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消停了一天的西北风又刮起来了,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当天擦黒时,他们车子终于到了城门口,这会只见一鬼子就跑过来,朝驾驶楼里扫了一眼,就打出通过的手势,丁子抿了抿嘴,车子缓缓通过哨卡,驶入城区。

城区已是一片昏暗,各商舖业已打烊关门,只有酒楼前那老虎灶上的洋铁皮大水壶还嗞嗞的冒着热气。街上时不时遇上个巡警,每个人都是打老远就立定敬礼鞠躬,也不知是什么礼节。

汽车在街道上慢慢的行驶着,过了一条街,拐了一个弯,悄然停约定碰头的电线杆。丁子下车打开前盖,装着修车的样子,这时一队鬼子巡逻队走了过来。

“辛苦了,需要什么帮忙吗?”

“谢谢关照。一点小毛病,马上就好了。”

“你们是要去仓库的吧?”

“是的。”

“出了这个巷口,左拐就到了。”

“谢谢。”

相互敬礼后,巡逻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走去。这会,大宝不知从何处冒出在李子同身边。

“田水和劳工今天全部关关仓库大院里面,说是明一早要装车。剪线任务由我来完成。剪完后我再同小伙子一起扔燃 烧 瓶。”

“可以。”李子同把装有燃 烧 瓶的篮子递给了大宝。“车进去半小时你就行动。”

“知道。”大宝象来时一样轻灵的消失在夜幕里。

车子到了仓库大院门口,负责警备的鬼子也做了一个通过的手势。

“看来前面那鬼子中尉一路都打好了招呼。”

“你这招还真好使。”

一进大院便有一个鬼子引导他们到停车位置。车停好后,那鬼子还没走。待他们从车上下来,那鬼子向前一步敬礼后说:“报告长官,一路辛苦,我带你们去用餐。”

“谢谢关照。只是我们的车子有点小毛病,要修理一下,不然会影响明天的工作。半个小时后我们会过去吃饭。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这时从大院一角传来田水的声音。

“肚子饿,我们要吃馒头。”

“要吃馒头。”

“肚子饿。”

“怎么回事?”李子同眼睛看着田水发出声音的方向。

“那些是装卸货物的劳工,因明天一早要给你们装车,所以今晚没让他们回去。都关在工具房。”鬼子兵回答道。

“是这样啊。好的,你先去忙,我们一会就过去用餐。”

汽车在大院内围着一号仓库站台一字排开,站台上有二个鬼子兵在巡逻,岗楼上的探照灯在院子里来回扫视着。丁子打开汽车前盖,挡住岗楼上鬼子的视线。李子同象蛇一样游离在地上,用工具打开那些汽车的油箱,让汽油逸漏在地。整个过程动作干脆利索准确,他对这日本的汽车是太熟悉了。

岗楼上的鬼子好象发现了什么,探照灯来回照着在修车的丁子,等到鬼子疑心大起,探照灯光圈套他身上时,发现正在弯腰给丁子递工具李子同,终于探照灯光圈放心的移向了别处。

“修好了吗?”站台上鬼子的流动哨又一次走过来,这一次他终于开口问道。

“修好了。”丁子合上汽车前盖板。“你辛苦了,这天真冷,刚好我车厢里有上有几瓶好酒,送你一瓶。你自己上去拿一瓶。”

“那怎么好意思。”鬼子哨兵嘴上边客气着边走近汽车。

他用手撩起车厢后边的蓬布,伸长了脑袋正要往里探望,突然从里面冲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胸口拽入车厢,一声还没来的及吭,就让李子同捅了个穿心透,一刀毙命。

李子同迅速摘下鬼子哨兵的钢盔给自己戴上,拿起步枪向外瞅了一眼,就跳到了站台上,一会儿探照 灯扫了过来,李子同象哨兵一样,在站台上巡逻着。

车厢内,丁子从鬼子哨兵身上搜出了仓库的钥匙后,从怀里掏出大宝的那瓶土炸 药,在瓶口插上了三柱香,点燃后把他轻轻放倒在车厢里固定好,瓶口直对着几块浸过汽油的破布,这车上下都洒滿了汽油。一切就绪后,丁子焦急的透过蓬布间隙观察着车外,等候着时机。

