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是这样的?”夏远峰听了微微张大了嘴,实在没有办法把方才那个俏皮的女子与一路上见到的那个知书达理、文雅娴静的女子联系到一起。要不是对方神情相貌不似作伪,他差点怀疑眼前的人是夏悠竹假扮来戏弄他的。
“呵呵,很意外吧?其实连我自己都快搞不清楚哪个才该是真正的我了。”李采儿的话语之中带着些迷惑,可惜以夏远峰这少得可怜的与女子打交道的经历,是万万琢磨不出这其中的意味的。因此他只好以自己的方式继续道:
“采儿姑娘,虽说交浅言深、君子所戒,但我等一路行来,也算互有了解了,我想大家都不用刻意压抑本身的性情来彼此面对的。”
“夏大哥言重了,采儿一路上多受各位的照顾,对几位的所作所为那是极为佩服的,因此也自然不会有刻意掩饰自身面目的情况。这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吧。”李采儿眸波一转,却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岔开了话题,“对了,前几日林中遇刺,尚未谢过夏大哥的救命之恩,倒是小女子失礼了。”
“采儿姑娘何必如此客气,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应了李兄……”夏远峰一板一眼地说着,只是说到一半,看到李采儿那带着笑意的眼神,不禁微微一愣。待到回过神来,却是尴尬地笑笑,没有将这套说辞讲完。说实在的,面对今晚的李采儿,他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慌,生怕后者紧接着再问一句“若是夏大哥没有答应我二哥的嘱托,是否就对我撒手不管了”。好在对方倒是没有打算为难他,他也就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方才还说要采儿姑娘你不必太过掩饰,可我自己倒是习惯了这般打交道的方式。在江湖上混得久了,就习惯了带上个面具来面对他人。如此待人处事,虽然减少了犯错的机会,却也不免显得生分。”
李采儿微微一笑:“夏大哥所言极是,我与你们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本不该这般生分的。既然如此,夏大哥你也不用一口一个‘采儿姑娘’地叫了,直接叫我采儿就行了。”
“这个……那好,恭敬不如从命,以后我便叫你采、那个采儿吧。”
看到平时处事圆熟大方的夏远峰此时那有些局促的模样,李采儿嘴角微微向外一扯,拉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轻声说道:“其实,这也算是我一个任性的小要求吧。一路上看到你与悠竹时时打闹的样子,我是很有些羡慕的。或许只有这般亲近的人之间,大家才会卸下一切心防,彼此真心相对吧。我在宫里的时候,也就只有在二哥面前才会没有太多顾忌。可惜他志在保国安民,到处奔波之下我们兄妹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而今我、我很想能多有几个朋友,那样,就不会太寂寞。”
“采儿你说的哪里话,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夏远峰很想这样说,可酝酿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怎么都觉得这句话应该是悠竹那个小妮子的风格。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他在心里小小地黑了妹子一把,就又用着自己的风格安慰着:“男儿志在四方,李兄有此大志,应当为他高兴才对。比起我这般漫无目的飘荡在江湖的家伙,李兄无疑是更让人敬佩的。”
听了夏远峰的自嘲,李采儿用着一双星眸看了他半晌,微微摇头道:“采儿可不这么认为呢,二哥能有那般理想,做妹妹的自然为他高兴。可夏大哥你也绝不是漫无目的飘荡江湖的吧?以前我就曾听二哥提起过夏大哥你,再加上我这几日所见所闻,我想你一定也有着不得不做的事吧?”
夏远峰听了这话眼神顿时一凝,眼睛紧紧盯住了对方,有些拿不准到底是对方感觉灵敏至斯,还是自己平时不经意间表露出了什么。只是看着李采儿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他不由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还真是一个简单的人,这么轻易就会被看穿,亏我还自认是老江湖了。”
“夏大哥你可不是简单,你只是太有原则了而已。正因如此,我才敢在这儿肆无忌惮地胡乱猜测啊,不然我可担心万一哪句话惹到了你,会不会被你给灭口了。”李采儿忽而俏皮地一笑,那瞬间展现的笑容在皎洁的月光照耀下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夏远峰又是一愣,继而哭笑不得,实在把不准李采儿所说的猜测到底是真是假。这一刻他发现跟女孩子打交道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这是他在大咧咧的夏悠竹与单纯的薇雨身上领悟不出来的。知道再这般说下去,他恐怕全身秘密都要被对方给翻个遍,于是连忙岔开了话题:“别净说我了,说说采儿你吧。说实在的,采儿你总是会时不时让我吃上一惊,比如你明明不会武功,上次遇到危险时却可以表现得那般镇定,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岂知这一句话却是让李采儿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慢慢低下了头,久久没有回应。夏远峰见了不由暗悔自己失言,可他又不明白是那句话出了问题,只好先行道歉:“那个,采儿,是不是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让你不开心了?”
