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94

自从上次孔颖达大骂了李承乾后,东宫的三位师傅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李承乾。

这几天因为卢布闯东宫的事,李承乾和在长安城的几位宰相下令把孔颖达软禁了,东宫还剩下两位师傅,分别是詹事府詹事于志宁和左庶子张玄素。

于志宁现在已经后悔了,他为了讨李世民欢心一直把李承乾当成垫脚石,在他的奏表里李承乾就是一个集合了无数个奢靡荒唐的亡国暴君的综合体,然后他在奏表里说些永远正确的大道理,骂李承乾一顿出气。

闹到李承乾自暴自弃失了李世民的欢心,李泰跳出来抢夺东宫之位,在这场大战无论谁胜谁负他都得不了好。

现在一场夺嫡大战开启,懦弱的李承乾一下子变得强势霸道甚至野心勃勃,于志宁现在希望的就是李承乾忘了他。

但是张玄素则一不样,他是一直认为自己对李承乾的劝谏没有错,问题是李承乾不听自己的话,李承乾为什么不听自己的呢?肯定是他脑袋有毛病,这不是街上都在传李承乾被什么邪魔附体了,每天都要吃人的心肝吗?

大唐怎么能让一个被邪魔附体的人当太子呢,一个邪魔附体的人当太子岂不是要天大乱?

我张玄素以天下为已任此时不谏,更待何时?

于是张玄素写了一份言辞优美,说理透彻且悲天悯人的《请废太子承乾疏》文中详细说了这些年李承乾的‘罪行’,以及近段时间倒行逆施,不敬师傅、乱改经典、沉迷歌舞、残暴不仁。李承乾之所以做出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承乾被邪魔附体了,试问一个被邪魔附体的人怎么能做得皇太子,承继社稷宗庙呢?

应立即废除承乾太子之位,给李承乾找个偏远州县安置下来以免他影响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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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气怒气冲冲的赵节拿着这份奏疏来找李承乾时,李承乾看的哈哈大笑。

“终于有人上钩了,虽然不是李泰的人,但是只要有人上钩,他的受害人身份就出来了,而且因为孔颖达表现的与李泰很亲近,所以完全可以把东宫的师傅都说成是李泰一党,这样一直以来他们写的所有关于李承乾的奏疏就都不成立了。

李承乾穿越以来一直为以前的李承乾干得事感到头痛,现在再也不用担心了。

“这样重要的奏疏不拿到政事堂,几个宰相议论,然后送骊山请陛下批阅,怎么送到我这来了?”李承乾笑过之后奇怪地看着赵节道。

“亚父说这种无稽之谈,拿到政事上讨论,后人一定会以为我大唐君臣都是瞎子呢!”赵节不以为然,接着又咬牙切齿道:“不过张玄素老匹无可恨,这回定不能饶了老匹夫。”

“既然不想饶他,这奏疏就得明发朝堂议论!”李承乾心里已有定见。

让人传来郝处俊和许敬宗,先让他们看张玄素的奏疏,许敬宗看完眼里透出喜色,轻轻把奏疏递给郝处俊,等待李承乾的进一步安排。

“砰”郝处俊把奏疏拍到茶几上,脸色胀红道:“简直是岂有此理,臣回去就上奏疏驳斥老贼的歪理邪说。”

“郝卿不用着急,《四书集注》印的怎么样了?”李承乾看似随意地问道。

郝处俊想了一下才道:“回太子殿下,昨天已经装出来五百部了。”

“好,今天先不印《四书集注》的,把咱们这位张先生的大作印两千份交给许敬宗,要抓紧时间印出来,宵禁之前都是要送出去的,标题就叫‘魏王一党弹劾承乾太子被邪魔附体’。”

“太子殿下印这个做什么呀?”郝处俊不明所以。

“不用多问,明日你陪孤王出宫就知道了。”李承乾笑眯眯地卖个关子。

郝处俊走后李承乾对许敬宗道:“许卿,你先派人把消息散出去,等到郝卿那边把奏疏印出来,你就安排人去卖,可别卖便宜了,一份要卖一斗粮食的钱。”

“微臣尊旨。”许敬宗已经把自己当成东宫之臣了。

李承乾看着依旧不解的赵节道:“赵节你经常在长安城走动,应该知道长安城有哪些酒楼、妓馆吧?”

