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或许也有情吧,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用一条条线,系住了海峡这边和那边的人们。不管缘份过后是苦或甜,被拴住的人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书写着人间的真情。亲情是世间最圣洁的纯白,友情是苍松一样的碧绿,爱情则比玫瑰更加火红。各种不同的色彩叠加在一起,又如何不会交织成绚烂的彩虹呢?◆
“獠牙韬,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珩儿她怎么会下出这种棋的?你快点告诉我!”
冯大虎再也抑制不住心头那股激动和惊讶交织的情绪,把身旁的林之韬悄悄拉到一边,强压着声音问道。
林之韬低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望着冯大虎的脸点了点头。“大嘴虎,你猜得没错,珩儿的父亲就是我的二师兄、你的师弟——叶纬龙。”
冯大虎猛然愣住了,而愣过之后,他用力拉着林之韬的衣袖走到一间无人的棋室里,冲着他便是一顿数落:“獠牙韬,你真是有够过分!自从纬龙失踪后,我有多担心他,你不是不知道,二十年来我每分每秒都在盼着他有一天能重新出现在北京。你呢?你和珩儿呆在一起都四年了,明明知道她是纬龙的女儿,竟然故意要把我蒙在鼓里!”
“是,我没有把事情的真相早些告诉你,这件事的确是我的自私。”
林之韬擦了擦额前的汗珠,让冯大虎放开他。
“那年二师兄突然失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又去了什么地方。当珩儿到杭州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感到很意外,尽管她并不是二师兄的亲生女儿,只是收养的孩子。可让我更觉得意外的是,连珩儿自己都不知道,她的父亲曾经是比我们两个更厉害的超一流棋手。她之所以来杭州投奔我,仅仅是二师兄临终前交待的,都写在一封连她自己也没看过的信上。”
“你是说……纬龙他已经去世了?”
冯大虎双眼发直,全身瘫软地坐在了椅子上,他的表情看起来像要流泪,但眼泪却始终流不出来。他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注视着同一个地方,深沉的忧伤在眼中积聚,脸上笼罩着一片惨淡的愁云。
林之韬看在眼里,心中同样涌上了一阵酸楚。他早就预料到,冯大虎知道叶纬龙去世的事,会比任何人都悲痛,因此整整隔了四年才告诉他,想让他不至于伤心到极点。可是,他却未曾想到,四年之后得知此事的冯大虎,依旧会伤得如此之深,那种沉痛,会痛到连眼泪也无法落下一滴。
“大师兄,你还记得吗?当年就是因为二师兄在三菱杯决赛的当天突然失踪,他的对手宣布的退役,我们俩也第一次吵了架。自从那次吵架后,我们两个人就从朋友变成了敌人。师父曾经说过,我们‘三剑客’的兄弟情谊,就好像人要有头、躯干和四肢才能组成一个完整的人体,若是少了任何一个,就是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残疾。师父在遗言里说了什么?你都忘记了吗?他最大的愿望不是要我们夺取多少世界冠军,而是要我们三个人的友情永远紧密相连,可二师兄的离开,让我们两个都违背了师父的遗愿……”
林之韬强忍着揪心之感,轻轻走到冯大虎身边,右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说得没错,我虽然得过三个世界冠军,但是你拥有的东西,正是我所缺少的。我是个非常自私的人,我没有内弟子,所以才会把珩儿留在身边。我没把她是二师兄女儿的事实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能告诉你,就因为你身边有一大群弟子,你的大虎道场天天都会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你还有爱你的家人,现在文君嫂子跟你消除了仇怨,骆岩也认了你这个爸爸,你的福气是我修也无法修来的……”
“所以,你才把珩儿当成像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就是因为嫉妒我这个?阿韬,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你实在是罪大恶极……”
冯大虎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感受,他拥住了林之韬的肩膀,师兄弟俩紧紧抱在一起,双双热泪盈眶。或许谁也无法想象,这两个老对手会在这种情况下言归于好,但叶纬龙的力量果真就是一个奇迹,好像珩儿会代替她的父亲重回北京,同样也是个奇迹。
“赢了!珩儿赢了!”
外面忽然传来邹峻崎的欢呼声,冯、林二人立刻循声奔回了院坝里。
棋盘的两端,一边是镇定的、面带微笑的珩儿,一边是满脸沮丧的崔东赫。然而,欢呼的似乎只有邹俊崎一个人,别的人全是同一种表情——目瞪口呆,呆到连话也说不出来。
冯大虎用力挤进包围着棋盘的人群,看到棋盘上的局势,脑海中自然而然再次浮现出叶纬龙的音容笑貌。只见棋盘上边和左上角的白棋实地连成了一片,看起来格外壮观,但黑棋却在中腹围起了四十目左右的大空。现代围棋奠基人吴清源老先生曾经说过“高者在腹”,某种意思就是能把最不容易围的中腹围成实空,并且还可获胜的,才是真正的高手。而这盘棋怪就怪在珩儿的黑棋虽然只赢了两目,但白棋活棋的地方都是在黑棋的包围圈内,能看出白棋是经过一番苦苦挣扎勉强做活的。那个煞气冲天、不可一世的崔东赫竟然会被逼迫到做“困兽犹斗”,就连围观的人也觉得惊奇万分,更何况是输棋的当事人?
崔东赫脸色苍白,低着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尽管这个年轻的世界冠军百来双眼睛盯着他,此刻却是头一回感到如此窘迫。他从小学棋到获得世界冠军,自问见过不少的高手,但从没见过具有这种怪异棋风的对手,竟会让他的特长毫无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