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多数人都还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就是公检法压根就不是为那个小农经济准备的,而是为即将到来的商业社会准备的。
潜龙勿用的计划,主要就两部分,第一部分就是公检法,而第二部分则是建议皇帝将重心从农业转向商业。
二者是相辅相成的。
而在河中府的时候,张斐没有强行突破乡村的防御,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因为在纯粹的小农经济下,公检法发挥的作用其实是有限的,唯有商业越发达,公检法的作用才会真正体现出来。
当时河中府那边的乡村,还不是那么需求公检法,所以张斐也只是完成公检法与乡村的对接。
如今是先建设好公检法,再激活商业发展,就会更显得事半功倍。
“掌柜的,给我来两斤纸。”
刚刚放衙的司马光,在路过黄家纸铺,便过去想买一些纸回去。
“是司马相公。”
那纸铺掌柜见是司马光,急忙先出门行得一礼,旋即又道:“真是抱歉,这纸都卖完了。”
司马光一惊,“卖完了?”
那掌柜点点头道:“最近几日,许多人来买纸,还有笔墨,也都没了。”
司马光皱眉道:“明儿才发行第一批税币。”
那掌柜笑道:“现在马家都能够直接用税币换钱币,谁也不担心这税币,反倒是录事巷那边是人满为患,许多商人都要签订契约,大部分纸墨都是被他们给买去了,再加上事业学院、医院那边都需要纸,这根本就供应不上。”
司马光稍稍点头,又问道:“贵店何时会有纸?”
那掌柜道:“司马相公没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司马光错愕道。
那掌柜道:“是这样的,事业署那边正在出售一些货物,其中包括很多纸张,我们东主现在正在与蔡署长交涉,说不定过两天就有纸了。”
“蔡京?”
司马光心想,那蔡京不是去怀州了吗?
白矾楼。
“樊员外。”
一个公子哥朝着樊颙道:“买卖可不能这么做,这朝廷刚刚决定发行税币,你这酒价上涨,而且涨的也太多了一点,是前些时候饿疯了么。”
樊颙哎呦一声,“刘公子见谅,这真不能怪我,今年酒税不是也出来了么,如公子刚喝的和旨酒,是要征收百分之四十的税,这要不涨价,咱是卖多少,就得赔多少。果酒就比以前便宜,才百分之五税。”
同坐的一个公子哥道:“最近大家都在关注税币,忘了这酒税已经出来了。”
那刘公子道:“百分之四十的税,可也太贵了一点。”
樊颙道:“这没有办法,说是这粮食还没有完全缓过来,不过今年风调雨顺,可能明年就会降下来的。”
楼上最大的包间内。
“蔡署长,大家都已经签好了,你看看。”
一个文吏将一份契约递给蔡京。
蔡京接过来,看了看签名处,又站起身来,向屋内的一众富商道:“朝廷的存货,也就能够维持几个月,往后可就得靠你们自己了。”
“是是是。”
那些富商是连连点头,又表示非常感谢朝廷给予他们这个机会。那黄灿更是道:“等到我那作坊建好,供应这普通纸张,那是不成问题的,蔡署长大可放心。”
这一轮财政改革,主要就两点,货币化和商品化,更简单来说,就是改变供需关系,由之前的自给自足,改为去商人那里购买,同时将媒介押注在纸币上面。
可见薛向还是有很头脑的,虽然税币法案是张斐提出来的,但他这番改革,其实是一个系统性的,不过他在河中府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干过,改革盐钞,然后推行茶马交易,以最少的钱,获得更多的马。
但是,在这里面只是生产模式在发生变化,生产力并没有得到显著的进步。
朝廷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接下来就得看商人自己的本事,他们能否提升技术,扩大生产。
那纺织商人毛勉又问道:“蔡署长,如今朝廷都是发税币,朝廷的那些织布作坊会卖么?”