赵节一听眼珠一转,立即换了一副面孔道:“妓馆都在平康坊,太子殿下要去得晚些时候,要不我今天先去把那几个红牌悄悄带来东宫,太子殿下看看若不如意,明日太子殿下再乔装改扮亲身前去也是一样。”

“孤王竟没有看出来你主意还不少啊?你这些心眼要是用对地方,也不至于一天到晚急赤白脸的了。”赵节被说的瞪着两眼道:“太子殿问这个做什么?”

“我让你去悄悄的查查他们的账本!”

“让他们给东宫上供?太子殿下这样是不是……”赵节一脸为难道。

“你别总是抢我的话,我的意思是让你查一查朝中大臣里谁家在那些地方花的钱多。”李承乾没有好气地道。

“悄悄的查了交给丘神绩,看他是怎么做的你就知道了?”李了乾翻了个白眼。

挥挥手支走赵节,李承乾叫来太子家令周志,安排明天出宫慰问长安城的伤残士兵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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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几天来许敬宗不断在长安城造势,皇太子李承乾邪魔附体的事几乎传遍了长安城,唐朝没有因言获罪的事,何况只是私下议论。

但是今天的事情就不一样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张玄素弹劾太子邪魔附体,要求废了太子殿下。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对于平民百姓不过是多一份谈资,但是对于朝中官员和长安城几个书院的学子却不样,因为这代表着魏王府正式对皇太子出手了。

以前也有人上过请废太子的奏疏,但那都是小官员进行试水,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东宫的师傅张玄素。

这就让很多大臣浮想联翩,连张玄素都上奏疏弹劾太子殿下,只有一个理由,那就皇帝陛下真的要废太子了,要不要也跟着弹劾一把太子殿下?

要不要上书请立魏王为太子?

中午收到消息魏王一党和各世家就都开始写弹劾李承乾的奏表,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把张玄素的奏表改一改个别词句就用上了。

但是到了晚上下值时,看到大街上有小孩子拿着一叠纸,边跑边喊:“魏王一党张玄素弹劾皇太子被邪魔附体疏。”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于志宁是在回家的路上知道张玄素上了弹劾李承乾的奏疏,让下人花四个铜板买了一张东宫印的《魏王一党张玄素弹劾皇太子邪魔附体疏》看完就晕倒在马车里了。

魏王李泰看到消息时已经比较晚了,这是许敬宗设计的。李泰看完张玄素的奏疏被惊出一身冷汗,大骂张玄素混蛋,并火急召集他的党羽讨论应对之策。

只有张玄素听说他的奏疏已经传遍长安城十分高兴,特意买一份拿回家下酒。

一夜寒风呼啸,多少人夜不能寐,第二天起床睁着惺忪的睡眼,看着浮荡着稀薄的晨雾的长安城,越发觉得眼下的长安城扑朔迷离。

今天整个东宫都很忙碌,因为李承乾要携太子妃苏氏出宫访民,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只在书里看到过燕昭王曾经在燕国对百姓问死吊丧,现在太子殿下要效法先贤慰问伤残士兵和阵亡将士家属,这可是千古未有的好事,所以整个东宫的人都打起精神要把这件事办好。

辰时三刻,也就是现在早上7:45,李承乾和太子妃苏氏穿着朴素,乘坐太子轺车出了东宫。

东宫门口早有部分东宫属官、万年县令以及他们带来的从属官员和负责保卫李承乾的东宫六率,一千多人夹道列队等候,见李承乾的车驾出来,都朝着车驾拜下。

李承乾缓缓走下车驾,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叫众人免礼。柱着他的铁拐杖与太子妃相互扶着,一瘸一点地缓缓走到众面前。

对众人道:“孤王只是在长安城里走动走动,诸位不必如此的兴师动众。留下万年县令给孤王带路,其他臣公都回各自的官衙办公去吧。”

