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的雾气浮上来,浓浓的陌生淡下去。叶嘉给她用特殊材料处理了伤口,加上陈嫂帮忙,终于能爽快地沐浴一次了。要知道,自从受伤以来,她几乎都没完整地梳洗过一次呢。真是大汗,身上竟然已经有了“隔泥”。
换好衣服出来,浑身仿佛轻了好几斤。
卧室整洁,色调清新,宽大舒适的床,里面放着一把柔软的藤椅。梳妆台上放着一只大花瓶,里面插满了新鲜的花花草草。那是陈嫂弄的,她不知道年轻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房间装饰,这屋子里又没来过其他女人,但是,叶嘉的吩咐她可不敢怠慢,所以就按照自己的喜好随便布置了一下。房间的前面是落地玻璃的大阳台,外面影影绰绰的草地树影。冯丰看了几眼,陈嫂为她拉好窗帘,她连声道谢,陈嫂出去了。
刚刚躺下,一阵潮热,天啦,大姨妈来了。
这是什么衰运时代啊,如今这个样子,到哪里去找卫生巾啊?陈嫂住在什么房间?她会不会有备用的东西?自己去买?怎么去?
她正胡思乱想,有人敲门,“小丰……”
叶嘉进来,冯丰更是窘得满脸通红:“这个,叶嘉,我想找陈嫂一下……”
“她回去了,她晚上不住这里。”
什么世道。
“这个,我要去买点东西……”
“哦,你要买什么东西?”
“这个……这个……”脸几乎要充血了,她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女性用品……”。
叶嘉的脸也有点儿发烫,赶紧起身:“我去给你买……”说完,也不等冯丰回答,就几乎是飞奔出去了。
冯丰本来怪不好意思,但是看叶嘉那样面红耳赤的,不禁暗自窃笑,忽然想到伽叶,一阵心酸,莫非叶嘉也还是“处男”?
不一会儿,叶嘉就回来了,一个大袋子里,形形色色的卫生巾,估计每个牌子都拿了一些。他放在桌子上,慌忙出去,直到过了快半个小时又才重新敲门进来。
冯丰早已收拾好一切,见叶嘉镇定自若的样子,自己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叶嘉拿了一些药膏,在她身边坐下,笑道:“小丰,你刚来不习惯,过几天就好了。”
“嗯。”
“小丰,我给你看看左脚……”
冯丰迟疑着,好一会儿才伸出脚去,又用一截被子盖着。
叶嘉看她十分不自在:“小丰,你觉得冷嘛?”
屋子里温度十分适宜,怎么会冷?
冯丰又不好说自己是不好意思,叶嘉见她不说话,拿起她的脚,开始在伤处轻轻按摩,边按摩边说话:“小丰,这是小伤,静养一段时间就好啦。你不要担心……”
起初有点生疼,不一会儿,小腿间冒起一股热气,足穴之间,似乎气血畅通,舒适无比。冯丰觉得心里特别奇怪,仿佛当初自己在家庙里,被伽叶给治疗的情景。
心里涌起那么强烈的亲近而依赖的情绪,她看叶嘉给自己的伤处涂抹一种透明的药膏,孩子气地问他:“叶嘉,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叶嘉抬起头来,脸有点发红,微笑着不做声。涂抹完了,他将药膏放在一边,慢慢掀起自己左边的衣服,露出一大片强健的肌肤。
冯丰吓了一跳,唬得面红耳赤,心跳加快,身子都不由自主地燥热起来,心想,叶嘉要干嘛呢。正在慌乱,眼珠一转,却见明亮的灯光下,叶嘉的左胁一个那样明显的伤痕。她细细一看,几乎要跳起来:那是被箭伤的痕迹,是伽叶被追杀时受伤的地方……那样血淋淋地出现在眼前,隔了千年仍然如眨眼之前才发生的事情。
那段记忆太深刻了,几乎已经烙印在了灵魂的最深处,想遗忘都无法遗忘。脑子里“嗡”的一声,千年纠结和现实完全混淆。她颤抖地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那块痕迹,眼里涌出泪来:“伽叶,伽叶,是我的伽叶,没错……是伽叶……”