在场的所有商人都竖起耳朵来。
以前大家都是自给自足,朝廷也有自己的作坊,现在改为货币,这些奸商又瞄上了朝廷的那些作坊。
而且,只要朝廷将作坊买了,他们这买卖做得也就更加安心。
蔡京道:“暂时我没有听到这方面的消息,我估计至少也等到税币法正式颁布后,才会处理这些事。”
出得楼来,正好遇见从慈善基金会里面出来的张斐。
“学生见过恩师。”
蔡京赶忙过去,行得一礼。
张斐欣喜道:“蔡京,你何时回来的?”
蔡京道:“前日刚刚回来的,这署里一堆事,学生就寻思着过几日再去拜访恩师。”
“无妨!无妨!你知道我的脾性,事情做好就行。”张斐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又问道:“那你来这里是?”
蔡京道:“如今朝廷改为发放税币,但是仓库里面还有不少存货,而如今市集上又供不应求,于是我们打算将仓库里面的存货逐步出售给商人,刚刚与黄员外他们签订完契约。”
朝廷这回真不是没有钱,无奈发行税币,纯粹就是调整经济政策,也就是说朝廷是有存货的,这些存货本来是要发给官员们的,现在改为发税币,王安石就决定将这些货物通过事业署逐步卖出去,换得一些现金,给粮食署做本钱。
张斐当然也是知道的,点点头道:“怀州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吗?”
蔡京点点头道:“已经全部处理好,如今怀州境内的所有煤矿,都归于我们事业署,我们事业署又跟那些开采的商人合作,而那些煤商也意识到,京城需求在增多,明年的产煤量应该是会大涨。”
汴京的煤,主要就是来自怀州,但是根据国家律法,这些煤铁矿业,都是属于国家的,只是以前对那些偷偷开采的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就是要契约化,法律化。
由于去年煤炭供应严重不足,故此蔡京去年年末就跑去那边,处理那些煤矿事宜,那些煤商可都不好对对,这些人肯定都是地头蛇,要么背后就是权贵,但不得不承认,蔡京在处理这种事,那是非常厉害的,张斐是远不如他。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何时南下?”
这粮食署的主要任务是在南方,而不是北方。
蔡京道:“根据王相公的安排,等处理完这些货物,我就会带着这些货物换来的钱南下。”
张斐突然笑道:“你不会怪我吧?”
蔡京愣了下,道:“恩师何出此言?”
张斐道:“安排这么一份苦差事给你。”
蔡京忙道:“恩师如此提携学生,学生感激都不来及。”
虽然他现在只算是半个官,但是知府也得看他脸色,如今官府的货物来往,许多都得经他手,他其实替代了发运司,并且他还不用遵守发运司的制度,他既可以走官道,也可以走商道。
这就是权力啊!
对此,他很享受。
翌日。
“哇哇.!”
高文茵刚刚放手,准备跟着张斐一块去吃早餐,结果张补之就在奶妈怀里哇哇大哭。
“你这孩子,娘就是跟爹爹去吃个早餐,马上就会回来的。”
高文茵用手轻轻刮了下张补之的小脸蛋,见于事无补,只能又抱了过来,无奈地看着张斐。
张斐笑道:“夫人,你这样宠下去,会将儿子宠坏的。”
高文茵一边轻轻拍在儿子的背,一边向张斐道:“现在儿子还小,什么都不懂,等他再长大一些,我自会严格教育,可绝不会由着他的。”
说到后面,语气是非常坚决。
张斐笑道:“为夫倒是很期待夫人生气的样子。”
高文茵错愕道:“三郎很想让我生气吗?”
张斐忙道:“倒不是的,只是夫人没有生过气,我就想见识见识。”
高文茵轻轻白了他一眼,“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贫,你先去吧,我在屋里吃算了。”
张斐点点头道:“我今儿放假,吃过饭再过来陪你。”
“嗯。”
来到厅堂,许遵一家人早已经坐在里面,等着他们夫妇。
吃早餐的时候,许芷倩突然冲着张斐眨了眨眼,问道:“张检控,你今儿去领薪俸么?”
张斐愣了下,“我们的薪俸还是朝廷发。”
“那是你们,可不是我们。”
许芷倩亮出自己的薪单来。
张斐惊讶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薪单啊!”
