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誓枷锁2

三皇子疾言厉色的吩咐下属,以最快的速度在后院摆上喜堂,还故意吩咐人弄来红色绸布,密密麻麻的挂到屋檐上,红色蜡烛摆满条桌,全部点燃。

前些日子他的邻居礼部尚书给管家儿子操办婚事,正好有现成的喜服,也被借了来,像模像样的给他们穿上,老管家就装作高堂往那儿一坐,齐活。

裴太监留下来监督皇帝的口谕被一丝不苟的执行,贵女们早已都回前厅,寻找自己母亲,压低声音,却又说得天花乱坠,听得众位来赴宴的贵夫人一个个瞠目结舌,都想去后院瞧瞧这诡异的场景,然而又都端着架子,谁也不肯第一个挪动脚步,生怕失了身份。

“什么?”李玉洲的母亲左相夫人听到这消息,简直石化当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是并无血缘关系,但毕竟是在自家当做正经小姐养大的恩人之女,怎么能就这样随便嫁给一个乞丐,要是让老爷知道,恐怕也要责备她这个左相府女主人的教养之责。

“快,带我去看看。”左相夫人一脸的自责,仿佛陆佳灵做出下药勾引三皇子的事是她的责任似的,李玉洲赶紧按住她的肩膀,用人人都听得见的低声道:“是陛下口谕,母亲过去也无济于事,这会儿想必堂都拜完了。”

后院的事的确已经做完,裴太监眼睁睁看着两个侍卫将陆佳灵挺得笔直的腰背摁弯,将她的头磕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额头原本就伤着,这会儿更是鲜血直流,蓬头垢面,犹如厉鬼。

尤其是她的眼神,若是眼神能杀人,这里恐怕早无一个活口留下。

裴太监没来由一阵心虚,忍不住解释了一句:“你这么瞧着杂家作甚,你做出这等腌臜事,连左相都对你失望透顶,这么久了,可见他来救你?你别怨错了人。”

另外两个侍卫忍着恶心,押着那污秽的乞丐,跪在陆佳灵身旁,也朝那代表高堂的老管家磕了三个头,乞丐似乎十分虚弱,磕完头几乎就晕厥过去,瘫软成一滩烂泥。

三皇子冷笑:“把他们送出城去,对了,把郊外破庙整理一下,弄得像样一点,别让人觉得我拓跋家亏待了左相的恩人之女。”

四名侍卫齐齐道:“是。”便将已完成拜堂的两人塞进马车,把后院临时挂起的红绸红蜡都收拾起来,打个包袱,丢在车上,一同运出城去。

京城东郊有一破庙十分有名,传说这里是前朝最后一位皇帝被杀的地方,因为死的太惨,不肯瞑目,时常闹鬼,时间久了,便再无人敢去,因此越发破败,屋顶几乎塌了近半,既不遮风也不挡雨。

四名侍卫将车赶到破庙,取了包袱,匆忙进去布置一番,就当是洞房,然后将那一对惨烈的新人丢到里头,都来不及给陆佳灵松绑,就这么慌慌张张的跑了。

天色渐黑,一朵乌云压在破庙顶上,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破庙里的景象,无数红绸布条挂在梁上,随风飘荡,一尊破了半个脑袋的罗汉像高据莲台,举着个石杵,仿佛仇恨人世间的一切,意欲毁灭。

电闪雷鸣刚过,一阵大雨倾泻,犹如万箭射向人间,瞬间就砸醒了乞丐。

他四肢筋脉已断,骨头断裂后没有接续,便扭曲着愈合了,如今在地上爬行,还不如一条狗利索,唯有左手三根指头还能动弹,他便强撑着爬到身旁女子后面,费劲力气,一点一点的解开绳索。

然而他感觉得到,这女子身子已经冰冷僵硬,胸腔再无跳动,大概已死去多时。

他心中落满绝望,不由哀叹,哀叹自己倒霉,也哀叹这女子的不幸。

一道巨大的蜿蜒闪电划过夜幕,他尚能视物的右眼瞥见那女子的尸体似乎颤动了一下,没错,就是颤动,从上到下,仿佛不堪这雨夜的幽冷,狠狠打了个冷战。

他听到“咔嚓”一声,一块黑黝黝拳头般的碳裂成几块,从女子口中掉落,散落一地炭渣。

然后又是咔嚓一声,似乎是颌关节合上的声音。

乞丐听得头皮发麻,连滚带爬的离开尸体,深怕一下秒这身着喜服的女子就要诈尸。

又是一道粗大闪电劈落,他的右眼分明的瞧见女子坐了起来,闪电过去,狂风吹灭了蜡烛,破庙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当中。

乞丐忽然就放松下来,他已经死过无数次,再死一次,死在厉鬼手上又有何妨。

然而那女鬼却始终不肯过来戕害他,只是每每有闪电照亮破庙,他就会看到女鬼的身影移动一次,直到移动到自己身旁。

最后,他看到那女鬼就蹲在自己面前,她面容苍白,头发和脸上粘着干掉的血痂,脖子上缠绕着一股黑气,神情阴郁的瞪着他。

很不幸,就算死过很多次的人,也依然怕鬼,他很不争气的晕了过去。

待到翌日天亮,乞丐顶着自己那颗昏沉闷重的脑袋,挣扎着醒过来,他感觉到阳光落在脸上,暖洋洋的,想必鬼也该散去了,于是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右眼里就落了一个红色的身影,站在阳光之下,神情淡漠的瞧着他。

“我还在梦里……”乞丐又闭上眼,希望这个梦境赶紧结束,然而等他再睁开眼,只见那红色身影依旧,只是转了个身,留给他个纤细高挑的背影。

“看来不是梦。”

那女子沙哑的声音响起:“哦,你认为这是梦?”就像她刚刚醒来时,也以为自己在做梦,电闪雷鸣中,一个残废落魄的乞丐躺在她身旁,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瞪着她。她还想问问,这噩梦什么时候结束呢!

她在破庙中转了一圈,看看梁上搭着的红绸布飘带,再看看桌案上的两根红蜡烛,昨晚早早被风吹灭,还留了两大截。

这就是三皇子命人给这身体的原主布置的洞房?

她嘴角勾出一抹残酷的冷笑,很好,刚刚死而复生就经历这么刺激的,不枉她去地狱转悠一遭。

她闭上眼,默默回想着原身短暂的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