“我等作为东宫属官,自然该陪护太子殿下。”太子家令道。

李承乾看着一众东宫属官都是一个个都是高冠红袍贵气逼气,后面的东宫六率也是枪明盔亮,威风凛凛。

看着这些和他与太子妃苏氏身上的粗布外袍形成鲜明的对比,心里很满意。

点点头,就让老鬼检查一下出行带的人和物资。李承乾给残疾士兵和阵亡将士遗属准备了的串钱、帛、食盐、腊肉、粟、药材等。

在唐时帛是可以直接作为货币使用的,唐朝税收很大一部分都是实物,皇帝的赏赐往往都是帛或绢。盐和粟都是生活物资,所以李承乾带得礼物是比较实惠的。

安排几个太医随驾不是为给李承乾或是太子妃准备的,是想到可能会遇上有病的人家,就让太医当场珍治。

唐代长安城分两个县以朱雀大街为界限,东边是万年县,西边是长安县。

除了李承乾的车驾外,其他随从都是骑马围随。

郝处俊骑在马上,看着浩浩荡荡的皇太子仪仗有些困惑。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穿着朴素,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庞大的仪仗队伍呢?

不过他很快就自己想通了,这是皇家礼制,太子殿下也不能随便更改。

李承乾这样做当然不是因为皇家礼制,而是李承乾需要一方面显示自己皇太子的威严,一方面表现自己的亲民。

要通过**肃穆的仪仗提醒别人他是高贵的皇太子,然后以他的亲民态度让人受宠若惊。

唐代实行府兵制,兵都是从各地招来的,服完兵役再回去。

长安城里残疾士兵并不多,万县里也就一两百个。当然这和唐时卫生条件差也有关系,很多受了重伤的人都直接死了。

这些人都是住在南城,离内城较远。李承乾从东宫出发往南走,今天第一站是住在靖安坊里的秦六家。

李承乾在车上看了秦六的情况,秦六原来是右屯卫的兵。

贞观十五年也就去年,北方的薛延陀汗国入侵,右屯卫大将军张士贵领兵北出云州。

秦六就是在与薛延陀作战时伤了右臂,后来被截肢成了残疾的。

李承乾的车驾一路行来都有百姓围观,到了秦六家门口,坊里城外站满了围观百姓。

**肃穆的仪仗让人感到崇高而神圣,所以当穿着朴素的太子妃和李承乾相互扶着一瘸一点地走下车驾时人群如波浪一般向他们行礼。

李承乾走下车驾看见一个瘦弱的汉子孤零零的趴在门口,李承乾一瘸一点走到他跟前,弯腰把他扶起来。

李承乾看着秦六冻烂的脸,脸上满是和煦的笑容对秦六道:“你就是秦六郎?”

秦六很年轻,才二十出头,但已经饱经风霜,右臂也齐根断掉。

想是这一年他过十分艰难,眼下马上就要进入腊月,身上还穿着破旧的单衣,只是为了迎接自己洗的比较干净。

“小——小的秦六,拜见太子殿下。”秦六红着眼睛就要跪下去。

“刚才已经拜过了,孤王这次就是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有没有什么需要孤王帮助的。”李承乾托住秦六不让他拜下去。

“小的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让太子殿下亲自看来我。”秦六激动的哭起来了。

“这是应该的,好啦,带我去你家里看看吧!”李承乾安慰着秦六一边往里走。

不想秦六却跪在李承乾面前,流着眼泪道:“小的能得太子爷问一声,死了也值了,小的和家人一切都好,家里实在腌臜不敢污了太子爷的眼。”说着就在李承乾面前一直磕头。

李承乾笑不出来了,示意老鬼把秦六扶起来,看着他认真道:“孤王身为皇储以后要代天牧民的,不会嫌弃任何一个大唐的百姓,何况你是对我大唐有功的人,孤王不照顾你们照顾谁?”

李承乾说罢就走进秦六的小院里。只见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北面有三间泥墙草顶的房子,房子已有些破败。

“你家里的人呢?”

