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止血的药粉,就能为拓跋晔拔箭了。
骊歌睁大了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拓跋晔左肩头的铁箭,同样一声未吭的拓跋晔也盯着她,就这样在马车内静静地等待着。
她的左手还重重的压着铁箭和肩胛相连的地方,右手不停地凝结着太玄之气,一点一点地按照她倾听到的血管流动修复着,她丝毫不见慌乱,有条不紊地凝结,修复,倾听,只是偶然,她下手重很重,拓跋晔的身子因为疼痛而抽搐颤抖的时候,她才静静地瞥一眼脸色惨白的拓跋晔。
“阿九,止血药粉,布巾,淡盐水来了。”马车外,魏五大声禀告道。
“然。”
骊歌抬起杏眼,看到拓跋晔那黝黑的眼眸,心猛地跳了几下,然后,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恢复了平静。
她左手拿过了洒满药粉的布巾,依旧仅仅地摁着铁箭根部,剑眉一跳,再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忍痛咬牙的拓跋晔,心中忽地一软,取了另一块干净的布巾塞到他口中,右手轻轻的握着箭尾,猛地大力一抽,铁箭带着血肉被拔了出来。
“哼……”拓跋晔脸色一白,痛的昏迷了过去。
血,又一次涌流了出来,将止血的布巾染红了一块又一块,骊歌的指尖,又不停地拧出太玄之气,一点一点地修复着他的血管,渐渐地,血慢慢止住了,她的额头,渗出了一层浓密的汗珠,不知道何时,拓跋晔睁开了眼睛,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剪去了他左侧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减去了左胸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用湿盐水布巾为他擦拭着血迹,在他睁大眼睛的惊骇中,他看到她指尖凝出一颗洁白的气流球,在她的指尖滴溜溜旋转着,那圆形的气流球浓缩成了指头肚大小,然后,她服下头,牙齿咬住了指尖,指尖冒出了一滴鲜红的血珠,同那圆形的气流球融合,变成了一个粉红色的圆球!
他想张口问话,看到她那冷冰冷的眼眸,又知趣地闭上了嘴巴,唇抿得紧紧的,几乎屏住了呼吸。
那淡红色的气流球旋转着,蓦地,被她重重地贴到了他还带着血丝的箭伤之上!
钻心的痛猛地袭来,只是眨眼间,他侧头看着他那被铁箭撕裂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粘合,当他的伤口传来麻痒的感觉时,他的左肩,铁箭射入的地方,居然又生出肉色的肌肉,洁白的肌肤,顷刻间,粉嫩的新肉重生长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新长出的皮肉同他原来的皮肉颜色不同,根本看不出他曾经被铁箭射中过。
随后,他感觉到从左肩的伤口之下,生出一股淡淡的气流,顺着他的经脉流入了他的丹田,然后,他的丹田猛地一热,居然产生了一股热流,沿着他的经脉自行循环着流动起来,那热流所到之处,他体内的肌肉,血管都感到了无比的舒畅,刚才因为失血过多而瘫软无力的身躯随着这股热流的涌动而渐渐恢复开来。
阿九,阿九是歌家血者!
阿九,阿九对他毫不避讳,在用她的歌家血者异能为他疗伤!
猛地,拓跋晔的眼睛大睁着,去年在文瀛湖被困,阿九护着她,他被砂石撞到了后背,醒来后身受重伤,后来在华严寺不远处的布施大殿内,他再一次清醒后,他的全身莫名其妙的恢复了,当时情况紧急,他没有仔细推敲。
一定是阿九!
阿九用歌家血者的异能救了他,然后,然后阿九气血大亏,他……他同阿九冷战,阿九虚弱无力,最后居然被拓跋珊和胡悦儿暗害差点得逞!
想到了过往,拓跋晔心中顿时一堵!
他……他……
这时,骊歌静静地接过了马车外魏五递进来的白色长袍,为大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拓跋晔盖上,然后,转眸盯着那一套银白色的,崭新的小郎军袍看了看,那是为她准备的。
银白色军袍之侧,还叠着一套适合小奶娃穿的白色丝绸短衫。
马车内寂静无声,马车外此刻更是安静如斯。
兰陵王府的护卫和大魏皇太子拓跋晔的护卫静静地伫立在同仁药堂的后院两侧,他们都静静地等待着各自的主人发话。
唯有魏五和夏侯,面面相觑,互相怒视着对方。
骊歌盯着那两套衣衫看了很久很久,小奶娃欣累了,睡着了,但是他的身上还染着血迹,那是拓跋晔靠着她的时候,流到小奶娃身上的。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个念头在她的心田环绕着:阿恭的病情已经暴露了出去,高阿那肱已经按捺不住想要杀掉她,夺取高家军了,就连夏祭节也要利用,根本不顾百姓的生死,甚至连小奶娃欣也差一点随着我陪葬。是时候该离开甘城了,完成了阿恭的心愿后,我要远离这些纷扰和吵杂,我要寻找我想要的安宁和自由。
骊歌啊骊歌,眼前这个男人,你放下恨他吧,他舍身救你,你又一次救了他,你们之间也算是又一次两清了。
是啊,纠结要换不换这白色的衣袍有何用,纠结小奶娃穿什么样的衣服有何用?阿恭视欣为生命,阿恭一定着急了。
她那清澈的杏眼,落到了拓跋晔盯着她的黑眸之上,那清澈的杏眼,缥缈淡然,像是要乘风化羽飞去。
她脱下了鲜血染红的金边黑袍,换上了白色的衣袍,也为睡着的小奶娃换上干净的短衫,当她正掀开车帘的时候,她的右手猛地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抓住,她的心不争气地狂跳起来,耳边传来了拓跋晔慌乱而紧张的叫唤:“阿九,阿九?”
心如刀搅啊,那心跳,每一下都是无言的疼痛。
他牢牢地抓着她的小手,生怕她就这样离开,他的声音低低的在马车中作响:“阿九,阿九,我将那五百了山河还给兰陵王,再答应他驱走突厥后,大魏应得的土地全部留给高家军,换你回来如何?”
这声音,很低很低,很温柔很温柔,却深深刺痛了骊歌的心。
她冷冷地抽回了被他抓住的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冷地开口,犹如千年的冰川一般寒冷:“殿下多虑了,阿九不过是看殿下为救欣而受到牵连,恐怕大魏迁怒大齐,置百姓与水火之中,北方地区加重灾难而已。”
她说的那么镇定,那么自然,是啊,大魏皇太子在大齐夏祭节上受伤,事关两国大事,大魏强盛,一旦因此为借口征战大齐,北方百姓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
瞬间,拓跋晔的胸口剧烈的一堵,像是压上了千斤重石一般无法呼吸!
“阿九该恨晔!”良久良久,拓跋晔低声喃喃。
骊歌没有理会他,只抱了睡眼朦胧的欣,跳下了马车,朝着夏侯道:“回兰陵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