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嫣怀着激动的心情迈步进入房内的时候,就看到了两个跺一跺脚,天下也要跟着抖三抖的老家伙,手忙脚乱的抱着一个小家伙,一脸急切的不知道如何安慰。
“都怪你……”
“怪你……”
“怪你……”
“……”
两个老家伙互相瞪着对方,又吵了起来。
被他们抱在怀里的小家伙,听着他们斗嘴,突然不哭了,挺着小雀雀,喷出了一股清泉。
两个老家伙被清泉滋了一脸,愣是没敢动。
向嫣哭笑不得的上前,从两个老家伙手里接过了小家伙,抱在怀里安慰了一下,准备交给跟在她身后的奶娘,却见两个老家伙同时皱起了眉头,她就只能苦笑一声,自己抱着。
向嫣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激动的对两个老家伙道:“祖父,相公在西域打了胜仗,官家要封相公当公爷。”
寇准不屑的撇撇嘴,淡淡的道:“公爷又如何,能比得上老夫?就算他以后建功立业追上了老夫,又怎么能比得上你怀里的小家伙?”
寇准嘴上说着不屑的话,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勾起。
显然,他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
向嫣听到了寇准的话,也是哭笑不得。
她相公,寇季,二十多岁封的国公,还是凭借着功劳封的国公,那在大宋朝,可是独一份。
风头足以盖过大宋朝所有的青年才俊。
如此优秀,寇准居然能口不对心的说出违心话。
当然了,寇准的话倒也没错。
寇准的成就,大宋朝能比得上的,绝无仅有。
寇季想要追赶,还得很长一段的路走。
她怀里的小家伙,就更不一般,大宋朝有史以来,唯一一个皇帝的干儿子。
只要赵祯在皇位上坐的够久,这小家伙就能在大宋朝所有的地方横着走。
所有。
即便是寇季轻易不能踏足的后宫,他也能进去晃荡一下。
若不是寇季、寇准祖孙二人身份够高、地位够高,见了小家伙,还得施礼。
没办法,小家伙是赵祯光明正大承认的干儿子,有金书玉蝶的那种。
除了血脉、姓氏以外,其他的跟皇族没有什么不同。
举个例子。
比如赵祯后宫里的那些嫔妃,入了宫门,那就是皇族。
她们家中的长辈,见了她们,就得施礼。
寇季是没办法沾皇字边了,所以在这一点上,比不上儿子。
当然了,私底下论关系的话,那就另说。
向嫣、寇准二人,对于寇季在河西建功立业的事情,很高兴。
向敏中也高兴,只是高兴之余,又有些恍惚,“这就封公了吗?”
向敏中呢喃的说了一句,侧头看向寇准,疑问道:“老夫封公的时候,多大?”
寇准愣了一下,感觉到了向敏中神情不对,也没有跟向敏中拌嘴,回答道:“五十有二……”
向敏中点点头,唏嘘道:“老夫五十有二,才封的公……寇小子足足比老夫小了几轮……寇小子算是在朝堂上站稳脚了……老夫也没有遗憾了……”
“寇准,老夫感觉腿脚有些不灵便,你扶老夫坐下……”
向敏中罕有的冲着寇准吩咐,一副把寇准当仆人的语气。
寇准没有吭声,上前扶着向敏中坐下。
向敏中坐下以后,一把抓住了寇准准备抽离的手,声音沉重的叮嘱道:“告诉寇小子,照应着老夫的子孙后代……”
寇准抿了抿嘴,重重的点头。
向敏中满意的点点头,躺在了躺椅上,缓缓闭上了眼。
“哎……”
寇准一脸沉痛的叹了一口气。
向嫣将怀里的小家伙哄安稳以后,就看到了向敏中脸带着笑意,躺在躺椅上。
“我祖父睡了?”
“走了……”
“嗯?!”
