到她身上,再也没动静了。
林逐汐见他自顾自睡觉,既松口气又有些失落,她揉着隐隐作痛的腰躺下,发现被子里的空间被他捂暖很暖和,还沾染着淡淡的杜若香。
他们盖着同一床被子,即使她再怎么回避,彼此的气息依然无处不在避无可避。他的气息清冷洁净,她的气息柔和温软,无声迤逦交织,在锦被下的温暖空间里蒸腾在一起,忽然多出三分华艳意味,月光也悄悄退避,窗外的一切瞬间变得那般遥远。
林逐汐闭上眼睛,觉得心慢慢定了,没有原先的紧张不安尴尬羞涩,他的气息还是在她身边幽幽漂浮着,却不再让她躁动不安,四周的空气都似乎慢慢沉静,等待着一场平和安稳的睡眠。
她渐渐的又睡着了。
睡到后半夜她手脚发凉,下意识翻过身去往他那边靠近了些抱住他。
她的头靠在他肩膀上,发丝微乱,呼吸平稳,脸颊泛着淡淡的莹润的粉色,不知梦到什么美事。
一夜无梦,却又仿佛身在梦中。
次日清早,林逐汐在和往常一样的时间里准时睁开眼睛,愕然发现自己缩在他怀里抱着他不撒手,半张脸埋在他颈边,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她额头上冒出冷汗,心想自己晚上睡觉喜欢抱着什么东西的习惯的确要改改了,别弄得自己像占他便宜的女登徒子。这以后该怎么见人?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直到确认他还没醒,才放下心来。
熹微的晨光映出两人的面容,她发现自己靠在他颈边,两人的发丝交缠迤逦如流水分不清彼此,她小心地理顺分开,静悄悄地起身,连鞋都不敢穿,捞起床边放着的衣服,踮
着脚尖做贼似的匆匆逃出内间。
门合上的刹那,朔月悄悄睁开眼睛,眼神清澈炯亮若水底浸润千年的黑曜石,毫无刚睡醒的迷茫。他听着外头窸窸窣窣的轻微动静,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动的好,便直接闭目养神。
外头连枝还没醒。林逐汐也不在意,绕到屏风后匆匆忙忙地换上衣服鞋子。四周依然很安静,她听着外头的鸟叫声虫鸣声,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半晌才镇定下来。
她的院子如今在右相府里也算是个铁栅栏,等闲没人会管到这里来,林逐汐不喜欢过分立规矩,平日里丫鬟婆子也比其他院子里的人惫懒些,这个时辰,她醒了,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有的却还未醒。
她换好衣服,发现连枝已经醒了。她做个禁声的手势,梳洗干净去向林钦和华夫人请安。
今天是休沐日,林钦昨夜没找到人,后半夜才睡下,吩咐请安的人一律不见。林逐汐自然不勉强,和长随简单交谈过两句,原路返回。
前脚林逐汐出门,后脚朔月已起身,他整理好衣服,打量四周的环境。休息一夜,他已恢复几分力气,想到自己占据女孩子的闺房,他只觉全身不自在。偏偏他又不得不占,不然让她院子里的眼线发现他的存在,必然会给她引来麻烦。
室内充盈着淡淡的香气,房间里装饰不多,却处处别致,案上供着的玉竹画屏、墙上悬着的雪涛山水画、墙角青瓷花盆里含苞待放的玉簪花,都看得出布置上用过不少心思。
书桌上堆着不少史书佛经,朔月随意翻了翻,发现那些佛经的边角微卷,史书也被翻得微微泛黄,显然主人经常阅读。这些枯燥刻板的东西,很少有女子喜欢读,尤其是年纪轻轻的少女。林逐汐怎么会喜欢这些?
疑惑一闪而逝,他只觉这个女孩的内心或许也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淡泊,但这些事毕竟和他没多少关系,他不再停留,直接出门。
外间守着的是成双,见他出来微微一怔,很快挂起笑容,“公子早。”
“你也早。”朔月随口应了一句,暗暗琢磨府外的布置也不知道撤掉没有,他什么时候离开比较合适?等下就走?