许遵没好气道:“这不都是托你的福吗?”
张斐讪讪道:“可是之前在河中府,她也没有薪俸啊!”
许芷倩道:“你忘记了,河中府咱们的薪俸都是自己挣来的,发不发有什么区别,可京城不一样。”
“这倒也是。”
张斐点点头,莫名地觉得有些辛酸,问道:“你打算去领?”
许芷倩点点头道:“我还约玲儿她们,待会领了薪俸,请她们去仕女阁吃上一顿。”
张斐道:“你那点薪俸够不够?那仕女阁出了名的贵,如今酒价还涨了不少。”
这仕女阁就是专门给这些大家闺秀交流诗词歌赋的地方,这北宋的大家闺秀,也是好酒好诗词歌赋好玩牌。
不过在北宋,基本上有需求的,都有商人的身影,什么泡澡、搓背、修足、外卖,反正你能想到的服务行业,他们都有,你想不到的,他们也有。
许芷倩道:“省一点应该够。”
张斐点头:“那你还是多带一些钱出门,免得不够钱,被人给扣押了。”
许芷倩道:“不带!那铜钱忒也重,还是纸币用着方便。”
许凌霄突然问道:“妹夫,小妹,你们今儿不用去衙里么?”
张斐道:“我们今天放假。”
许凌霄道:“可我听说,皇庭最近非常忙,这一天下来,官司就没有间断过。”
张斐笑道:“那都是民事诉讼,忙得是那些书铺和法援署,我们检察院派几个人去皇庭驻场就行。如今大家都忙着赚钱,都没有功夫去犯罪了。”
许凌霄点点头道:“差点忘记,你们检察院一般只负责刑事诉讼。”
许遵突然道:“张三,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皇庭?”
许凌霄一听,心道,我这妹夫就是厉害,人家升不升官都是看他人脸色,而他却是自己想不想的问题,唉。
张斐道:“至少得等到何执中可以独当一面。”
在往常这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薪俸日,但是今天显得尤为的特别。
因为这是朝廷正式迈向货币化的第一天。
从今天开始,普通的检察员和皇家警察改成直接来解库铺领取薪俸,为什么不让官员来这里领。
那是因为考虑到官员的面子问题,总不能让老爷们在一家商铺面前排起长队,向一个商人讨要工资,那多难听啊!
商铺也不会愿意专门雇人,去给官员送薪俸,成本太高了。
但检察员和皇家警察就无所谓。
今日休假的皇家警察,是早早就来到马家排队等候,人人都很亢奋。
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警司曹栋栋。
“衙内,你也需要来这领薪俸么?”
刚刚来到这里的两个皇家警察,见曹栋栋也在,赶紧过来行礼,又是好奇地问道。
“本来是不需要,是我自个要求的,在河中府我也是这么干的,来这里领钱,更加方便。”
“真是的么?”
“骗你们不成,你们只需要将户籍和薪单交给他们,然后在一旁等一会儿就行。”
“衙内,听说咱还能将钱存到里面,要用得时候再取。”
“好像是可以,在河中府,大家也是这么干的,但那因为飞钱,边防士兵将钱寄回来,家属不一定立刻会去取,所以暂时都会存在这解库铺。”
“听说还有利息。”
“那可得立契,存上一两年才有利息。”
“这是为啥?”
“因为你存一两年,解库铺才敢将你们的钱借出去。”
“要是赔了咋办?”
“赔了算他们解库铺的,跟咱可没有关系。”
曹栋栋来凑这热闹,其实就是来显摆的,他们河中府早就见识过。
聊得一会儿,马家终于开门了,那管事一看是曹栋栋,赶忙道:“哎呦!这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让衙内在外面排队。”
“哎哎哎!”
曹栋栋不以为意道:“你瞎嚷嚷甚么,没瞧见本衙内是在跟兄弟闲聊么,而且,他们都没有领过钱,本衙内来给他们做个示范。”
“原来是这样,衙内里面请,里面请。”
“少啰嗦。取钱,取钱!”
