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在天亮时分,李子同他们终于打通了和地道相連的窑洞。这会他们全都倦缩在窑洞里睡着了,太疲劳了,羊娃一人守在窑洞窗边,握着羊铲,两眼紧盯着外面,时不时还侧耳听听外面的动静。

昨晚,李子同一行人,带着工具和武器,连夜奔向老窑坡,在羊娃的带领下,探走了那条通往外面的地道,然后就分工动手挖通道。到了实地,发现通道和目前李子同他们的窑洞相距九个窑洞,不但有上下错层,其中有二个窑洞间的距离比较远,有六七米。大家知道,能不能打通这也孔窑洞,是关系到能不能安全救出田水,甚至关系到八支队的存亡,就連半夜有财带着他的老伴和另外三四个人送来吃的,大家都没停下来,他们也不多说什么,抄起家伙就干起来。直到全部打通了,李子同才披起衣服叫大家休息吃点东西,但谁也没吃,男的拿起衣服一裹就躺一下,女的都躲进另一孔窑洞,点着了煻火,脱下身上早已经让汗水湿透了的内衣,向火烤衣取暖。

这一觉醒来就已近晌午。午饭后,大家集中在一个窑洞内,李子同看到如月包扎着手,低声问道:“你手怎么了?”

“不碍事,磨破了点皮。”

李子同“噢”了一声,抬对大家说道:“天亮了,大家说话都要小声点。还有,不要走到窑洞外面。有财叔带着乡亲们先回村里,万一老孙头有什么事好有个人接应,这边,只要田水能来,我们就一定能救出来,如没来,照计划,晚上我们就上太平镇。”

“大侄子,你尽管安排,我们都听你的。”

“好。趁鬼子还没来,羊娃再带我们去熟悉一下那个通往外面的地道,顺便送有财叔他们出去。丁子守在这。”

晋东南丘陵地带,山都不算太高,当地人也常叫作坡。

地道不长,这地道也就是从坡这面挖通到另一面。他们很快就走到地道的尽头,羊娃贴耳细听了一下,示意大宝移开洞口的隐蔽物。这出口是藏在一个窑洞内,只是年代久了,又没人住,这窑洞口有些坍塌,这反而让地道口更具有隐蔽性。

“我先出去看看。”

子同点了点头。

羊娃一边吊着个胳膊,一边手握着个同他一般高的羊铲,一下子滑出了洞口。这边的窑洞,如同坡背面的老窑坡窑洞一样,窑洞之间没有围墙,而是一溜长排。

羊娃走出破窑,观察了一下四周,除了偶起的风声外,一切都是那么静悄悄的。他走到窑洞外面那已经荒芜了的小路上,上下看了看,又朝那沟里看了看,待他一回身,看见在一个窑洞门口有三个人,握着手枪,向他走过来。

突然发生的状况,让在洞口的李子同、有财和大宝一个激灵,李子同做出了个镇静的手势。

“干什么的?”问话的声音很有底气。

“放羊的。”羊娃举了举羊铲。

“放羊?”他们边说边走近羊娃。

“放羊。”

“怎么不见你放的羊?”

“它们在坡那头。”

“那你来这边干什么?”

“丢了只羊,我过来找找。”

“找到了吗?”

“没有。”

“你受伤了?”

“放羊时摔伤了。”

“不会是枪伤吧?”

“是摔伤。”

“让我看看?”说着就伸过了手。

李子同悄悄出了洞口,打开了机头。

“都别动,你们都别动。你们是什么人?”

李子同放下了枪。

“八格。”持枪边上的人伸手就朝着羊娃那只受伤的胳膊来。

“你们是日本人?”