“嗯,家里只有俺跟俺媳妇。”

“那你媳妇呢?”这却是太子妃问的。

“俺媳妇病了,起不来床。”秦六脸红起来。

李承乾理解秦六就是死要面子,就像阿q为了没能在判他死刑的供状上画一个圆一点的圈而感到羞愧,是一样的心理。

李承乾示意太子妃领着太医去给秦六媳妇看病。

“带我去看看你家的粮食放哪里?”

李承乾话一出口,现场所有人都吓了跳,太子殿下要看他们家粮食干什么?

郝处俊这次出来是负责记录李承乾言行的人,离李承乾最近。

他是一个有宰相之才的人,就是他一时也不明白李承乾看秦六家粮仓的目的。

不过当秦六一开口他就明白了。

“俺家都是买粮吃,没有存粮。”秦六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李承乾看他的眼神已经很严肃了。

最后众人和李承乾看到秦六家的粮坉里只半斗粟米。

李承乾不再问秦六,直接走到他家灶台边上。

灶台是冷的,水缸是空的,锅也是空的,整灶房里只有半捆干柴和一点盐。

李承乾冷下脸来,吩咐传靖安坊坊正和秦六左右的邻居。

郝处俊一直在记录李承乾一言一行,看到这里彻底心悦诚服。

暗道:聪明仁慧之君。

万年县令这会已经在流汗了。

李承乾也不去管他们,走到小院里见进来四五个老头,一看见李承乾就跪下给他磕头。

李承乾让人把几个老头扶起来,笑容款款地问道:“你们谁是秦六郎的邻居啊?”

见几个老头点头,就问道:“这秦六郎在这里住多长时间了?”

“十几年了。”

“他有兄弟吗?”

“有两个哥哥都住在靖安坊。”

“秦六郎平日里可好赌博?”

“这孩子可怜见的,从小没了爹娘,跟着哥哥们过日子。前年为了让他从军,哥哥嫂子才给他娶个媳妇。

可是去年回来少条胳膊,他哥哥就把他们两口子分开单过……”

“她媳妇已经病了一年了,把家里的钱都花干净了。”太子妃走到李承乾身边道。

“把准备的东西搬进来,再多给一吊钱,他媳妇用的药也从东宫药藏局出。”

东宫的内侍搬进来两匹帛、五石粟米、一大块腊肉、十斤盐和两吊钱。

看着这些东西,秦六已经泣不成声,李承乾走到他面前,温声道:“你为国家打仗受了伤,又遇上这样的困难,朝廷没有照顾到是孤王还有父皇没有做好啊。”

“太子慎言。”郝处俊出声提醒。

“父皇是天子,代天牧民,凡我大唐子民断了炊,父皇都是要管的,可是天下子民数以兆亿……”

“微臣有罪。”万年县令再也听不下去了。

李承乾不去理他,对秦六道:“这些东西六郎别嫌少,先渡过难关,等到春季孤王再想办法。”

说着又扶起万年县令,对他道:“万年县令,孤王说父皇事忙难免照有顾不过来的,你也一样不可能事事照顾到,有一两家这样的孤王也不怪罪你。”

李承乾看见靖安坊坊正和那几个邻居。

指着秦六向众人道:“秦六郎是为了保家卫国才受的伤,也是为了保护我大唐子民不受胡夷劫掠,我们都受他们的恩惠,做人应该知恩图报,左邻右舍应该照应一二,别的不能帮,难道连担桶水,劈些柴也不能吗?”