曹栋栋大摇大摆地将自己的户口和薪单扔到柜台上。
不一会儿功夫,柜台里面的账房便将一些税币和户籍递还回来。 “这就行了呀!”
“快么?”
“快快快!”
“那你们就赶紧一点,领完喝酒去,本衙内今儿请客。”
“多谢衙内。”
那些警长可是激动坏了,立刻上前来,有样学样。
这时,一个皇家警察突然道:“衙内,怎么没有瞧见税务司的人?”
曹栋栋愣了下,立刻将那掌柜的叫来,道:“税务司的会来这领薪俸么?”
“不会。”
那掌柜摇摇头,道:“我昨儿也问过,据说税务司那边有专门为他们准备的,而且还是官家亲自安排的,跟咱们商人无关。”
曹栋栋撇了下嘴,哼道:“这些税警就爱搞特殊,有什么了不起的。”
如今税警可真是宝贝,他们的一切信息,只有皇帝和张斐知晓,全都是保密的,其实他们也改为领税币,但是是皇帝从内藏库,单独给他们开了一个窗口,让他们去那领。
不管怎样,这一轮税币发出去后,立刻是引爆整个消费市场,无论就是酒楼,还是市集全都是乌央乌央的人。
其实这一时刻商人的生产力,是有些跟不上的,好在朝廷也在货币化,将仓库里面的一些存货贩卖给商人,商人再拿着卖给官员、士兵,暂时还能维系住这供应平衡。
但也只是暂时的,商人必须赶紧扩大自己的生产力。
这还就得等到新城镇的作坊。
户部。
“你看,这都是我亲自规划的,第一期东西两镇共建设三十个大作坊,四十个小作坊。”
王安石得意洋洋地向张斐说道。
张斐道:“第一期?”
王安石道:“我准备分三期来建设,如果一块建的话,肯定是卖不出好价钱的,再来就是,许多商人也在观望行情,如今急着要买的,是去年就急着要建作坊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
张斐笑着点点头,对于这种招数,他并不陌生,突然又指着中间那个圈,道:“这块地用来干什么的?”
王安石道:“这里是市集,到时会建造一些摊位,酒楼茶肆,但这些地,我都不买,就只是租。”
张斐又问道:“这又是为何?”
王安石道:“就这种大作坊,得养着不少人,酒楼茶肆不愁没买卖,租金也有不少。而且,那些商人个个都很精明,是不能放任自由,我只卖作坊,其余的都不卖,边上的河道也是属于朝廷的,到时他们若敢动歪心思,朝廷就可以用市集和河道来威慑他们。”
哇.你这也太阴险了吧。张斐只觉汗毛竖立,“王相公,你可真是商人的克星,竟然这么损咳咳我的意思是。”
王安石却不以为意,还哼道:“是损,但也被你们给逼得。”
张斐委屈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安石道:“以往朝廷哪需要想这种招数,不都是你们公检法么,我要不留个心眼,往后这些商人不得骑到我们头上来。”
“误会!全是误会!”
张斐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既然王相公已经筹划的这么完善,那今儿叫我来是.?”
王安石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拟写契约,这里面的权益比较复杂,所拟定的契约,必须确保我方才说得,是能够合法实现的,免得到时又吵到皇庭去。”
这些房东都是没良心的。张斐心里不禁生出一丝鄙夷。
王安石又道:“还有就是这土地的问题,如果将地卖给他们,万一有些人拆了作坊建足球场或者赌坊、青楼,那可如何是好?”
