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山谷的时候，我见到了他。
将近两年的时间没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玄色的袍子衬托出他帝王与生俱来的气质。两眼直视着前方，笔直的身躯顿了顿，从马上下来。
“慕雪。”他缓缓开口，全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此时的我带着面纱，估计他也没有看清我此时面目全非的样子，我不知道他看到后会怎样，是喜悦，是气愤，还是悔恨？
“梁琛。”
“慕雪，去吧，回去。”梁琛对我道。
“你早就计划好了？”
梁琛点点头，今日的逃亡的确是他与秦王策谋的。秦国换了将领不过是为了迷惑燕国，让燕国误以为秦国放弃了他们的夫人，其实他早已暗地通知秦王做了这场戏，秦兵故意引乱，让他有机会带出他们，他本就抱了必死的决心，他再也不愿她受苦，只是这次为了她，他竟背国了。
当日他为了国家，伤害她，今日也算是还完了债。只要她日后开心，一切都值得。
当我背着秦王时，我看到了他，那个曾经在我梦里出现的他。此时的他脸上有些鲜血，但我肯定不是他的，一身戎甲穿在挺拔的身躯上，还是一样好看，从来上天对他的眷顾如此之多。
“慕雪。”他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下，喃喃的唤了声。
“你回来了吗？”
“慕雪，去吧。”梁琛拉拉我的手道。
“你怎么可以骗我？”
我一把扯开他的手，向着不同他们的方向跑去，我不能再回去了，也不想再回去了。
我知道后面有人在追着，可是我只想逃跑，我拼了命，也不要再见他，让他再看见我此时的样子。
“小心。”梁琛的声音响起。我转过头，便看见他静静抱住我，身上已然插满箭。
“梁琛。”
“慕雪，回去吧。”他颓然倒在我怀里。我拼命摇着头。
他伸手欲给我插干眼泪，“不要哭了，我说过能为心爱之人而死，我无憾，我只是后悔，当日选了国家，给你带来无尽的伤害。若是重选一次，我一定不会这样选，我情愿做个叛国者，我情愿背负骂名。责任算什么，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好，不配谈责任。慕雪，下辈子，我一定要第一个认识你，我希望你还是我印象中那个莞尔一笑，清澈如水的女子。”
“梁琛，你怎么这个傻。”
“别哭了，一直傻的人是你啊，又有谁如你如此坚持呢？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梁琛，不要离我而去。”
“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梁琛看着我道。
我楞了楞，回过神，他已再听不到我的回答。
我隔着面纱，轻轻轻吻他还有些温热的嘴唇。
“喜欢过。”我轻轻道。还记得黑夜中他拉住迷失的我，在寂静的夜晚落下一滴泪，现在为了我又付出了性命。梁琛，只可惜我不是第一个认识你，只可惜我们之间的感情夹杂着太多杂质，我谢谢你，我喜欢你，可是终是不爱你。最终还是欠了你。
等我抬头看见两双眼睛盯着我，眼里都有一丝悲伤。
“慕雪，我接你回去了。”蒙毅伸出手，对我道。
我缓缓起身，慢慢拉开面纱。看到面纱下我的样子，两人明显惊了下。
“你要这样的慕雪吗？”我看着蒙毅道。
蒙毅眼里渐渐湿润起来，一把抱住我。
“我要，什么样的我都要，慕雪，我接你回去了，今年我们一起去看雪。”
我狠狠咬住他的肩，就像当日他成婚那般，我知道他的手还受着伤，可是我还是咬下去了。
“朕一定把他们千刀万剐。”始皇两眼发怒，将剑反指地下。
数月之后燕灭了，而我也回了秦国。两年没见，咸阳的一切好似都没有变，我还是回了皇宫，回了长安宫，蒙毅说，他会等我，等我从这段伤痛中走出来，等到我愿意真正面对他的时候。
可是他不知道，我不会回去了，现在的慕雪不仅脸毁了，连心也毁了，她再也没有办法向以往一样了。更没有办法接受他有了孩子，那个孩子虽然才一岁，可是像极了当年我在燕国梦境中的阿离，若是他长到三岁，会不会也像梦中的孩子一样咬住我的手臂。这一切都竟成了真的。
