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酌取了笔墨纸砚来,云裳执了笔沾了墨水,沉吟了片刻,便在纸上写就了一封信,而后从腰间的荷包之中取了一个印章,沾了印泥,盖在了那书信之上。
云裳将印章放好了,才将那信纸拿了起来,细细吹干了,命浅酌递给了那刘大叔。
刘大叔接了过来,看了一遍,便飞快地折了起来,塞到了衣服中,沉吟了半晌,才咬了咬唇,终是开了口:“我原配的妻子,是一个稳婆,在锦城中也还是名头比较大的,许多达官贵人都找她接生。二十三年前,宫中派了人来,接她入宫,让她为正当宠的柳妃娘娘接生。”
刘大叔说着,下意识地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烟斗出来,只是掏出来了之后才似是响起来了如今生在何处,愣了愣,便又默默地塞了回去。
“当时我那婆娘可高兴坏了,虽然接生的人中不乏高官贵人,可是这一回毕竟是宫中正当宠的柳妃娘娘,兴奋得好几天没睡着。那天是腊月二十一,我记得十分清楚,天气很冷,一大早的,宫中便派了人来将我婆娘接走了。”刘大叔叹了口气,眉头紧蹙着。
“一直到晚上快子时了,我那婆娘才从宫中回来了。一回来便让我们急急忙忙地收拾了东西,说明儿个一早便出城。我看她的样子,像是有些慌,便抓着她问了,她应当是被人交代过了,浑身都在发抖,可是还是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刘大叔敲了敲烟斗,眼中满是复杂神色:“我还以为她在接生的时候得罪了宫中的贵人,心中也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追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问了一夜,天快亮了,她才将告诉了我,却说得不是太清楚。我只记得,她反反复复地说,柳妃生了一个女儿,还是个死胎。说宫中的贵人吩咐了,让她们不能走露任何风声,不然就别活了。”
云裳闻言,手猛地在袖中握紧了,女儿死胎她记得柳妃曾经流掉过两个孩子,七王爷是唯一足月的。可是这死胎又是怎么回事莫非那稳婆接生的是七王爷之前的一个孩子可是不对啊,她记得,夏侯靖的生辰,便是腊月二十一。这是怎么回事云裳眼中满是疑惑。
“其实我是有些不明白的,生孩子难产,生了死胎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是想着可能是宫中贵人比较金贵一些的缘故吧,她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妇人,怕是被人一威胁,就慌了手脚了吧。可是我没有想到,第二天一早,我们离开锦城没走多远,就遇上了山贼,一家人都被杀了,我受了伤,就装死,才救了自己一命。”
刘大叔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接着道:“一开始,我以为是山贼,可是后来我被救了之后没多久,我就听说,柳妃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如今的七王爷。可是我记得很清楚,我婆娘说的,柳妃生的是女儿,还是死胎。”
“我那时候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想着和我婆娘一起进宫接生的,还有三个稳婆,都是在锦城比较出名的,我婆娘同她们也有一些往来,我就悄悄回了锦城几次,才发现,那三个稳婆也都出了事,家里面一个活口都没留下。我才明白了,恐怕,想要让他们死的,根本不是什么山贼,而是宫中的贵人。”
云裳这才慢慢从诧异中回过了神来,“你是说,七王爷根本就不是柳妃生的孩子”
刘大叔连连点头:“肯定不是啊。”
“会不会是双生龙凤胎,只是女胎死了”云裳蹙着眉头问着。
刘大叔摇了摇头,想了想才道:“如果是龙凤胎,我婆娘不会不说,也不会那么惊慌。而且,如果是龙凤胎死了一个,为什么要隐瞒”
刘大叔顿了良久,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才又开了口:“对了,我婆娘还说起过一件事,入宫的稳婆有四个,可是给柳妃接生的只有两人。还有就是那女胎生出来的时候,柳妃痛晕了过去,发现是一个死胎之后,一个嬷嬷就把人抱走了。后来柳妃醒来之后问起孩子,那嬷嬷给柳妃说,她生了个男孩,母子平安。”
“我婆娘本想开口的,可是却被带了下去,那嬷嬷说只是安慰一下柳妃而已,让她们不要说出去。”
云裳脑中被这般劲爆的秘密给惊住了,刘大叔说话的顺序有些混乱,可是云裳却是听明白了。当年柳妃临产,生下来的,是一个女儿,且还是个死胎。可是,她身旁的嬷嬷却告诉她,生下来的是个男孩,且母子平安。而后来,宣布出来的,也是柳妃生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便是如今的夏侯靖。