张斐稍一沉吟,道:“朝廷是可以通过政令,将这些土地全部赋予工业属性,就是确保这些土地只能建造作坊,不能挪作他用,除非得到朝廷的批示。”
王安石稍稍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我记得《临时法》中只有农田保护法,不能轻易在农田上建造任何房屋。那何不区分工业用地、商业用地,相互之间都不能轻易转换。”
张斐解释道:“我们有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目前大多数作坊、店铺,都是在自己家里,只有大小的区别,是难以区分商业用地、工业用地和住宅用地。
但是如果今后规模变大,肯定还是会区分的,因为大作坊势必要跟农业争抢河道,但是现在还没有必要。”
如今工商业还在幼苗时期,应给给予鼓励和自由,一开始全部管住,怎么发展的起。
王安石点点头道:“你们有这个打算就行。”
等到张斐帮王安石拟定出这份土地契约后,户部那边是立刻开始进行扑买。
不到七日功夫,七十个作坊就全部卖完了,其中大作坊的购买者,都是以纸张、酒和纺织为主,尤其是纺织和纸张,而朝廷从中获得一百七十万贯收入,当然,这里面还包括承建的费用。
虽然说比起内城的房价而言,这价钱还真不算高,但是那毕竟是内城,你这是建在郊区的。
其实这价钱已经是非常高了。
普天之下,可能也只有东京汴梁能够做到这一点。
首先,这里不缺权贵,他们花几万贯赌一个未来,还是值得的。
其次,这里不缺消费。
到底京城是在吸全国的血,而且其中占大头的是禁军士兵,财政十之七八,都是用于军费。
虽然宰相的俸禄高,但宰相就两三个,他们又能消费多少,主要的消费能力是那些士兵。
那么只要朝廷继续货币化改革,扩大生产,那是绝对不会亏的。
第二期,第三期才是重头戏。
因为那得等到最终的税币法案出来之后,商人心里有底,一定会拼命争抢的。
第一期只是抛砖引玉。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前东京汴梁是独一无二的,但是现在不是,如今大宋又出现一个现象级别的城市,就是熙州。
熙河开边的原因,当然是为求形成对西夏两面夹击,但目前宋朝中心由外转内,拓边也就是到此为止。
但是,这打通了封闭百来年的丝绸之路。
而熙州则是承当了整条丝绸之路的重担,再加上公检法的出现,这让熙州是一年一个样。
枢密使韩绛前脚刚走,河中府知府蔡延庆后脚就来到熙州,不禁是傻眼了,这城外是牛羊成群,仿佛身在漠北,可刚刚入城,又是丝绸遍地,仿佛到了东京汴梁。
“仲远兄!仲远兄!”
忽听两声激动地叫喊声,蔡延庆抬头看去,但见王韶招着手,朝着他小跑过来。
未等他拱手行礼,王韶就是一把拽着蔡延庆的袖子,是发自肺腑道:“这几年,可真是苦了仲远兄啊!”
这几年熙河地区的后勤,全都是蔡延庆在负责,而元绛主要是西北后勤,二人是一南一北。
但是熙河地区的后勤,真是不容易,内外交困,这边部族不断袭扰,而北线的军阀们也非常不爽,全亏蔡延庆从中周旋,想尽办法为熙河提供粮草。
王韶内心满满都是感动。
蔡延庆一看王韶这么热情,顿时心慌不已,当即诉苦道:“王宣抚使,我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不瞒你说,我这回过来,就是来看看,能否减少粮草供应,到底北线还有几支军队啊!”
“足矣!足矣!”
王韶狠狠点了几下头,又拉着蔡延庆道:“来来来!仲远兄,快跟我来。”
“去哪里?”
“你来就知道了。”
蔡延庆跟着王韶跑过两条街,来到一个大市集,但见满眼的粮食,白亮亮的,比那什么大腿要性感多了。
“这么多粮食?”
蔡延庆惊呼道。
王韶十分骄傲地说道:“如今我们熙州米价,五百文一石,比京城都要贵上一百文,别说渭州等地,就连西夏商人都是冒着杀头的风险,将粮食走私到这里来。”
蔡延庆震惊道:“西夏的商人。”
这不是资敌吗?
王韶点点头道:“如今卖粮食的利润可不比盐低,再加上我们的人只查私盐,又不查粮食,那些贪婪的党项人是玩命往这边运粮食,获取我们的纸币,又从这里购买丝茶回去。
不仅如此,整个熙河地区,去年一年就多增二十万顷田地,在这里不用交田税,米价还这么贵,人人都在拼命的种田。今年熙河的粮草供给,可减一半,明年可能就只需要三分之一,而且不要粮食,给一些绢帛就行。”
蔡延庆越听越玄乎,“你这又不收农税,米价又这么贵,能供应军队吗?”