“老子是大日本皇军,为了寻找反日分子,装成你们的样子,成天象耗子一样窝在这洞里,今天你遇到我们,算你不走运。老子闲的发慌,你来正好给我解解闷。”

这时持枪的人吼了一声。李子同听出来,这是用日语发出消灭的命令,他举起了枪。

就在这时,一直在躲闪的羊娃,突然一个起脚,踢起羊铲,掦起滿天黄土,人在黄土中腾挪,待尘土落地,三个鬼子都倒在地,颈部的血,喷洒一地,一直在洞口的李有财和大宝看的是目瞪口呆,怔过之后,一下子干呕了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洞里的如月看到他们突然来的表情,吓了一跳。

李有财捂着嘴,摆了摆手。

“外面怎么了?我看看。”麦子说着就往洞口凑,让大宝给挡住了。

“有财叔,大宝跟我先出去。”

李子同提枪闪出门,快步走向羊娃。

“你没事吧?”

“这三个是鬼子。”

一地的血,三个鬼子颈部还在向外冒着血,挤到洞口的如月和麦子当下干呕了起来。

大宝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三支王 八 盒 子。

“我和有财叔把鬼子尸体扔到沟里。羊娃大宝去搜查一下别的窑洞。”

动作很快,一下子就把这排八个窑洞检查完毕,除了在鬼子躲藏的窑洞里搜出二支步枪,三十发子弹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送走了有财叔和村里人,他们返回了地道。

走了不远,走在前面的大宝,手提马灯,停了下来。

“羊娃,这是什么东西?”道边有处稍宽敞的地方,堆放着一些杂物。

“哦,这三大卷东西都是没印对的门神像。不知是那个作坊把他们放在路边,我不知就抱了回来。”

“没印对的门神像?我怎么听不明白。”

“没印对的门神像就是作坊印错的门神,听我师付说,这印错的神像,不能烧不能扔不能埋,更是不能拿出来让人看见,否则,神会怪罪的,所以这作坊就把这画放在路边,谁如果看了拿了,那就由看了的人处理,跟作坊无关。上次让我遇上了,也不知怎么处理,就把这些画一直放在这了。”

大宝打开了一张,见有席子那么大,上面印有四张门神像,还真是印错了,印的门神只有一个眼睛。

昏暗的灯光下那只有一只眼的门神,加上在这有着各种传说的地界上,麦子向如月靠了靠。

“队长,这些图像我有用。”大宝有些兴奋。

“有用就都带上。”

这会儿,田水正走在通往老窑坡的路上,而且很近了。

鬼子宪兵队长八木和警备团长何人地骑着马跟在他后面。

一出了太平镇,八木显的特别兴奋。他一会儿哼起了小调,最后惹的他带出来的那一小队鬼子兵,也跟着又喊又叫。一会儿是策马奔馳,挥舞战刀,把一个路边行人吓的滚下了坡,更是把另一个挑担人吓的爬在地上哇哇直叫。引起了他哈哈大笑,这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快乐,仿佛成了这块土地上的主宰。他就是要利用一切机会恐吓镇压中国人,就是要利用一切机会展示天皇的武力。

何人地骑在马上倒是四平八稳,除了看八木的表演恰时地恭维上几句外,心里却想着自己的心思。这离老窑坡不远了。当他听说这孩子在那捡了支枪,说窑洞内还有枪枝时,他就觉的这事不是那么简单。不说枪的事,单就敢独自在老窑坡里过夜,就说明他不是一般的人。别说是方圆二三十里,就是方圆百里,谁个不知来原县有个老窑坡,那百多个窑洞,成了一大景观,加上那口口相传加上各种演义,竞引的多少人在远处坡顶眺望过,胆大的也只不过敢走近些看一看而已。去年,大扫荡时抓了三个说外地口音的壮汉,审问时,他们说是老窑坡的后人,这次是来取先人埋藏的宝物。他当时听了心动,因这太符合坊间的传说,大闹京城的义和团,身上有些宝贝,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在他的酷刑之下,终于说出了地点,可他到实地一看,根本搞不清楚东南西北,只好悄悄派了一队人随他们去起取宝物,结果是宝物没取回,警备团的人却死了两伤了仨,那被梱绑的四个外地口音者也不知所终。一阵山风吹过,让何怪打了个寒噤。他抬头看着身背褡裢走在前面的田水。出发前,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不过还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个山里的娃,楞楞的,可是山里那些八路什么的,不就都跟他一样吗,那个看过去不是楞楞的货。这次有日本人同往,他们可不太认你中国的什么鬼啊神的。我就不信,那窑洞里还有什么长枪。这年头,有枪就是王,还会有枪在那闲着。八路枪不够用,几乎是只要能打响的玩艺都要,都敢拿出来吓唬人。国军是有枪,但也不会乱扔,土匪更是把枪当成他媳妇似的,成天抱在一起,我倒要看看,这个山娃在日本人面前能变出什么花样来。