最后,又对已哭的稀里哗啦的秦六道:“孤王还要去其他人家,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去东宫找孤王。”

走出院门时才回头对郝处俊道:“告诉万年县令,秦六那两哥哥只要做的不太过份,就不要为难他们,人都不容易,不能说朝廷没有做好,就去怨他们。”

“太子殿下仁德。”泰六痛哭着拜在李承乾身后。

李承乾离开秦六家又去其他残疾士兵家里进行抚慰,这些人家基本都在温饱线以下,有的人是家里有病人没钱看,一家愁眉苦脸的,有的当兵时间长了几经离乱,家里已经没有人只剩一个伤残老兵孤苦渡日;也有的伤没有好透又没有钱治,只能在家里等死。凡此种种李承乾都一一给予抚恤,有病有伤派太医治疗,孤苦无依先送些钱和东西,答应明年再给安排事做,李承乾乾一路走过可以说,一路愁苦变笑颜。

到了中午,太子家令请李承乾回东宫用膳,李承乾看看两千人的仪仗队伍,无法在外面解决吃饭问题,就带着人回东宫吃饭下午继续抚恤。

傍晚,一行人回到东宫,李承乾和郝处俊进了崇贤馆,崇贤馆其他人都已经下值。

“太子殿下今天为什么,不追究万年县令的责任?”

“有几家照顾不到也是正常。”

“恐怕不止几家吧?我们下午去的几户人家明显是刚被人照顾过了。”

“这就对了,我们去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照顾这些残疾的老兵吗?

他们能主动照顾自然最好,这说明他们还怕我这个太子。”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要是太人招厌……”李承乾声音满是无奈。

“哼!”郝处俊冷哼一声似不服气。

“先生别为这些事生气,我们要把我们的事做好,今天还得麻烦先生把白天的记录整理一下,明天送一份去政事堂,送一份给许敬宗。”李承乾淡然道。

“太子殿放心,臣这就去写。”郝处俊郑重一礼。

“先生这几天白天陪同孤王去抚恤百姓,回来你还要整理记录,另外刻印四书也要先生多费心,家近期要是没有事的话,你就住在这崇贤馆里吧。”

“得太子殿下看重,臣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郝处俊再次郑重拜倒。

接下来几天李承乾带着太子妃不停的在长安城里走访慰问,而许敬宗主持的舆论战线上也是全力以赴的宣传太子殿下的“仁德名声”。

几乎是李承乾前一天走了几家,这几家都有什么困难,李承乾是怎么给他们解决的,李承乾都说了什么话,都有人绘声绘色地在长安城各处宣讲。

东西市、各家酒楼、平康坊,各城门口甚至各坊里,反正是有人的地方,就人宣传太子殿下的仁德。

长安城里百姓是最朴实的,眼见太子殿下天天在长安城里慰问伤残士兵和阵亡将士的遗属,而且所有接受李承乾抚慰过的人家,提起太子殿下无不是满口感恩戴德,恨不得立时死了以报答太子殿下。

老百姓朴实的分析:太子殿下如此仁德之君,怎么会被邪魔附体?

前些天传出来的谣言自然都是魏王一党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故意污蔑太子殿下的。

魏王一党真不是好东西,还有那个张玄素还是东宫的老师呢,真是一个吃里爬外的老匹夫。

面对几乎全长安老百姓的骂声张玄素是全然不惧,他也看出来了近来很多长安城的谣言都是李承乾放出来的。既然是李承乾有意陷害那他就是被害人,他一个被害人还怕被一群愚民骂吗?

当然这也跟街头巷议只能影响一些底层百姓不能对官场有所影响有关,要知道在初唐世家门阀的力量是很强大的,哪个当官在乎过普通老百姓的想法?

但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情,就彻底轰动了整个长安仕林。

这日长安城天阴欲雪,阵阵寒风呼啸,普通百姓老缩在家里不出来了。

李承乾的车驾来到一个住在曲池坊的刘氏老妇人家里,根据杜荷整理出来的资料,这个老妇人的丈夫刘大是武德九年突厥吉利可汗攻泾县时阵亡的,一个儿子养到十七岁时为了替父报仇,贞观四年随李靖出征突厥就再也没有回来。

“启禀太子殿下,刘氏住的地方车驾过不去,须得下车步行,您看您还去吗?”