突然岗楼上的探照灯反复照射着丁子的那辆汽车,好象在找李子同和丁子的踪跡,看没人后,马上仔细的搜索着大院,还是没看到人,迅速扫向一号仓库的站台,看到站台上二位哨兵在正常的巡逻,没有异常情况,最后岗楼上鬼子按照灯逐一查看停在站台下的每一辆车,这下子,出了问题。丁子看在车厢里看到鬼子的探照灯停在一汽车的油箱上,油箱下面正往外流着汽油,虽然流量很细小,他看的是真真的,可能鬼子的岗楼离这有一定距离,看的不十分清楚,也许是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在这会,探照灯灭了。

大宝自从李子同手中接过提着装有燃 烧 瓶的篮子后, 就和小伙子一前一后顺利到达早己看好的预伏地点。

这是一座这县城不多见的二层楼房,看来这里曾经有过一场火灾,主人搬离了这里后,荒芜的老宅子的墙上都长出了野草。这儿离那仓库院子也就二十来米,距离那二号仓库不过三十多米,楼房二边的高墙,恰好阻断了二边岗楼的视线,也就是说,这个位置是大院里那二个岗楼的射击死角。真是踏破铁鞋也难找这么好的个袭击点。

他们找好投掷点后好后,静静听着边的动静,这会除了那风声还是风声。

“撤退的路线找好了?”大宝悄悄的问道。

“我们刚才是从前门进来,这楼还有个后门,我们一会从那撤出。”

“这离那仓库你看有多远?”

“不会超过三十五米。”

“一会咱们 要尽力把这瓶子扔到那仓库屋顶上去。”

“没问题。”

“带家伙了吗?”

“如月姐让我带上她的手枪。”

“会使吗?”

“会。”

“好,你先在这猫着别动。我过去,等我剪完电线回来,再一起扔瓶子。如果你听到枪声或者过半个小时灯还不灭,你就不要等我,扔完瓶子就从地道口出城。明白吗?”

“大宝兄弟........,我明白。”

“放心,我会回来的。”

“嗯。”黑暗中,亮起一道白牙。

大宝悄无声息的蹓了出去,身影融化在这寒冷的夜色中。

街上没有什么行人,这会正是吃晚饭 的时候。几盏昏暗的路灯在风中摇摇晃晃,使之灯光下的房屋树木巷子也显忽暗忽明,似乎都在跳跃着,让人感觉到一种阴森恐佈。

大宝贴着墙根,穿过一条小巷,跨过一条街道,却发现那根电线杆下面却挂着个马灯,摆着一个卖羊汤的摊子,二三个人正人堆坐在那摊子边,吃的个满头大汗,那香味让十米外的他呑下了一大口口水。

这儿还真是个好摊口,虽然临街,但可是个背风安静的地方。可上回侦察时没看见有这摊啊。大宝焦急的向鬼子仓库方向看了看,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可看那摊子象是刚开张,远没有收摊的意思。他四周望了望,片刻后,他从身后的院子闪身出来,头上代着一顶礼帽,遮住了半边脸,向那摊子走过去。

“吃着哪 ?”他油里油气的同食客打着招呼。

几位食客,都没反应,正忙着吃。

“都在哪发财啊?”说着那一条腿就跨上了一条闲着的橙子,大敞的掛子里露出了一支锃亮驳克枪。

这下那几位食客,可一下子楞住了。嘴也不嚼了,头也不晃了,额头上的汗也不擦了,一个个慢慢的从身上取出钱,悄悄的放在桌上,缓缓的站了起来,轻轻的离开坐位。

“老板,收钱。”大宝一声吆喝,那几位食客吓了一大跳,接着象得到救生令一样,拔腿就跑。

“这是怎么了?喝了碗羊汤就有那么大的劲,还跑起来。”老板望着那几位食客的背景,嘟噜着走过来。

“这是他们喝羊汤的钱。”

“谢谢。”老板接过那些毛票子,认真的数了起来。数着数着忽然觉的哪 不对,眼光透过票子,只见面前这个人的腰上别着支枪。

这个摊主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他不慌不忙一边收着钱一边头也不抬的问道:“老板也 来一碗羊汤?”