田水起着队伍的前面,他边走边时不时摸一摸褡裢里的中药。刚出镇子时,骑马的鬼子军官是又喊又叫,舞刀耍宝,走了十几里路,怕是也没劲折腾了,除了喘气的声音,队伍上静悄悄的。这日本鬼子还真是神了,手上不时拿出一张纸,比比划划,不但知道通往老窑坡的大路,居然还知道小路。

老鹰在天空盘旋,突然一个猛子扎向坡背面的沟里,一会儿又展翅在空中,看来,他这次出次没有收获。

自从听到掌柜的一声老窑坡,不知凶险的他居然在宪兵队里睡的得香,吃的饱,临要出发了,没见到褡裢,就是闹着不走,直到点清核实褡裢里的东西后,才背上启步。面对田水,清水居然笑了。田水那里知道,八木已经接到命令,不管到老窑坡有没有收获,这山娃都得处死。虽然没有证据说明什么,但他身上带枪加上出现在敏感地区,有疑点就必须死。

田水解开了衣领扣子,出汗了。现在离老窑坡不远了,越走越近,心情越重。他一路上都在想,队里会用什么办法解救他,想了无数遍,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半道上炸响个雷,他趁乱滚下坡去,但这都快到了老窑坡却还没动静,咋回事呢?瞎火了?不会真到老窑坡利用那打通了的窑洞来救吧?如是那样,自己固然可以脱险,但整个队伍会让鬼子汉奸堵在里面,出不来啊,那不更糟糕。一共才打通了六七个窑洞,活动的地方太小啊。今天这鬼子就来了十人,警备团的来了十五人,有个鬼子肩上还扛了个叫机枪的玩艺。唉,都是我惹的事,队长叫不让带枪,我就是不听,这下让队里担心不说,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唉······

队伍停下了,骑马的鬼子又在看着那张纸。老窑坡到了,那三百多个窑洞尽收眼里。

“喂,小兔崽子。”何怪的一声喝,差点没把田水肩上褡裢给吓的滑到地上,那声音也太吓人了。“老窑坡到了,你说捡枪的地方在哪?”

“前面。”田水用手指了指前面,偷偷看了何怪一眼。

“带路。”

田水领着队伍朝前走,妈吔,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这是人的动静吗,如果何怪在这老窑坡一天喊上那么二嗓子,不但狼都吓跑了,就是鬼神都要让位给他。

在离窑洞近二百多米的地方,他停下了。

“到了。就在对面窑洞里。”

八木下了马,举起望远镜细细打量着。以前在地图上看过,也曾实地察看过,但如今身临其境,把它当对手,面对着这几百孔无人居住,荒芜了几十年的破旧窑洞,刚才那又喊又叫的劲头,荡然无存。在他的望远镜里,那一个个黑呼呼的窑洞口,就象一支支对着他的枪口,冷不丁就会要了他的命。那一个个黑呼呼的窑洞口,就象一个个怪兽大嘴,突然起性就会把他给呑没。就在这时,一阵风起,贴着老窑坡而过,发出一种尖利呼啸声,且余音不断。

风过了,音消了。

“你是从那窑洞里捡的枪?”八木就是与众不同,始终立着。

“那个。”田水朝着窑洞一指。

“哪个?”八木举起了望远镜。

“那个。”

“娘的,那个是哪个?你倒是说清楚啊。”站在一旁的何人地还顺势给了田水一脚。“你用手这么一指,前面可是上下三四层好上百个窑洞,谁知是你指的是那一个?”