“你放心，朕一定医好你的脸。”始皇抓住我的肩，坚定的道。
“不用了陛下，这张脸已经不重要了。”
“这次朕再也不会让你走了，朕要你做朕的皇后，朕要你享尽天下的富贵。”
“皇后？”我嘲笑的道。
“是的，朕的皇后，朕唯一的妻子。”
“若是秦国民众知道他们的皇后长这般模样，他们会怎么想呢？”
“朕说了，一定医好你的脸。”
“若是他们知道他们的皇后被流放燕国，他们又该怎么想呢？”
说罢，始皇一把抱住我，身体有些颤抖。
“朕没想过，他们竟如此大胆，朕以为你去燕国之后你会知道朕的好。”
我一把推开他，“你现在知道了。”
他盯着我，眼里竟流出泪，我从未看过他流泪，更不觉得他会流泪。
“慕雪，朕错了，如果再来一次，朕情愿不要江山。”
“嬴政你没错，我也没怪过你，去燕国是我的决定，只是如果再来一次，我相信你还是会选择江山。”
“你始终不肯信朕吗？”
“当日你把我留在身边不就是为了牵制蒙毅，牵制蒙家吗？”
“你都知道了。”
我点点头。
“不错，那个时候蒙家似乎不**分，遇到你，朕便深知你是个好棋子，是个可以牵制蒙毅的好棋子，朕把你封为美人，不碰你，就是为了如此。可是朕没想到，朕爱上你，可是你却始终无法爱上朕。”他盯着我，眼里全是悔恨，
“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的爱情，注定不会有好结果。”
“慕雪，朕后悔了，朕现在只想要你，你回到朕的身边好吗？”
“从来没有在你身边过，怎么谈回来？”我盯着他的眼，好笑的道。
他一把抓住我，吻了起来，我没有反抗，更不会回应，任由他放肆。吻了会，他埋在我颈肩。
“你既然不回他身边，为何不来朕的身边？”
“这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这两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越来越冰冷了。”
我不愿再多说什么，“陛下，臣妾困了，若是陛下想在臣妾这，就留下，若是不想，还是走吧。”
“只要你在这宫里，朕就知足了。”他对我道，慢慢走了出去。
我躺在床上看着没有一丝改变的长安宫，想起以往的日子，小安子，徐姑姑，丽夫人，都不在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
这天夜里，我梦到了秋然，小安子，徐姑姑，丽夫人，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开心，小安子还是一如既往的胡闹，这个梦就像是个风筝，越放越高，越来越控制不住。直到梦醒。
“星儿。”母妃回来了，可是却不能养育你了。
“母妃，你看。”星儿摆动着她手里的拨浪鼓，开心的像德夫人道。
现在的星儿已经由以往怀里的婴儿长成个粉嘟嘟的女孩，大大而明亮的两眼像极了丽夫人。
“星儿，叫母妃。”德夫人向星儿道。
星儿好奇的看看我，道：“可是星儿的母妃只有娘亲一个人啊。”星儿说完便爬在德夫人身上。德夫人听到星儿这样说，更是笑开了脸。
“是是是，星儿的母妃只有娘亲一个人，可是慕夫人也是星儿的母妃啊，若不是慕夫人，母妃怎能照顾星儿呢？星儿乖，叫声母妃。”
星儿看了看蒙着面纱的我，好奇的打量了半天。
“星儿记得这双眼睛。”她指着我的眼睛，一把抱住我。
“母妃。”她轻轻叫着我。
我心里一惊，更多是欢喜，这孩子居然记得我的眼睛。我抱起她，她摸着我的额头。
“母妃为什么要蒙住双颊呢？”
“母妃长的丑，害怕吓到星儿。”
“母妃不丑，母妃很漂亮的，星儿常常在梦里看见一个漂亮的仙子看着星儿，摇啊摇。她的眼睛和母妃一模一样。”她吱吱呜呜说完，她便亲亲我的额头。
我笑了笑，摸摸她的脸蛋，道：“星儿真的不怕？”
“星儿不怕，星儿看见这双眼睛就觉得很有安全感。”她笑了笑，朝我怀里转。这一刻，我觉得一切都值了，至少星儿还记得我。
我亲亲她的额头，丽夫人，你的星儿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