“没那功夫。”

“我这是小本生意。”

“知道。”

“看来老板是有公务在身,我就不扰了,马上就收摊走人。”

“一会就要全城严戒抓人了,好生在家呆着。”大宝贴上摊主悄声说了一句。

“谢谢长官谢谢长官。”摊主利索的拢好家什挑着摊子提着马灯消失在街道尽头。

大宝向街二头望了一下,却从街道一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他忙闪进一门洞中。

一队鬼子的巡逻兵走了过来。他们迈着僵硬的步伐,踩踏着僵硬的路面,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来,又走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

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一直到消失。大宝一躬身,三下五下就爬上了那电线杆,从怀里掏出钳子,正要下手,发现离电杆下面不远处,晃晃荡荡的过来了二个警备团的人,看来是酒喝高了,他们晃着晃着却在电杆下停了下来。

“班长,来抽根烟。”

“呃。我想歇会。”说着就踀蹓坐到了地上。

“班长,这街道上风太大,要不咱们去酒楼暖和暖和去。”那人架起了班长。

“呃。”

当他们刚站起来要走时,爬在电杆上大宝腰里别着的手枪,滑落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大宝一激灵,对着电杆上的四根线,不管是电线还是电话线一口气全部剪断,顺杆一蹓到到底,检起枪一闪身隐入黑暗。

“怎么回事?好象有什么动静。”

“风太大,把灯都给吹灭了。”

“这黑天瞎火的,啥都看不见。”

“喝茶去。”

“喝茶。”

整个仓库大院的灯都灭了,一片黑暗。但这并没有引起日本人的惊慌,几声吆喝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因为在这城里,停电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外面的灯一灭,丁子回头看了一下那燃烧正旺香火,就提着小油桶就窜出车厢,跳上站台,直奔一号仓库的大门。掏出那一串锁钥,对着门锁。第一把,打主开。第二把,打不开。第三把,还是打不开。终于第七把锁钥打打开了大门。丁子一闪身进入了仓库,刚向前走了二步就被黑暗中射出一道光芒所罩住。

“什么的的干活。”

“队长叫把我这个空油桶先放到仓库,明天好向司机们要点油。”没想到鬼子仓库里还有人值勤。

“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叫一金二同,是下午刚从太原到这里的,分配在勤务班,请多多关照。”

“外面停电了?”

“是的,可能是开关有问题。队长还叫我给你带瓶老酒,还说这酒很烈,不能多喝。”丁子从在大衣内掏出了燃 烧 瓶对鬼子晃了晃。

“是酒吗?好好好。我一个人在这里面憋死了。”鬼子兴高采烈走上来。

丁子放下油桶,迎了上去,用左手递过瓶子,还未待鬼子双手接过瓶子,右手的匕手就狠狠的刺入他的肚子。黑暗掩饰了丁子的动作,换平时这些动作是跳不过训练有素的鬼子。丁子用鬼子的手电照了一下仓库里,发现里面不但有汽油另外还有五门山炮。他一刻也不敢拖延,打开小油桶,泼上汽油,并要从仓库泼出一条通往站台下汽车的油道。可是他刚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

“报告八木队长,一切正常。”

“停电了,要加倍小心”

“是。”

“嗯?有股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

“你们没有闻出来吗?”

“是汽油味吧。”

“不是,好象是烛香的味道,这里怎么会有烛香的味道?”

“会不会是周边老百姓家上香,味道飘了进来。你知道,中国老百姓是常烧香的。”

“不对,这香的味道很浓,这香应该就在我们周围。”

这时急促脚步声走向这边,李子同装着巡逻走向一号庫的另一头,他边走边打开怀里的驳克枪的机头。仓库里的丁子靠在门后,也拔出了手枪,就在这时,二号庫那闪出一片火光,连续六个燃 烧 瓶分别砸在二号庫的屋顶上,站台上和院子里,顿时,枪声、哨声叫喊声混成了一片。

已经走近一号庫大门的鬼子巡逻队,犹豫了一下,马上掉头,冲向火光冲天的二号庫。毕竟现实问题要比潜在问题严重的多。丁子打开一号庫门,继续用把汽油倒在地上,用汽油把车队和仓库连接起来。李子同来到了丁子的身边。

“怎么样?”

“好了。”

“我们去救田水。”

“好。”

在大院一侧关押着大宝的工具房里,大家紧张的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事,就連门口看守,在朝大火的方向张望着。这会,他看见一个挎着手枪的却看不清军阶的人和一个士兵向他走来。

“没看见着火了吗?打开门,叫劳工全部都去救火。”

“长官,你是.........?”