“不得无礼。”八木喝住何怪。转身和蔼地对田水说。“是不是正对面第二层有五个窑洞门封了一半的地方。”

田水扭头一边。

“你能不能带我们过去检查一下?”

“不去。”

“小兔崽子,你还上树了?”何怪边说边举手要打。“敢这样同皇军说话。”

“住手。”八木阻拦了何怪的动作。“小孩,只要你带我们过去,是有奖金的。”           “奖什么?”

“金票。”

“他刚才踢我了。”

“回去我会惩罚他的。”

“不行,我也要踢他一脚。”

“这公平。”

田水过去就是一脚。何怪气的二只眼睛瞪的圆滚滚的。

“我还要三块银元。”

“你······?”何怪快气疯了。 ωωω _тt kǎn _C 〇

“何团长,银元。”

“八木队长,这出来执行任务,谁会带那玩艺?”

“是钱就成。”田水是一点也不松口。

何怪平时那双对眼,这会让气的给分开了。

田水把一小迭钱数了二遍,揣入怀里后,带着三个警备团的人就往窑洞走去。

“等等。”还没走二步,就让何怪叫住。“你提的要求我们都做到了,我们也有个小小的要求。”说着,手一挥。“来,把他身上的东西拿下,把手榴 弹给挂上。”

“慢,你们可以把手榴 弹给我挂上,但我决不能让褡裢离开我,否则,你就开枪打死我算了。”

“行,算你狠。来,把手榴 弹给他挂上。”

上来了二人,熟练的把二颗手榴 弹绑在田水身上。

“小子,你听好喽,你敢动坏心思,只要一拉绳子,五米之内就没活物了。”

田水身上背着褡裢,又绑上了二颗手榴 弹,加上心里害怕,全身不自在,两条腿走路就显得不太协调。

看着田水那踉跄的步子,鬼子和警备团的人都发出开心大笑,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

何怪真不是个好东西,人长的怪,想的这主意也都是要命的招,二颗手榴 弹在胸前,还真不是吓人的。

“老实点,小心老子一失手,就拉响了弦。”手握绳子的黑狗子威风十足,大声呵斥。

“走快点。别磨蹭。”边上的一位小个子也跟着吆喝。平时让日本人和同行欺负贯了,好不容易成为了注目的焦点,人也就张狂了起来。有事没事也跟着吼上那么一句。

田水立住了脚,慢慢的转过身来。

“刚才我听那位长官说,只要一拉绳,这五米之内就没活物。到时,我是没了,只怕你们也是不知死活。再说,你们如敢拉弦,我就回头抱着你们,谁也别想活。”

“喝,还真是个不怕死的主。”小个子上前一步,举起了手。

“住手。”边上那位年长些的黑狗子,断住了小个子的步子。“你们都不想活了?你们都活够了?真的弄响了,咱们一个都别想活。再说了,咱们这是去哪?是老窑坡窑洞,刚才那风你们都没见,还不够邪性?你们就没听人说过老窑坡,今天咱们已经是够倒霉了,让咱们三个进窑洞,那神仙能不能让咱们活着回来都难说,你们还要找死。”

没人敢吱声,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伴着老窑坡的神话长大的。他们的长辈不但说有有鼻子有眼,有的干脆就说在老窑坡见过什么什么的,这些长辈其中就有他们的爷爷爹爹什么的,能不信?