贞观初年长安城只有三十万人口,远没有达到后来的近二百万人口的高峰,城里很多地方都十分荒凉,曲池坊在长安城东南方,挨着芙蓉园现在很多地方都还是水洼子。

“那就下车走过去吧!”李承乾想也没有想。

李承乾下了轺车看见车驾前面是一片方圆数十亩的野湖,现在天气寒冷湖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冰。

沿着湖岸有一条高低不平的小路曲曲折折地通往远处的两间茅草房子。

“太子殿下这家就一个妇人,臣妾一人过去也是一样的,太子殿下就留在这里歇一歇。”太子妃苏氏是个体贴的人,她担心李承乾走路辛苦,就委婉提议道。

“没事走走也是段练身体,我站在这也是无聊,你我一起去吧。”李承乾知道苏氏的好意,说着扶着苏氏的手就往前走,除几个近卫走在前头,随从都远远地在后面跟着。

李承乾和苏氏来走到茅屋前面都是大吃一惊,茅屋靠路这边也没有篱笆和院墙,一眼就能看清里面情况。

这两间茅屋从后面看还有一堵土墙,但是前面的土墙已经倒了一半了,用木棍和柴草堵着。

一个妇正四肢着地趴在东边竹篱笆边上,听见动静怔怔地回过头,往这边看。

李承乾见这个妇人两眼无神,神情麻木,看见他们就那么呆呆地看着,不动也不说话,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样。

李承乾和苏氏走上前去,只见这个妇人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穿着一件看不什么出颜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破烂单衣。

太子妃看的心疼情不自禁走上前去要去扶她,老鬼忙上前把她扶起来。

直到此时这妇人才反应过来,慌忙跪在地上不住磕头道:“求你们饶了老婆子吧,我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才把两颗枣拾起来,还没有吃呢?”

老鬼忙把她扶起来中她解释是太子殿下来看了不要害怕,妇人还不信,太子妃苏氏也蹲下来跟她说话。

李承乾看见她沾满泥土的手里果然抓着两颗红枣,抬头看见篱笆那边果然生着一棵大枣树,枣树梢头还挂着几颗没有打下来红枣在寒风里晃动。

透过竹篱看见那边是一大片荒地,荒地那边则是一道高高的围墙,围墙向西开出一道侧门正冲着这棵枣树。

“那边是什么人家啊?”李承乾猜测这片荒地和枣树应该都是东边那户人家的。

此时已经吓的半死的万年县令,慌忙道:“回太子殿下,那边就芙蓉园。”

“魏王李泰就住在这?”李承乾没想到这里离芙蓉园么近。

“是的,不过这道墙是芙蓉园的西墙,墙那边是曲江池,曲江池那边才……”万年县令想转移话题。

却在此时太子妃苏氏问清了原因,起身对李承乾道:“太子殿下,这个妇人就是刘氏,她靠着给人家缝补桨洗糊口,本来她勤劳肯干也能混个温饱。只是因为她越来越老了,找她干活的人也少了,今年缴完秋税就一日比一日艰难……”

“她还要缴税?”李承乾目光不善地看向万年县令。

万年县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吓得跪在地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李承乾知道万年县令不知道情况,但是看见刘氏妇人抱着苏氏给她的点心,痛哭流涕还是忍不住大声道:“以后她的税收全免了,把今年收她的钱也全都退还给她。”

“微臣遵旨。”万年县令如蒙大赦,心里把县里的主薄主骂死了。

他是新来万年县任职县令,还在了解万年县里住着哪些的权贵,突然接到李承乾要在长安城慰问伤残士兵和阵亡将士遗属,他和长安县令就几乎天跟着李承乾走。

李承乾为了自已的安全,去哪里都是东宫根据黄册把需要慰问的人家告诉李承乾,李承乾在出发时才告诉随从要去的地方。

因此县里的主薄接的任务就是把所有万年县可能被李承乾慰问到的人家,提前照顾一遍,没想到还是没有照顾过来。

李承乾不忍心再看那个妇人,抬头看着破破烂烂的茅屋道:“她都这样了,怎么不离开呢?”是啊这个妇人全家只剩她一口了,完全可以去投身权贵人家为奴,日子也不致于这么艰难。