“混蛋,你連长官都不认识了吗?”李子同上前去一巴掌打的鬼子 迷迷糊糊,还未等他清醒过来,一柄钢刀刺进他肚子,人一下子软了下去。

丁子上前,二枪 托就砸开了门锁。

“你们不要怕,我是来救们出去的,跟着我们走。”

二个日本兵,押着一队劳工走向门口。

院内的鬼子都在勇猛的救火,火势很象也小了些。

“干什么的?”门口哨兵横枪挡住他们的去路。

“奉八木队长命令,清理仓库大院,把劳工送出库区,以免坏人浑水摸鱼。”

这时从大门外面开来一辆摩托车和一輌装有鬼子兵的卡车。

“把路处开,让清水司令官通过。”从摩托车上下来一军官,对着哨兵就是一巴掌。

鬼子 哨兵捂着脸,对着李子同挥了挥手。劳工队伍出了大门,鬼子车队怒气冲冲的闯入了大院。

就在这一刻,排列在站台的汽车发生了连环爆炸,火光一片,紧接着,那一号仓库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火光冲天,映红了县城的天空。

李子同三人,跑到约定的电线杆边,只见大宝在那边上候着。他们汇着一处,在小伙子的带领下,穿过一条街,拐过二条巷子,向城西跑去。

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把正在西关外室家吃饭的何人地给震动了。他一下子就感觉到,仓库出事了,那批汽油出事了。他撂下饭碗,带着二个卫兵,就往仓库方向去。他刚走出一条巷子,见前面一伙人,钻进了对面一条巷子。何人地走了二步,一想不对。刚才看到的那几个人,里面怎么会有二个皇军,仓库方向发生了爆炸,这皇军却往相反方向跑,不对,而且好象一个穿百姓衣服的人还提着杆枪,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搞不好就是他们弄的爆炸。何怪回头示意二卫兵,跟上刚才那伙人。

“队长,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是什么人?”

“象是警备团的人。”大宝转过头来答到。

“我去引开他们。”丁子把子弹上膛。

“不管他们,按原计划行动。”李子同严肃果断说着:“快。”

又穿过了一条小巷子,何怪还是在后面顽强的跟着,不远不近不躲不显,就象沾在鞋子上的麦芽糖。突然,背后二声枪响,子弹紧贴着何怪的耳根擦过,中了埋伏,这下何怪不敢动了。他们躲进一个门洞,朝外胡乱开着枪,他希望,这枪声能引来自己的援军。打了一阵,不见对方回击,也不见自己的援军来。探头出来一看,不见埋伏的人,他刚才追赶的人,更是不见踪影。

城外,在城里连绵的爆炸声中,李子同他们正在同小伙子告别。二天来的相处,共生死的战斗情份,一时让人难分难舍。

“咱们是兄弟,多余的话就不说了。这支王 八 盒 子,你带上,有什么意外,也可防个身。” 李子同取出劫车时缴获鬼子的王 八 盒 子,送给小伙子。

“队长,你已经给了我二支枪了,再说我也不会用这。”

“我这支给你。我教过你怎么使用。”站在边上的田水抽出别在身上的驳克枪。

“谢谢你田水兄弟。”

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当在同大宝拥抱时,大宝悄悄的把二块银元放进了他的兜里。

他走到如月面前,如月大方同他握着手。

“这次鬼子吃了大亏,是要发一阵子疯的。把该收好的东西收好,照看好大娘,有事就来找我们,怎么联系,我同你说过。还有,那个出城地道不能再用了。”

“赵姑娘,我记的。”

小伙子后退二步,对着大家深深鞠了一躬,在他转身后刚跑二步,随着一声爆炸,一道腾空而起光芒刺破黑夜,这时,他们看到那小伙子的背影就象只金色的大鸟,披着彩霞,舒开双翼,飞向生养她的大地。

光芒散尽,黑暗重归。李子同转过身,对着战友们说:“炸了鬼子的仓库,只是完成了任务的一大半,剩下的任务就是要在天亮前安全的赶回铁岭村。现在咱们只能走小路,绕开鬼子的据点哨卡,为了安全,为了提高速度,大宝在前面探路,田水负责马车,丁子断后,如月和麦子坐车上,我负责策应。这么冷的天坐车也是受罪的事,咱们轮流坐,谁走累了,或者谁坐车感觉冷了,就换换。目的只有一个,提高行军速度,安全抵达驻地。路上谁也不准大声说话。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