“怎么不走了?”后面何怪那刺耳的声音在这山谷里显的特别嘹亮。

“小哥。你别同他们一般见识。”年长的走到田水身边。“我知道,这趟差事是要命的差,凶多吉少,小哥,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但你是住过老窑坡窑洞里还没事的人,是神仙关照过,今个我们三人的命就在你小哥手里了,你可要高抬贵手,遇上神仙给通融一下,不管如何,咱们祖上也都是在这方圆五十里内讨食的人。”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田水斜着眼问了句。

“是,是,是这样想的。”

“不是这样想,就不是人养的。”

刚才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这会跟孙子似的。

“好,那给我松开绳子。”

“小哥,这可不敢,日本人在后面盯着那。”

“小哥,只要进了窑洞,日本人看不见我们,就立马给你松绳缷下手榴 弹。”

“这可是你说的。”

“一定,一定。”

“那好。我也说上句大话。只要听话,我保你们生命安全。”

“这那是大话,这是实在话,是实在话。我们都一定听你的话,一定听你的话。”

“好,那我们走吧。”田水转身上路。

这是一条被干枯茅草掩盖了的小路,如不是有人指点带路,根本让人无法辨认出这里还有条路。这干枯的茅草同黄土地一色,远看浑然一体,只有在有风情况下,才看出这里是一片丰美的草场。是老窑坡的传言造就了这片草场。

田水领着三人终于走到了人们传说的老窑坡的窑洞面前。

他们走过几排破窑洞,在一个门洞大开的窑洞前站住了。

“就是这。”田水用手比了比。

“就是这?”

“是。”

他们左看了看那已坍塌的窑洞,右看了看那几个门窗都被封了的窑洞,上看了看,又往下看了看。 可谓不细心,不可谓不认真。

“小哥,这右边几个窑洞门窗咋都封了?”

“这我那知啊。”

“你说枪就在这里头捡的?”

“是的。”

“你说这里面还有长枪?”

“是。”

“那你进去把枪拿出来。”

“行。”

“不行。”手握牵绳的不干了。“他进去,我怎么办?要进一块儿进。”

他们又把这窑洞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然后一起进了洞。

窑洞内,光线明亮,里面除了堆放了些干枯的玉米杆外,什么也没有,壁上的有几处让烟熏黑呼呼的,地上有些灰烬,说明此处还真是常有人歇脚过夜。

见到有人活动过的痕迹,警备团的那三人顿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枪在哪了?”

“先把我身上的手榴 弹给卸了啊。”

“卸什么卸,赶快把枪拿出来。”牵绳的人恶声恶气。进洞没见到什么什么让他害怕的事,胆气又足了起来。

“说话不算数?”

“我有说过吗?”

“好,你们说话不算数,那我也说话不算数。有本事你就拉弦。”

“他娘的,你这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就向前逼进一步。

“好啦,别吵啦,这是吵架的地吗?”年长的黒狗子又出来和事。“把手榴 弹缷下来吧,万一扯爆了咱们是一个也别想活。”

“是啊,咱们这有三杆枪,外面还有团长他们,还有皇军机枪,还怕他跑不成。”小个子也在一边帮着腔。

解去捆绑在身上的绳子和手榴 弹后,田水细心检查了遍褡裢里的东西,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土,活动了一下四肢。

“你有完没完?”手提解下来的绳索,在边一直看着田水那没完的动作。

“枪呢?”小个子转着个小眼四下打量着。

“在隔壁窑洞里。”

“在在隔壁窑洞里?”

“是,在隔壁窑洞里。”

“在隔壁窑洞里,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隔壁窑洞门窗不是都给堵上了吗?要从这边过去。”

“这边过去?从哪?”

“从那。”田水手往窑洞里一比。“把那墙边的的玉米杆移开,有个洞可以通过去。”

搬开玉米杆,真还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门洞,弯腰可过人。

“我带你们过去。”

“慢。”年长的拦住田水。“小哥,你只动动口就行,剩下的由我们来做就是了。”