他还没做决定,林逐汐先回来了,身后连枝带来热气腾腾的早饭。
素什锦的豆腐皮蒸饺配小碟蘸酱,熬得浓稠的碧粳米粥,另配有四碟小菜:鲜拌莴苣丝,香酥鱼饼,鲜笋炒鸡丝,小白菜心。
准备得很丰盛,他肚子也饿了,也不打算和她客气,坦然坐下吃早饭。
“我等下就离开。”吃完早饭,成双和连枝收走碗筷,朔月也不打算再耽搁,直接向林逐汐提出离开。
林逐汐点头,“你现在的状况……出门没问题?”
朔月顿了顿,还没答话,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六小姐往咱们院子里来了。”
林逐汐唰地站起身,只觉自己原本明媚的心情瞬间随着这声通报烟消云散,她脸色沉下来,刹那间心里涌上浓
浓的厌烦。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不会让她进来的,你放心。”
她出门正好看到林逐湄进来,不由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迎上去,“六姐早,这么早来小妹的院子,可是有事?”
林逐湄神情温和娇柔,宛若阳光下盛开的雏菊般清新无害,微笑道:“我听说妹妹身子不适,特意过来看看。看妹妹这样子,莫非是要出去?妹妹身子不好,怎么不在房间里静养?”
林逐汐只当没听出她暗藏的讽刺和怀疑,笑容坦荡荡,光明正大得就像府衙里大老爷头顶高悬的牌匾。“适当的活动总是好的,何况昨晚承蒙父亲关心,特意派人来看我,我今天自然也要亲自去道谢。先前去时父亲劳累未起,眼下时间不早,也该去看看了。六姐说是不是?”
她难得一次性和林逐湄说这么多,林逐湄惊疑不定地瞅着她,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提到林钦,自己也不好再接口,只沉默以对。
“昨夜闹哄哄的不得安眠,听说父亲也派人去看过六姐,六姐可好?”林逐汐唇角笑意弧度完美,完美得像画上去似的。她盯紧林逐湄的眼睛,慢条斯理地道:“人多难免有所冲撞,六姐可要小心自身,小妹自然会照顾好自己。六姐最近正在议亲,如果因此出什么事,那可就……太可惜了。”
她话里带着丝丝寒意,警告的意味林逐湄自是听得出来,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林逐汐的手段她是知道的,真要斗起来,她的优势比自己明显得多,自己的算盘她知道,她既然不追究,自己何必再招惹她?需知如果真出什么事,自己肯定是被放弃的那个。
纵然心里有千般不甘,林逐湄也不敢流露分毫,依然是扶风弱柳般娇柔温婉的笑容,温和道:“我只是来看看妹妹,既然妹妹没事,自然再好不过。”
“我去向父亲请安,六姐可要同去?”林逐汐笑意懒散。
“一切有劳妹妹安排。”林逐湄微笑柔和。
等林逐汐从主院回来,朔月正在窗下看佛经,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她的眼神令人琢磨不透,语气里带着缓缓的深思意味,“刚才听了场姐妹斗,我觉得你过得也挺不容易的。”
林逐汐倒水的手顿了顿,犀利的目光利剑般投过去,可惜朔月神情如常,根本看不出他心头所想,她的神情冷下去,并不想和他多说什么,“这世上有谁是过得容易的?天地为炉,都只是苦苦煎熬罢了。”
朔月饶有兴趣地挑眉,微笑优雅如画,“难得见到女孩子有你这样的心胸。”
林逐汐默默地盯着他半晌,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她慢慢坐下,神态很平和,“谁有那么大的能力心想事成?就算是皇帝都有不得已的无奈,老天没让我生为贩夫走卒为生计发愁,自然也会换种方式让我拼力气,仔细想想命运有时候也很公平。”她懒得和他在这话题上多纠缠,岔开话题道:“我在主院里看他们情形不对外松内紧,估计你现在出去也不安全,不如再等等?”
朔月想了想,点头。“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