“她要等她儿子回来。”太子妃低头擦去眼泪,接着道:“刘氏说她丈夫和她儿子都是战场上的英雄,她不能给他们丢人。而且她觉得她儿子没有死,所以要在这里等她儿子回来……”

李承乾强忍着泪水,冲后面的侍卫大声道:“你们把这房子给她修好,钱由孤王出。”

“遵太子殿下令。”身后两个将军也红着眼睛应道。

他们这些天跟着李承乾也算是见了不少悲惨的事情,但今天见到的这个快饿死的妇人,她身上傲骨和坚持却让他们也眼睛发红。

李承乾又转头看向东边竹篱笆,竹篱笆那边的荒地、宅院、枣树以及枣树上挂着的几颗红枣,还有落在地上红枣,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地刺眼。

东宫送给刘氏的东西都已经搬进来了,还有军士留下来给她修房子,挑水。

回车驾的路上李承乾想起杜甫的一首诗,决定写了送给李泰。

给四弟青雀

荒田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即防远客虽多事,遍插疏篱却甚真。已诉征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

李泰看着这首诗感觉莫名其妙,第一个想法是李承乾送错地方了,但是诗题写的明白是给他的,但这些事跟他李泰有什么关系?

他住芙蓉园哪有什么西邻?

李承乾这是让什么人写了一首文不对题的破诗送来教训孤王的?

李承乾你算是什么东西?

想到此李泰暴怒不已。

最近一段时间,虽然李承乾没有直接对李泰出过招,但是李泰感觉受到了十万点伤害,自从李承乾出宫慰问伤残士兵以后,朝野对李承乾都是一片赞誉,而之前一切对李承乾不利的谣言,也都成了他李泰造谣污蔑李承乾了。

最可恶的是那帮平日里能说会道的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崔仁师给他出个主意让他上奏疏请求去长安周边抚民。

结果李泰的奏疏和诸遂良弹劾李泰刁买人心,居心叵测的奏疏一起送到李世民的案头。

李世民看完奏疏,就说了一句“两个都是朕的儿子,李泰愿意去抚民也可以去。”

高季辅就马上跪下死谏道:“太子和魏王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君臣纲常不能混淆。”

李世民也无法偏帮李泰,只能下旨让他好好在芙蓉园读书。

李泰想起这些事就气的心口痛,现在李承乾竟然拿来一首狗屁不通破诗教训他,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

李泰两眼充满怨毒,大屁股脸上不断地疯狂地扭曲着,要想办法狠狠地教训李承乾一顿。

最后李泰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他想到这首诗绝对不是李承乾写,他只要写一首相应的和诗,然后再揭穿李承乾让他成为千古笑柄,看他还怎么做太子?

李泰为此想了三天,没有写出一首水平相当的和诗。

这首诗或许在杜甫的律诗里不算特别出挑,可是诗圣杜甫的七律岂是李泰能和的出来的。

本来这首诗在长安城流传对李泰影响不大,虽然仕林对李泰已经有些非议,但是面对十分受宠的魏王谁也没有办法。

偏偏尉迟敬德跑到骊山请求李世民加封刘氏为泾县君,尉迟敬德原本是趁年关回京请求辞官的,走到路上听说了刘氏的事。就让家人去打听,一打听这刘氏的丈夫刘大曾经在泾县是他的亲卫,一时对刘氏遭遇颇为感慨,就在李世民面前请求加封刘氏为泾县君。

李世民拿着李承乾写的《给四弟李青雀》反复的看,最后抬起头道:“敬德,这诗真是承乾写的?”