“我先过去看看。”那个一路上拉着绳子的人还真些些牛气,自告奋勇,想抢头功。

“行,你先过去探探虚实,我俩在洞口守着,有事你招呼一声。”这年长的看来是多扛了二年枪,安排的是进退有据。

提着枪,躬着腰,钻进了洞,余下二人站在洞边,伸长脖子,侧耳细听着。

过去了好一会儿,就是不见有动静,小个子用眼神瞅着对面的老兵,那年长些的老兵做了个沉住气的动作。就在这会,窑洞外面那怪异的风声又起,伴着风声,从洞里传出一声凄疠的叫声,然后,就随同那来无踪去无影的风一样,无声无息,任凭这边一老一少再三叫喊,不见有丝毫回应。

坐在灰烬旁边的田水,此刻也是望着那门洞,滿脸狐疑。是什么会让人发出这叫声。

二个黑狗子在洞边叫了半天不见有反应,回头见田水一副木木的样子,对视了一眼,走到了田水身边。

“小哥,你没事吧?小哥。”

没有反应。

“别是给吓傻了吧?”小个子轻声说了句。

“胡说。小哥在这睡过觉,常在这歇脚,是神仙关照的人,神仙抓谁也不会抓小哥。”

“进洞那人怎么样了?”田水细声细气的问了句。

“是啊,不知咋地进去了就没音讯了,所以,想请你过去看看,你道熟不是。”

“刚才我听到叫声。”

“那是风的声音。”

“不对,是叫声。”

“有吗?”

“没听见有啊。”小个子和着。

“咱们回去吧?”

“就这回去?来时四人,回去三人?非得让日本人给劈了,至少要说出个丑卯来啊。”

“那怎么办啊?”

“所以还是请小哥你能过去看看,咱们也好回话不是。”

“我不敢。”

“别介,你在这老窑坡是常来常往,神仙都知道你是好人,都护着你。谁出事你也不会出事。”

“你说我是好人。”

“好人,好人。”小个点着头。

“你不是好人,那还有谁是好人啊。”年长哈着腰。

“神仙都护着我?”

“护着,护着。”小个哈着腰。

“好人坏人,蒙谁也蒙不了神仙不是。”年长点着头。

“唉,刚才绑着我这臂疼手痛的。”

“来来来,我给你揉揉手。”小个就是灵活。

“我给你松松臂。”年长的也不示弱。

田水还从没让伫么伺候过。一开始还真不自在,后来感觉就有些舒坦,最后长了一口气。

“小哥,感觉如何?”尽管他们二人心急如婪,恨的田水真咬牙,但面上还真是一付关心样。

“好了,既然你们求我去走一趟,那我就去走一趟。哎,是你们求我吧?”

“是我们求你,是我们求你。这事不求你求谁也没用啊?就是我们的神仙。”

“行,把那褡裢给我背上。免的我进去了你们偷吃我的烧饼。”

“不敢,不敢。小哥说笑了。”

二人赶忙把搁在地上褡裢给田水背上。

田水走了二步,转头对他们二人说道:“如果听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们可要进来救我。”

“一定,一定。”他们表面上应着,心里那个骂,差点冲出了口。还指望来救你,做梦去吧。

田水背着沉重的褡裢,迈着生硬的步子,走向熟悉的洞口。

穿过门洞,走进窑洞,由于这个窑洞的门窗全给封了,眼睛一时没适应过来,黑呼呼的一片,但心里充满了喜悦,终于摆脱了魔爪。

尽管田水心中有所准备,这窑洞里的景象还是把他吓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通过被封门窗间隙透进来散落的光线,只见窑洞里面四周挂满了他似曾相识的图案,他很快就确认,这是门神像。尽管这些门神图像有的是三只眼,有的是二个鼻子,有的是只有一条腿,有的是干脆連嘴都没有,但这门神像毕竟广泛布于中国的城乡百姓官宦之家,尤其是乡下的孩子,对这是再熟悉不过了。

特别是从窗户上面透进一柱光线,直接照在一幅上,那画上的人物脸上全是眼睛,不见其它,从缝隙吹进来的风,轻摇画像,那些眼睛象都在眨眼一般。在这昏暗的环境里,晃动着一张长滿了眼睛的脸,说不吓人是假的。

这会他才发现,在窑洞中央倒着一个人,就是先前进来的那个人,一动也不动。不知是吓死了还是吓晕了。

“小哥。”

“小哥,你在吗?”

