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侯健代管朱贵酒店,每天还帮着收取过往客人的买路钱粮,忙活得充实无比。听到西门庆回山,二人急忙迎接出来,石勇倒也罢了,侯健却是在江州和西门庆深深打过交道的,见了面着实亲热。
将杨林、邓飞、侯健、石勇彼此作了介绍,西门庆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最近山上山下,形势如何?”
石勇是个鲁莽汉子,只是摸着头傻笑:“西门庆哥哥放心,都好,都好!”
侯健却是个细心人,虽然来梁山时间不长,却山里山外诸事都探听得明白,此时便道:“禀上四泉哥哥,这些日子里,正赶上八月十五的好时节,山下道路上过往客人也多起来,因此晁天王下令,单身客人不必惊扰,都放他过去,大队客商则减粮减税,这一来四下里来往者都称诵不绝,咱们山寨该收的钱粮不但没少,反而更多了些!”
西门庆点头笑道:“这就是细水长流的妙处了。”
侯健又喜道:“还有哥哥定下的屯田之计,也是见了成效的。今年第一茬的收成,就叫大伙儿乐歪了嘴!山上山下的田地里,瓜果蔬菜粮,长势那叫一个喜人!杨大康员外说了,有山寨撑腰,他这个种地的从来没这么身杆儿硬过!没有官府前来盘剥括田,他各路招募来的流民都舍身破命的耕作,又赶上今年风调雨顺的,这个好收成是顺理成章的事。明年如果也是这个好年景儿,往山上缴的粮食还能翻番!”
侯健本以为,这种话西门庆听了准高兴,谁知西门庆前头虽笑,但到了后头听了粮食翻番的话,却正色道:“这种话却使不得!那腐败的朝廷家,贪官的政绩都是能上不能下的,若是碰上丰年还好,若是歉收之年,为了贪官的面子,都把百姓搜刮得皮剥七尺——咱们山寨可不能刚开始就养成这个毛病!待见了天王哥哥,我可得好好分说分说,却不能因为杨大康员外一句喜兴上的话,就定准了明年的缴粮数额,咱梁山人不惯这种好大喜功的毛病!”
杨林、邓飞、石勇、侯健听着,都是心服口服,异口同声道:“四泉哥哥说得是!”
西门庆又问道:“除了通商劝农之外,还有甚么要事没有?”
这时,已经进了酒店。石勇便去后面水亭施放号箭,西门庆身边只留下侯健一人。看着杨林、邓飞,侯健便踌躇着道:“若说要事,还有一事令我心上不安。宋江哥哥在吴用军师的支持下,提出要独霸山东的私盐道路,天王哥哥也照准了。所以传下绿林箭,召集了各路相关的英雄好汉开甚么‘私盐大会’,这几日就有祝家庄在前面不远处扎下了营盘,管待四方的好汉。可令我不安的是,陈小飞头领这几日频繁下山,探马人手的调动也越来越紧,这个事儿……”
说着,侯健的目光在西门庆脸上逡巡个不停。
西门庆点头道:“侯健兄弟,你是个用心的。我也不瞒你,今日我从去二龙山的道路上半中间折回,就是为了这私盐盐路之事!你可知,如今山东道上的各方好汉,对我梁山泊如此强凶霸道之举,都已经上下寒心?你可知,各路私盐贩子,已经暗中集结,准备与我梁山一较短长?”
侯健听了,呆了半晌,喃喃地道:“怪道这几日,我在这里听得咱们梁山讲武堂操练的金鼓声响得密了起来,原来不仅仅是操练,更是在暗做准备……”
杨林、邓飞二人对望一眼,都是暗暗点头。梁山人马,果然非是等闲之辈。
西门庆则点头道:“幸得陈小飞兄弟哨探得紧,那些私盐贩子暗中结伙,也不是能瞒住人的事儿,山寨中因此做足了准备,也算是咱们的幸运!”
侯健问道:“如今这个形势,哥哥意下如何?”
西门庆斩钉截铁地道:“我此番回山,定要劝天王哥哥收回成命,否则必是江湖道上的一场大火并,谁胜谁负且不必计较,先就教官府笑掉了大牙!届时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杀人三千,自损八百,若官府趁势来攻,咱们梁山兵马疲弊于前,道上好汉齿冷于后,内无抵挡,外无救援,就是个分崩离析之势——只因贪私盐之小利,却坏了山寨的气运,岂是英雄好汉所为?”
侯健听了,耸然动容道:“小弟浑浑噩噩,却没想得那么远!既如此,小弟也跟哥哥回山寨,聚义厅面见晁天王,便出不上大力气,放屁也添风!”