云裳咬了咬唇,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个秘密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脑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云裳坐了下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方才得到的信息一一整理了一遍。
而后便有了几个疑问。
一则是,听方才刘大叔所言,此事柳妃并不知情,她在生产的时候晕了过去,并不知晓自己生了个死胎。只是,那个嬷嬷是谁的人此事究竟是谁的安排夏寰宇还是柳晋
二则是,他说,进宫一共有四个稳婆,可是给柳妃接生之人,只有两人,那剩下的两人,又是给谁接生去了是不是就是夏侯靖真正的母亲夏侯靖的生母究竟是谁
最后一个,夏寰宇此前给柳吟风写信,说希望当年的秘密一直埋藏下去,不能让夏侯靖知晓,他口中的秘密,会不会说的就是此事
云裳一个一个细细想来,云裳见识过夏寰宇对夏侯靖的宠爱,事事都偏向他的,若是夏寰宇知晓夏侯靖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只怕不会有这样的度量,对一个不是自己孩子的人这般偏宠。
这样说来,安排此事的人,极有可能便是柳晋了。若说是柳晋,云裳倒是能理解,柳妃入宫已经几年,十分受宠,可是孩子怀了两次,都落了胎。柳晋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生下一个皇子来固宠的,这样一来,他们柳府的地位也才能够稳固。
可是当年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之中,皆有苏府把持,柳家还未能够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又如何能够将此事安排得这般天衣无缝。甚至当年几乎所有经此事之人,都已经被处置得干干净净。若是柳晋安排的,苏府和夏寰宇便丝毫没有察觉出来什么不对劲吗
而夏寰宇如果并不知晓此事,那信中的秘密便定然不是此事了,若不是此事,那又是什么
云裳只觉得脑中的疑惑更多了一些,直搅得她的脑中不得安宁。
半晌之后,云裳才缓缓站了起来,轻声道:“我用了午膳便回宫,我让我的宫女去帮你找一身衣裳来,到时候你便随着我的队伍一同入宫吧。只是我得同你先说清楚了,一则是入宫你得舍弃一些东西,二则若是你选择了入宫,你的家人我可保不了,第三嘛,这宫中可能并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安逸,兴许还十分危险,我希望你也能够管好你自己,不然便不要怪我不客气了。你尚有机会后悔”
云裳说完,便又看了那刘大叔一眼,冷冷地笑了一笑,转身出了小屋子。
方才听到的秘密太过惊吓,云裳出了屋子也并未直接回到正厅,在院子中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望向浅酌道:“浅浅和浅音来了没有”
浅酌低声应了,“来了,在前院之中等着主子传唤呢。”
云裳轻轻点了点头,“叫她们过来吧。”
浅酌低声应了,便行了礼出了院子,不多时便将宁浅和浅音带了进来,宁浅和浅音见到云裳,便笑了起来:“属下尚未恭喜主子登上后位呢,主子穿着这一身凤袍,实在是风华绝代的。”
云裳笑了笑,转过身望向两人,才轻声道:“这段时日我在宫中日子也不好过,身边盯着的人可是个武功高手,便不敢传唤你们二人,怎么样,这段时间宫外可好”
宁浅的小腹尚未隆起,身量瞧着依旧苗条,笑眯眯地应道:“一切安好,属下不负主子的期望,如今鸣凤馆已经在锦城混出了几分名气,许多达官贵人都会慕名而来。属下在所有的房间旁边都设了客人和姑娘都不知道的耳房,命了人专程听墙角,一旦听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便全都收集起来,汇集起来,一一整理。用不了多久,伴着鸣凤馆的名气越来越响,客人越来越多,很快便能成为极好的消息收集地了。”
云裳闻言便笑了起来:“听墙角此事,也只有你做得出来。”说完便又望向浅音道,“你那处情形如何”
浅音低声笑着应了,“一切皆好,萧记的客人也越来越多了。”
云裳点了点头,又沉默了片刻,才问道:“柳沧什么情形,可查探到了”
宁浅想了想,才轻声应道:“有了一些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