“小哥,情况如何?”

从窑洞通道口传过来的叫唤声,一阵高过一阵,这是隔壁窑洞那二个警备团的人在叫,田水不理他。

这时,窑洞一角画像掀起,露出个人头,向他招手示意。

是大宝。

田水起身就跑过去,可刚跑几步,他又折回,取下瘫倒在地黒狗子身上的枪的子弹。

这边洞口叫唤声音是越来越大。

“妖怪来了。”

大宝捏着鼻子冲着洞口大叫了一声,顿时窑洞里静悄悄,没有一丝的声音。

大宝的这一嗓子,真是把守在这厢窑洞的二个黑狗子给吓坏了。

妖怪,真有这事?

年长的毕竟经事多,先醒悟过来,悄悄的向窑洞外爬去。正爬的起劲,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响声,吓的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闭上,头都不敢回。很快那声音就响到了前面,他眼睁细缝,发现那小个子正手脚并用扭腰摆头姿势优美地向窑洞外边游去。娘的,溜起来比我还快。他心里愤愤骂了句,发力赶上。两人几乎同时到了窑洞口,腾身起步,去时,路小草厚,一步一脚印,光怕一步没踩准,滚到坡下面去。这回去时,不但步子准确,且还速度惊人,不但没滚了下去,反到是这近二百米的距离,一眨眼就给跑到了,跑到团长身边,人一歪,就倒下了,只见是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张嘴喘气。

何人地知道这是跑的太猛,体能不够,好在距离不长,要不会要了他们的命。过了一小会,他待他们气喘匀了,又让人喂了几口水,眼睛张开,能开口说话了。

年长的把窑洞里发生的事向身边的何人地和八木说了一遍,最后跟了一句。“没想到,真是有妖怪啊。”

“胡说。”八木抽出战刀。“你再敢乱说,敢动摇军心,我就砍了你,胆小鬼。”

就在这时,从窑洞里又冲出一个人,跑的是手舞足蹈,边跑口中还叫喊着什么,由于远,听不清楚。他还没跑多远,就滑落坡底,好在这坡不深,何人地叫几个人把他给弄上来。

不一会儿何人地见他们象拖死狗一样,把那人用绳子拖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成这样?”

“报告团长,他疯了,实在没办法,只好打晕了他后才拖上来。”

“把他弄醒。”八木火苗在胸中越烧越大。

喷了二口凉水,他人慢慢睁开,眼珠转了一圈,突然整个人叫着跳了起来。

“妖怪,妖怪啊,妖怪。”

“什么妖怪,你看见什么?好好说。”

“妖怪,妖怪。一条腿,头上长的全是眼睛,妖怪啊。”

“胆小鬼。”

八木终于按奈不住心中的火苗,抽枪打死了他。他转身,点出三个日本兵,命刚才跑回的二人带路,那小个滿脸不想去,刚一迟疑,八木的枪又响,人倒下了。

三个鬼子加上何人地加派的三个警备团的人,共六人在那个年长的带领下,来到了窑洞外了。

三鬼子兵商议后,叫那年长的黒狗子,带着他们进了窑洞,到了洞口,他们蹲下侧耳听了一下隔壁的动静,鬼子取出一手 雷顺着甩入洞中,边上的窑洞响起沉闷的爆炸声。他们转身出了窑洞。