尉迟敬德闻言黑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道:“陛下知道俺是个粗人,不懂得这些个诗啊文的,可是长安城的百姓都是这么传的。”

李世民找出来李承乾这几天上的奏疏,确实有提到一个刘氏。因为李承乾的奏疏每天都上奏,而且事无臣细都写的十分详细,李世民看两天就没心思看了,竟不知道李泰的‘邻居’差点饿死在家里。

“你去这个刘氏家看了?”李世民脸色难看道。

“俺去看了,虽然太子殿下救济了些东西,房子也给修了。但是看着就那那么一个干瘦干瘦的妇人,丈夫打仗死了,为了报仇卖掉家私买了鞍马兵器又把独子送上战场。这些年过的如此艰难,就为了给丈夫和儿子撑张脸,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多少大老爷们都比不上啊!”尉迟敬德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李世民也叹口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既然这刘氏如此节义,那就传旨褒奖加封刘氏为泾县君。”

随着褒奖刘氏的诏书一起下发的还有一份训斥李泰不仁不慈的敕。

李泰接了训斥他的旨意,才知道李承乾的诗写的是什么事,又把李承乾写的诗拿在手里反复看。

杜甫这首诗因为是写给朋友的,所以写的非常委婉,但是现在看在李泰眼里则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就是李承乾对他的讽刺,给他挖的坑。

比如“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杜甫的朋友是普通人,邻居穷点就穷点,李泰是魏王当朝皇子,邻居不但穷还害怕他,这不是就是说他欺负邻居吗?

“即防远客虽多事,遍插疏篱却甚真。”前一句是说贫妇人防着他李泰是多事,那他李泰在荒地上插上篱笆,不也是防着这个邻居吗?

拥有整个芙蓉园,护卫无数的魏王,靠插竹篱笆防着一个无儿无食贫妇人?

最最让李泰不能忍受的是这首诗写的太好了,以他李泰的身份牵连上这么好的诗,一定会留传千古的。

那他岂不是要丢人丢到一千年后,一万年后?

怎么办?原来他想写出一篇与之相仿和诗,可三天过去了,诗倒是写了几首,但是怎么跟这一首比?

无奈之下李泰又把杜楚客和韦挺请到芙蓉园,共同商讨对策。

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因为上回李泰请他们来商讨对付李承乾的办法众人都没有拿出什么有用办法,所以李泰这些人也有些失望。

这几天一直冥思苦想着写一首超过李承乾的诗,心力消耗过巨,再加上刚被李世训斥过,李泰一脸疲备,实在没有心情伪装了。

而杜楚客和韦挺都是李泰的心腹,李泰面的问题就是他们要面对的问题,看着李承乾大得人心,他们却束手无策,脸上也实在难以好看。

三个人坐在大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其实这几天臣也一直想写一首和诗,怎么也写不出这个水平的诗。”杜楚客先开口。

“孤王也是写不出来,你们说李承乾到底找谁给他的写的?”李泰无精打采道。

“东宫里就那么几个人,不是许敬宗就是郝处俊。”杜楚客无意识地接话。

三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咱们让他当着咱们的面写一首诗他不就露陷了吗?”韦挺突然开口道,半天见两人不回应,抬头一看两人竟然都无动于衷。

韦挺看向杜楚客,意思是我主意怎么样?

“他现在是皇太子,只要他不愿意我们怎么让他当着我们的面写一首诗?”拿这样的问题问韦挺是得不到答案的,果然三个人第三次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太监进来回道:“启禀殿下,外面下雪了,王妃问殿下明日可要请几位学士来饮酒赏雪?”当初李泰留在长安城的理由就是在芙蓉园赏雪,所以一下雪王妃阎氏就派人来问。

李泰黑着脸半天才道:“回去告诉王妃不用麻烦了。”

小太监战战兢兢的退出去。

“对啊,我们办个赏雪诗会,把他请来不就行了。”杜楚客两眼放光道。

“他要是不来怎么办?”韦挺反问道。

“听说吴王和蜀王进京了,把他们也请来,再把各府的公主也都请来,看他来不来?”杜楚客越想觉得越可行。

“不管他来不来,我们办成了这次诗会,写出了好诗在长安城传唱,总能压一压他的风头。”李泰也有些兴奋。

其实是他们确实想不出其他办法了,杜楚客在历史两次露脸,一次是为他叔叔求情,一次就是帮助李泰夺嫡。替他叔叔求情就是下跪然后哭,帮李泰夺嫡的结果大家也都知道。

韦挺和崔仁师两个人在征高句丽时连军需物资都送不上去,被李世民罢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