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穿透窑洞门窗上上悬挂的草帘缝隙投射进来,骊歌拿着一把笨重的铁剪刀,将阿婆拿过来的旧麻衫在身上比了比,只有右手能来回揪扯,看上去极为笨拙。
农妇在旁边小心地打量着骊歌,女郎的左臂不能移动,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买了那件旧麻布衫,看样子像是女郎自己修改的合适一点,农妇摇摇头,一边看向骊歌脚上的短皮靴,短靴做工精致,尽管蒙上了一层黄土,还能看到短靴上用皮线绣出的精致花纹,看上去这女郎应该出身不凡,将灰麻衫铺到土炕上,右手来回比划着,无处下剪。
到底要怎么剪才合适?骊歌揉揉额头,全身又困又乏,真想躺在土炕上睡一觉。
见女郎怔怔的,农妇实在忍不住了,呐呐说道:“女郎,那件麻衫是我亲手为缝制,可否让我帮你改合适一些?”
好,比划了半天,她才发现,她实在高估了自己,苦笑着摇摇头,微微的叹息一声,她放下剪刀道:“我实在笨拙,不知如何下手,谢阿婆相助。”
农妇笑着接过剪刀,瞄一眼骊歌的身材,比划几下,“咔嚓,咔嚓”埋头修剪起来。
骊歌心中明白,这个时候的山村乡野,民风淳朴,出手相助,认为是自然本分,山间只有这一户山民人家,像是开荒种地讨生活的,农妇虽丑,笑起来却敦厚淳朴,应该不会将她的行踪透露给那些追杀之人,一会儿跟农妇打听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农妇埋头将旧麻衫剪开,拿了一个针线簸箩,半腿耷拉在土炕沿下,另一条腿盘着,开始穿针引线,缝制起来。
线是麻线,有点粗,但是看上去很结实。骊歌扶一扶左小臂的绷带,困意忽然袭来,渐渐的,渐渐的,阳光暖烘烘的照着她的半身,她靠着窑洞壁炕壁,睡着了。
“阿郎,你莫进东窑洞,有一女郎遇到狼群出没,跟家人失散,在此休息,免得冲撞女郎。”
“嗯。知道了。”粗声粗气的应答声传到了骊歌的耳中,眉头皱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她居然侧躺在土炕上!
她本来是坐在土炕上,靠着炕壁看着农妇修改旧麻衫的,居然睡着了,身上还盖着一层旧麻布片,双层的,暖洋洋的,是那农妇给她盖上的!
“阿郎,女郎给了我十枚铜钱,够我们出山换盐了。”
“嗯,女郎是贵人,好好招待女郎。”那男人“滋溜溜”像是在吃面条的声音,黑眸落到粗制的木窗棂上,骊歌放下了悬着的心,山野人家虽然贫穷,但是非常淳朴,要是此地安全,她应该能借宿几日养伤,毕竟,左手臂不能自由挥动,就算是上路离开,也太难受了。
睡醒了才发现,窑洞里的光线暗淡了下来,她是上午来到农妇家的,看样子已经日落西山,夜幕就要降临了,她居然睡了整整一天。
她爬起来,将盖着身体的麻布叠好,像原来的样子一样放在土炕角,一眼就看到了农妇修改好的旧麻衣。
脱下身上的看不出颜色的麻黄色长衫,她迫不及待换上了旧麻衫,交领窄袖,并没有任何修饰,行走几步,长衫到脚踝之处,正好将她穿的阔脚小口裤遮住,露出短靴,忽然间想到那麻衣大汉留下的介绍衣帽服饰的旧书,心中大定,这长衫是男式样子,正合她意。
窑洞深处的桌上立着一面手掌大小的铜镜,粗狂的木头支架看上去应该是农家自己制作的,铜镜擦的很亮,骊歌将铜镜移到土炕上,黑眸朝着铜镜中望去。
长发虽然有点模糊,但是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已经没有倦意,睡足之后,焕发了生机,右手扶起额前的留海,剑眉皓目,宛如英俊少年,跟身上穿的男式麻衫非常协调。
打量着铜镜中的影子,她点点头,微微思索了一会,从短靴中摸出小麻布袋子,又拿出十枚铜钱,揣到怀里。
“吱呀”一声,草帘掀开一条缝隙,农妇蹑手蹑脚进来,看到了在地上穿上旧麻衣的骊歌,裂嘴笑着说道:
“女郎醒了,女郎昨日奔波,应该是累着了,我见女郎有伤,身体困乏,就没有叫醒女郎。”
骊歌的黑眸一亮,笑花静静灿开,嘴角的梨涡幽深,皓齿嫣然道:“谢阿婆关心,阿婆,我左臂昨日下山被摔,肿胀疼痛,额头和后脑也有些不妥,请问阿婆我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两日养伤。”
她不能长时间停留,万一那些人追杀而来,岂不是连累了山野乡户人家,她也插翅难飞。
将怀中的十枚铜钱递到农妇受伤道:“阿婆,我的左臂肿胀疼痛,能不能帮我买些草药治疗一番。”
“好,好。”农妇看着手中的铜钱眼睛一亮,点点头道:“我家阿郎粗通药草,我即刻让他上山采些药草回来。”
骊歌见老妇兴奋,心中暗道,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不知道这个地方的铜钱价值,按照这家农户偏僻的地势,一年之中应该得不了多少铜钱,再拿出十枚铜钱不会引起他们的害人之心吧,想到这里,骊歌的气度越发显得尊贵,贫寒人家,一般见到出身高的外人,应该是非常尊重的。
夜幕快要降临了,骊歌听到那农妇欢喜出去,喊着男人去上山采些草药,又喜不自禁地在厨房里蒸煮饭菜,这才放下心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贫寒人家跟那些追杀她的士兵不同,应该没有害人之心,暂时是安全的了,她静静地坐在土炕上,轻轻抚摸着左小臂,心中感到无比的失落。
晚饭还是一个粗瓷大碗的粟米饭和一盘煮熟的大青豆,可能是上午那顿吃的太饱了,骊歌几乎没有食欲,拿着碗筷拨出了半碗,就着青豆,一粒一粒咽了下去。
“阿郎,怎么了?手都起泡了?”骊歌能清晰地听到男人推开柴门回到西窑洞,还能听到那妇人惊讶的声音。
“挖了些青蒿草,种子被揉烂,草籽灰粘到手背上,起了青泡,无妨,你给贵人熬青蒿水的时候,给我留一些,我加些盐水冷敷就好了。”
“幸好没有粘到脸上,否则就变丑了,当年我就不知道要加盐水冷敷才能恢复原来的皮肤,弄得现在成了丑妇,让你抬不起头来,只能躲在这里开山种地。”
青蒿草籽灰粘到手背上,起了一片青泡?
熬青蒿水加些盐水冷敷就能恢复如初?
骊歌的眼睛一亮,铜镜里的少女吃饱睡足后,唇红齿白,灵气逼人,就算是穿着男子衣衫行走,恐怕也会因为容貌遇险,假如……假如扮成男装,束起男人发饰,脸颊上有一片极丑的青泡,就算是那少年杀神在此,也应该认不出她的本来模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