边上窑洞被封住了的门窗间隙飘出了浓烈的硝烟味,鬼子兵示意警备团的人把这窑洞门打开。

这窑洞窑洞门窗是李子同田水他们取之别的破窑洞的废旧砖块堆砌而成,很容易就打开,拆至一半,干脆合力推倒,烟硝味和尘土上下子冲出窑洞。

他们躲在窑洞门外,听了听,又往里看了看,未见有什么异常,三个鬼子兵勇敢的跨入窑洞,三个警备团的人站在外面,端着枪,贴着墙,眼睛盯着那黑乎乎的洞口。

突然从窑洞里冲出一声嘶叫,音尚未落,爆炸声起,门外的三人抬腿就跑。

刚跑了几步,对面机枪响了,子弹就贴着他们头顶,他们停下脚步,抬头见对面的八木挥着指挥刀比划着,机枪正朝着他们射击,边上他们的何人地团长也在大声叫喊着什么。

他们明白,这样回去死路一条。

三人掉头,小心翼翼地走回到那窑洞外面。

“兄弟们。”年长的开了口。“你们都看见了,咱这是就这么回去肯定是个死,进洞是不知生死,摊上了,就认了吧。来,一块求大神们发发慈悲,放我们一马。”

说着就放下枪支,解去身上的武装,双膝落地。

“老窑坡的大神们,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手握兵器,只是个混饭吃的家伙什,望大神们能可怜我们,放一条生路,大恩大德,永生不忘。”

说罢,他们三人高举双手,生生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空着身子走进了窑洞。

一会儿,他们从窑洞里搬出了一具鬼子的尸体,接着又搬出二具,三个鬼子,没有一个活口。

他们回头望了望,三人抬起一具尸体就往回走,这下子,八木没有挥刀,何人地没有叫喊,更没有机枪声响。

年长的向何人地和八木详细汇报了整个过程情况。

“八木队长。”何人地听完手下的陈述后,对八木说道:“这世上那有什么鬼神,我根本就不信,就是有鬼,这也一定是反日分子搞的鬼。”

八木听了点了点头。

“就目前情况和地形来看,对我们很不利,也很复杂。现在我认为重要的是,先要把为天皇陛下献身的勇士先运回去,如果我们现在就动身,回到镇上怕也是要天黑了。队长阁下,你看了。”

八木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的窑洞,仗没开打,甚至对手都不曾见面,就失去了三个皇军的性命。他知道这一定是有人在装神弄鬼,但这老窑坡上的有几百个窑洞,就他这些人手,远是不够的。何人地说的是有道理,可是心中实在是呑不下这口气,丢不起这个脸。

他抽出战刀,狠狠向前一挥,所有的怒火,凝聚成二个字。

“射-击。”

第三天,八木接到报告,率人直奔老窑坡背面,在坡底,见到他那三个经过特殊训队员的尸体,带来的狼狗正围着打转。

“报告队长,他们都是颈部一刀毙命,凶器应该是一种很少见的月牙形刀具,身上其它部位没有发现其它伤痕。”

都是颈部一刀毙命。八木上前蹲下了身子,仔细观察着刀口。他的这些队员,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徒手格斗课目,给他们当陪练的是皇军,一人要在规定时间内击倒二人是他们的及格线。可他们居然让人一刀毙命,看这情形很可能是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倒下,甚至連掏枪的时间都没有。是什么人有这等本事,他不但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会有这样的人?想到这,八木站起身,四周观察了一下,带人走上到半坡那排破窑洞前。观察一通后,他断定,他们应该是这在遇上劲敌,让人杀后从这推下坡去。在这一点上,他要比那只会打转的狼狗聪明的多。

“搜查这些窑洞。”

高原的大风,卷着那漫天黄土,早已是把这里的一切吹的个干干净净,又掩盖的严严实实的,来来去去,几经反复,哪还有什么痕迹。

八木无功而返。

几天后,镇上,县里,甚至长治都传开了,说是这老窑坡是真有妖怪。那妖怪长的是一条腿,脑袋上全是眼睛,牙齿就有二寸长,口渴时就找人咬开脖子喝人血。三个鬼子一开始用手 雷炸,不但没炸着,反而自己身上的手 雷不知怎么就响了,自己全给炸死了。

后来是越传越吓人,出现鬼的地方也越传越多,好象出门就会遇上鬼,反正是说什么的都有。传的是百姓晚上天一黑就上门,传的那些民团和警备团的人出了窝就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