这时,石勇已回,侯健便一把拉住了他,将西门庆言语转说一遍。石勇便瞪大了眼,嘀咕道:“俺只说宋江哥哥出的主意,必然是好的!谁能想得到其中竟然还有这般大的脱卯?既如此,也算俺石勇一个,这般枕着白馍馍睡觉的好日子,俺石勇还没过够哩!”
当下待梁山泊接应的号船拢岸,西门庆、杨林、邓飞、侯健、石勇五人一齐上船,往金沙滩而来。上了金沙滩,也不必小喽啰通报,西门庆带着四个弟兄扎拽开大步,一口气直登上山顶聚义厅来。
到得聚义厅前一看,却见其中寂寥无人。原来这几日宋江拉着自己的心腹弟兄在自家寨中商议吞并私盐盐路之事,这黑厮拨着算筹计算着白花花的利润,算到稠密处,只乐得手舞足蹈,比中了状元还快乐。盐利还没到手,就已经四下均分起来,你几成他几成,都定了预算。分多润寡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往聚义厅里来画卯?
晁盖更是个甩手掌柜,老婆都不知道娶,只是一心钻研武艺,把万事都托付在别人的肩上,他乐得清闲。每日里拉着一帮老兄弟,不是喝酒,就是过招,忒也逍遥自在。
和西门庆走得比较近的那一拨弟兄们,刚开始还每日到聚义厅前议事。皆因陈小飞探得山下私盐贩子们在异动,因此报上山来,请晁盖、宋江、吴用定夺。
吴用向来看陈小飞不太入眼,宋江更认定陈小飞是西门庆面儿上的人,对他面上露笑容,脚下使绊子,二人都在晁盖面前,口口声声说陈小飞是疑神疑鬼在多虑,虽然林冲替陈小飞争讲了几句,但当不得宋江吴用那两张四片扑扇扑扇的嘴,还是让这俩人将晁盖忽悠住了。
当下晁盖发话,一伙儿私盐贩子凑在一起,免不得勾肩搭背。一群乌合之众,咱们不必管它。宋江和吴用听了相视而笑,林冲、陈小飞等人也只能忍气退下,回到自己寨中,暗中安排人马,做好应变准备。
其余人等见了这般情况,好嘛!大家混嘛!晁天王不在乎,公明哥哥不在乎,我们又何必在乎呢?所以,连着好几天,聚义厅里都没上人了。
西门庆听拱卫聚义厅的喽啰兵说了这些日子的情况,面上不动声色,心中一股邪火却越烧越旺。于是大喝一声:“兄弟们!击鼓!敲钟!”
自晁盖上梁山后,聚义厅前就设了大鼓一面,巨钟一口,若有紧急事务,钟声鼓声响起时,山寨中众头领哪怕正在干婆娘,也得火急提起裤子,往聚义厅中来报到。这大鼓巨钟自设置以来,通共也没响过几次,大家都快把它们给忘了。今天西门庆就是要让大家知道,这玩意儿并不是摆设!
当下石勇便去击鼓,侯健就去撞钟,钟鼓声连绵而起,鼓声劲迫,钟声悠扬,在梁山水泊上空回荡不休。
过不多时,先见晁盖浑身劲装,提着九环泼风刀,带着刘唐、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白胜急急前来,见得聚义厅前站着西门庆,众人无不大喜,钟鼓声中纷纷上前见礼。
西门庆笑着还礼道:“天王哥哥莫不是正在和弟兄们较量武艺?”
晁盖笑道:“果然不出兄弟神机妙算!”
西门庆心道:“晁盖哥哥为人虽然脱略形迹,不是领袖之材,但他为人还是光明磊落,一心为公。今日钟鼓声方响不久,他便领人来到,应变之速,实属难能可贵。后世那些尸位素餐之徒与他相比,都应该填了沟渠才对!”
正寒暄间,却见林冲、秦明、吕方、郭盛、黄信、欧鹏六人顶盔贯甲,昂然而来,虽然山路崎岖,盔甲沉重,但这几位弟兄闻钟鼓声而来,和晁盖也仅仅是前后脚的工夫。
西门庆见了大喜,急忙抢上见礼,心中宽慰道:“看来梁山表面上虽懈怠,但暗里还是不乏警惕之人!”
吕方、郭盛见了西门庆,喜得心眼俱开,抢上来道:“小弟参见哥哥。小弟甲胄在身,不得全礼,还望哥哥恕罪!”
西门庆正安抚他们时,却听得又是一声大叫:“三哥,你怎的才回来?却盼得小弟好苦!”回头一看,却是焦挺到了。
焦挺和蒋敬联手扶掖着一个人,却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黄文炳。这正是:
聚义厅前排阵列,梁山泊里辩输赢。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