向嫣愕然的瞪大眼,不等寇准再次开口,她急切的扑到了向敏中身边,颤颤巍巍的抽出一只手,去试探向敏中的鼻息。
然后如同蝎子蛰了一样,快速的收回手,惊恐的瞪着眼。
“祖……祖父……”
寇准又长叹了一声,从向嫣手里抱过了小家伙,迈步出了房门。
寇准走出房门不久,房内响起了一阵沉痛的哭嚎声。
“老家伙压着灯芯,省着油,一直熬着,一直熬着,就是在等寇季彻底在朝堂上站住脚。如今寇季彻底在朝堂上站住脚了,老家伙也就熬不下去了……”
寇准抱着小家伙,长吁短叹的一路到了厅堂内,找到了正在引领着仆人们欢庆的寇忠。
“老爷……”
寇忠见到了寇准以后,主动迎了上来,一脸疑惑。
寇准扫了一眼堂前堂后挂起了红绸,火红的灯笼,语气幽幽的道:“都撤了吧……”
寇忠愕然的瞪起眼。
寇准低声说了一句,“向敏中……走了……”
寇忠一脸难以置信。
向敏中在病倒以后,前前后后病情危急了数次,每一次都死不成,每一次都熬过来了,每一次都闹出挺大的动静。
没想到,真正走了的时候,居然如此平淡,平淡的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派人去宫里,给官家说一声。再派人去向府,让向府那些不成器的东西来领人。”
寇忠赶忙答应了一声,下去依照寇准的吩咐做。
热闹的寇府,在一刻钟以后归于了平静。
欢闹声四起的汴京城,在半个时辰以后,多了一丝哀伤。
皇宫里的歌舞刚刚上演,就匆匆散场。
赵祯在得到了消息以后,连夜出了皇宫,到了寇府。
到了寇府以后,已经听到了寇府哀声四起。
赵祯在瞻仰了向敏中的遗容,掉了几滴眼泪以后,被寇准唤出了屋门。
寇准先对赵祯一礼,然后沉声道:“向公生前,最看重的是季儿,也没少帮助季儿。如今向公故去,可否让季儿回来吊唁?”
赵祯沉默了许久,并没有直接出声下决断,而是商量道:“河西初定,需要一个有能力有地位的人坐镇,您可有推举?”
寇准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夺情吧……”
寇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下了决断。
家国天下,家在国和天下之前。
可当它们撞在一起的时候,家永远是排在最后一位的。
寇准是主政过朝堂的人,知道其中的轻重。
河西得来不宜。
河西对大宋十分重要。
河西不能出现乱子,更不能丢。
赵祯郑重的点头,对寇准道:“朕为向公拟定了几个谥号,您帮朕参详参详。”
“说说……”
寇准并没有拒绝。
赵祯开口说出了数个谥号。
寇准沉吟了一下,道:“文正不合适,向敏中一生,对朝廷的功劳不少,但也做过一些让朝廷蒙羞的事情。若是用文正,朝野上下的人,恐怕会有说辞。著史的人也会编排官家,所以不妥当。
文德也不合适,老家伙生前跟张齐贤抢过别人的遗孀,此事举国皆知。若是用文德,朝野上下会笑话的。
就用文简吧。”
赵祯觉得寇准分析了有理,缓缓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向公的几个子嗣,当如何厚赐?”
寇准思量了一下,道:“可以赐,但不能厚赐。老家伙子嗣当中,成器的有,却没有大器。如今失去了老家伙的庇护,官爵太高,容易招祸。
老家伙重病已久,一直不肯走,就是担忧子嗣们在他死后招祸,想让季儿庇护着。
老家伙既然有此心,我们就不能把他的子嗣们送上断头台。”
赵祯若有所思的点头。
“向公去之前,可有遗言?”