李采儿仿佛被惊醒,抬起头轻轻摇了摇:“啊,不是,不关夏大哥你的事,只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她这般说着,眼里就有了一丝惆怅:“生在皇家,有时也是很辛苦的。不知是从几岁的时候开始,就有人专门训练我们遇到各种危险情况的时候应该做出的反应,其中就包括遇刺的情况。为这个我还特意打听过,据说以前也没有这般需要防范的,好像是几十年前出过什么事情让宫里宫外的戒备都加强了很多,供奉堂甚至不惜代价请来了诸多高手。只是我每次问起的时候,大家都是讳莫如深,没法得到更多的消息了。”
“你说的几十年前出的事情,具体应该是二十四年前吧?”不知何时,夏远峰的目中已是冰寒一片,右手紧握成拳的关节处响起一阵喀拉的响声。李采儿看到他这般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虽然夏远峰的目光此时不是对着她,还是让她心里升起一丝寒意。因为平时看着都是如沐春风般的夏远峰,此时的模样就像想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深深的恨意。
“我、我也不是太清楚的,只不过,只是……”李采儿忽然感到说话都没有那么自在了,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夏远峰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回过了神。他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浮动的情绪,转而歉意地对着李采儿说道:“抱歉,采儿,方才吓着你了。你说的不错,我也有不得不做的事,虽然直到现在都毫无头绪,也不知这辈子能否做到。只是有些事,命运既然找上了你,你就已经无法逃避了。”
“我没事,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让夏大哥你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了。不过我相信,以夏大哥你的能力,无论做什么事都定能达成所愿的。只不过,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抱歉,我明明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就又胡乱安慰了。”
“哪里,采儿你说的很对,或许我的确不应该给自己太大压力。毕竟那也许会蒙蔽我们的眼睛,反而让我们看不清真相。”
李采儿点了点头,之后两人却是陷入了沉默。天上的月亮依旧是那么明亮,但或许是老天不想让它这般独领**,凝出一片乌云缓缓遮住了这轮明月。于是,地面上顿时暗下一片,只是偶尔几间还点着灯的房间散出的微光反而显得更亮了些。微风吹过,带起一丝寒意,使得李采儿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夏远峰见状便开口道:“采儿,天色已晚,寒气湿重,你还是回房休息比较好,免得冻坏了身子。”
“嗯,那我就回房休息了,夏大哥你也早些歇着。”李采儿向着夏远峰告辞后,就缓缓走回了房间。只是没人知道她一路上想着的,却是夏远峰方才无意中的一句话“有些事,命运既然找上了你,你就已经无法逃避了”。“真的、就没办法逃避了吗?”她喃喃了一句,可惜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夏远峰目送着李采儿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静静伫立了一阵,忽而返身走到远处的一个角落边,伸手向着那边抓去。
“啊痛痛痛痛痛,喂,快放手啦远峰!”夏悠竹侧弯着身子,却是被夏远峰拎着耳朵给揪了出来。夏远峰放开了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鬼鬼祟祟地在那边偷听什么,没有扎你一枪算你好运了。”
夏悠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耳朵,却是笑嘻嘻地回答着:“就知道瞒不过你的嘛,不过我只是看采儿不在房间内,担心她才来找她的嘛。哼哼,没想到竟然被我看到了不得了的场面哦,说吧,你跟采儿都聊了些什么啊?”
“你不是偷听了很久了吗,还问我做什么?”夏远峰翻了翻白眼。
“拜托,我又没练过‘天籁谛听’,这么远怎么听得到你们的悄悄话?不过我还真没看出来,远峰你平时那一副木头样子,真的对付起女孩子来也挺有一手的嘛。看你们聊了这么大半天的,好像气氛也不错啊。喂,给个时间吧,什么时候让采儿当我嫂子?”
夏远峰听了顿时一头冷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太多了。”
“哪有哪有,我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你,女孩子对你有好感才会陪你聊那么长时间的。相信我,老哥,你可以的!”
“你?过来人?你跟谁有过往啊,我怎么不知道?”
“切,小时候喜欢本姑娘的师兄弟多了去了。哎呀别管那么多了,总之先把谈话内容告诉我吧,我帮你分析分析。”
夏远峰以手抚额,却是没有再搭理夏悠竹,径直准备回房了。只是后面跟着的那个小八卦自然不会就此放过他,不断在他身边叫嚷着要打听出点什么。
“说嘛说嘛,这可是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啊,可不能马虎!”
“你不是与采儿同房吗?自己问她去吧。”
“女孩子家脸皮薄嘛,问她她肯定不说啊。咦,你什么时候叫她采儿了?果然,有隐情,一定有隐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