她的身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靠在了叶嘉的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抱得那么用力,生怕一松手,他就不见了。
叶嘉轻轻抱着她,也有些语无伦次:“我常常在夜里梦见一个女人,却总是看不清楚面孔……那天,你在茶楼里告诉我你的离奇的经历,我十分震惊又感觉惶恐,这太不可思议了……我很困惑,本来想很快找你弄明白。可是,第二天就进了实验室。没想到出来后,你却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那一刻,小丰,我找不到你的那个时候,我,我,我……”他说不下去。经历了那样一场害怕,他早就决定,只要一见到那个女人,自己哪怕是绑架都要把她绑到自己身边呆着。
“我给你打几次电话,你都不接……我又摔了一跤,你又不来看我……我就赌气啦,决定不理睬你了……呵呵,叶嘉,我……”
他抱住她的脖子,微笑起来:“小丰,你不能不理睬我。因为,本来就没有很多人理睬我……”
天才叶嘉、英俊无比的叶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冯丰却是相信的。叶嘉说的什么她几乎都相信。他其实是个孤僻的人,实验室是他的第一个家,他很少和人往来,如苦修的僧人,很多时间都是与世隔绝。这样的男人,并不怎么得女孩子喜欢的。可是,她喜欢,她喜欢这个孤僻的男人。
他的腰被她抱得更紧了,软软的一双手,带着温热的清新的甜美而干净的气息。
他的下巴放在她的头发上:“小丰,把这里当成你的家吧。虽然我很忙碌,可能常常不在。但是,你在这里是自由自在的,想干什么都可以,也有人照顾你,不要再离开了……”
鼻子里一抽一抽的,冯丰哪里还说得出话来?过了许久才松开手:“你都相信我说的话?”
叶嘉点点头,眼神很奇怪:“小丰,我出生在泾水和渭水交界的一个小城。那一年,我母亲因故去那里呆了一段时间。但是,我出生半月后,我母亲就带我回去了,从此,我再也没有到过那里。小丰,以后我们有时间去那里看看吧?”
“嗯。可是,叶嘉,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觉得很奇怪,那是不可理解的,可是,小丰,我暂时不想去管它,就当以后的一个研究方向吧。”
他甚至没有再提起李欢。因为他相信一个人就决不会再怀疑。这是他和李欢的本质的区别。她迟疑着低声道:“李欢,他现在在拍戏,和叶晓波也是朋友。他现在好很多了,跟换了个人似的,我们不要恨他,好不好?”
叶嘉想起自己和李欢打的那一架,却没有说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小丰,不知怎地,我第一次看见李欢就觉得特别愤怒。真是奇怪。其实,我并没有必要怨恨他。后来,我多次想,如果真的有过那样一个故事,他那样对我也是应该的。如果我和他易位,彼时彼地,也会杀死他的!你放心,我不会恨他的。我只是对他这个人十分好奇,何以人的肌能能够维持上千年而不衰朽?”
冯丰松了口气,头深深埋在他的怀里,仿佛回到了和伽叶在一起的那样缱倦缠绵的夜晚,心灵都是轻松的。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嘉轻轻道:“夜深了,我们该休息了。”
冯丰的脸又变得红红的,轻轻推他一下:“你去休息吧。”
叶嘉醒悟过来,这样的深夜,孤男寡女,浑身开始燥热不安,再呆下去,可就……
他赶紧起身,走出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小丰,我住你隔壁,我不锁门,你需要什么就叫我。”
“嗯。”
叶嘉轻轻带上门,她用被子捂住头,“咯咯”地笑起来,像一个得到了一大包棉花糖的小孩子,前些日子的灰心沮丧不安悲凉,仿佛眨眼之间就一扫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