“没有……”
“……”
赵祯跟寇准聊过以后,陪伴着向府人,送向敏中的尸骸回了汴京城内的向府。
他之所以在寇府别院内请教寇准,谥号和蒙荫的事情,并不是说他下不了决断。
而是向敏中死在了寇府。
寇准若是有心帮向敏中的子嗣讨要高官厚爵的话,他得提前跟寇准商量一二。
免得到时候因为赏赐的事情,闹出什么不快。
赵祯送向敏中回府以后,在向府内又垂泪了许久。
然后派人去下令,罢朝三日,举国哀悼。
朝野上下为了河西大捷庆祝了一夜,就没办法庆祝下去了,举国进入到了哀悼当中。
赵祯在向府内待了两日,以示重视。
返回了皇宫以后,就将关于向敏中谥号,向府上下赐封的诏书,送到了向府。
……
不知是感受到了向敏中死了,还是被汴京城里的哀伤感染到了,远在河西的寇季,也有些哀伤。
拳头大的金块,从他面前一闪而过,被人装进了囊袋里。
龙眼大小的金块,从他面前一闪而过,又被人装进了囊袋里。
“你是在跟我炫耀?”
寇季撇了一眼正在自己面前倒腾着金子的李昭亮,十分不满的说了一句。
李昭亮将满满一囊袋的金子,当着寇季的面,放在了另一个囊袋里,然后一脸认真的道:“我怎么会跟你炫耀呢?跟你比起来,我就是个乞丐,我哪有资格在你面前炫耀。”
寇季幽幽的道:“你背着一袋金子,跑到我面前,细数了一遍,难道还不是炫耀?”
李昭亮灿烂的一笑,“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在羊角沟的收获。你虽然榨取走了我一百万贯的钱财,但老天爷又给我补偿回来了。”
寇季瞪了李昭亮一眼,冷哼道:“我要一半……”
李昭亮果断拒绝道:“那可不行……金子是我李家的部曲在羊角沟里开荒的时候挖到的,是我李家的东西,不能分给你。”
寇季听到李昭亮这话,眼睛瞪的更大,一脸咬牙切齿。
自从那一日三人决定了各在河西占据五十万亩田以后,三人将手底下的人全部派遣出去开荒。
就在西凉城附近,找最肥沃的土地开荒。
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寇府仆从私底下,居然和朱能的部曲联手在一起,将西凉城外的平坦肥沃的土地占据一空,将李昭亮的部曲挤到了犄角旮旯里去了。
然后,李昭亮的部曲,在犄角旮旯里开荒的时候,挖出了矿。
金矿!
仅仅开采了一日,就开采出了十多斤的金矿。
可见金矿的还是十分丰厚的。
然后,李昭亮就背着金子,过来报复了。
报复朱能和寇季。
他先在朱能面前炫耀了一把,在朱能眼珠子通红的时候,又跑到了寇季面前炫耀。
他用那黄澄澄的金子嘲笑寇季、朱能二人。
你们使坏吧?
使坏吧?
坏没使成,却让我发了财?
羡慕不?
嫉妒不?
寇季在李昭亮得意的眼神中,淡淡的道:“没有工部的文书,你私自开采矿产,就是违法。我劝你尽快将所有金子上交,并且封存起矿脉,等到朝廷有了决定,工部批下了文书,再行开采。”
李昭亮听到这话,一点儿也不惧怕,反而十分淡定的道:“那一块地方,可是属于我的。就算发现了矿脉,那也是我的东西。
我在没有工部文书的情况下,开采矿脉,顶多罚一些钱财而已。
我有钱,付得起。”
寇季微微坐起身,端起了桌上的茶杯,浅尝了一口,瞥了李昭亮一眼,淡淡的道:“谁告诉你,那一块地方是你的?”
李昭亮瞪起眼,喝道:“你自己说过的,我们开垦出的地方,就是我们的。难道你想食言而肥?”
寇季没有回答李昭亮的话,反而质问道:“你有地契吗?”
李昭亮气咻咻的道:“河西初定,各级衙门还没有设立齐全,哪有什么地契。”
寇季打起了官腔,“朝廷有没有在河西设立齐全衙门,我不管。我只知道,你在没有地契的情况下,开采地下的矿脉,就是违法。”
李昭亮气的站起身,指着寇季道:“寇季,你真的想食言而肥?”
寇季淡然的盯着李昭亮道:“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也可以承认羊角沟是你的。可羊角沟发现金矿的事情,传回了朝廷以后,满朝文武会不说话吗?满朝文武会承认羊角沟是你的吗?官家会承认羊角沟是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