“有钱就行。”
王韶哈哈笑道:“我们这里只有买与卖,但他们都用我的纸币交易,交易一回,我们从中收取一点费用,就这可比收农税还要挣钱,还不需要太多人,一百来个账房就搞定了,门都不需要出。”
语气中充满着自豪。
憋屈了几年,打了胜仗,多要一点军饷,都跟要命似得,尤其是去年那场败仗,弄得王韶都快抑郁了,天天担惊受怕,他做梦都想自给自足。
如今梦想正在慢慢照入现实。
这大半年下来,经过一番努力,他修复与唃厮啰政权的关系,当然,主要还是打得赢。
基于这一点,大家往后一块发财,何必打打杀杀了,而当地百姓其实也非常厌战,关键这世道变了,为了酋长打仗,就还不如大家建个商队,去西域贩卖大宋的丝绸、茶叶,顺利的话,几趟下来,媳妇都可以娶上好些个。
王韶就喜欢他们这种有冒险精神的人,跑贸易的越多,他就赚得越多。
现今的王韶真是意气风发啊!
蔡延庆道:“可这么贵的米价,城里住的人,吃得上饭吗?”
王韶道:“你去看看,这城里的脚店都快赶上民宅,全都在店里吃,就没有人在家烧饭,米价也就算在菜价里面,平时也感觉不出来,而且他们上酒楼吃饭,我也有钱赚,因为他们要用我的纸币。”
蔡延庆点点头,道:“王宣抚使可真是好手段,不瞒你说,最近西北能够持续给你们提供粮草,熙州的成功也是至关重要,正是因为来自西边货物变多,使得西北的商业也更加繁荣,这税收才能够持续增长。”
这丝绸之路打通之后,大量的西域货物,是源源不断的进入中原,整个西北地区是深受其益。
马匹、牲畜自不用多说,还有皮革、羊毛、胭脂、珠宝、药材。
这可都是中原需求的。
巧合的时,当时西北刚刚完成改革,这一波货物入境,令西北商业变得更加繁荣。
不过说到这件事,王韶的狂傲之气,稍稍收敛几分,“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功劳,我只占三成,七成要属于公检法,而且不单单是买卖,正是因为公检法的存在,周边那些小部族才都愿意归附我们。”
在宋朝未入之前,这地区是一片混乱,谁拳头大听谁的,小部族的生存是非常难的,而宋军进入之后,先是打垮了几个大部族。
而公检法又是追求公平、平等,小部族当然愿意跟着宋人走,他们在这里不但不用交税,还能受到公检法的保护,跟任何人发生纠纷都是打官司,大家都一样,跟唃厮啰混,每年都得缴不少保护费。。
蔡延庆笑道:“那不知王宣抚使有没有跟皇庭或者检察院吵架?”
王韶愣了下,“那倒是经常吵,尤其是范镇那老头,一根筋,怎么说都不明白。”
蔡延庆呵呵道:“范老先生到底年纪大了,精力难免不足,等哪天将苏检察长调过来,你就知道其实范老先生挺和蔼的。”
二人越聊越投机,将庭长、检察长批判的是体无完肤。
真是又爱又恨。
这宋朝虽然谈不上地大物博,但也是可以做到每天都悲喜交加。
西边欣欣向荣,可河北那边又决堤了。
虽然这回决口不大,但是你老是这么搞,也不是个事啊。
不得不说,这河北百姓是真的苦啊!
幸运的话,一年一个灾,不幸运的话,一年来两三个。
谁都别活。
不过目前来说,河北沮丧的氛围在慢慢散去,希望的种子,种了下去。
原因就在于公检法的到来,在程颐他们的努力下,河北公检法发展的也非常不错。
当然,这里面其实沾了去年赈灾的光,以前朝廷哪会拨这么多钱给河北,少让你们交点钱就算不错了。
但是在百姓看来,这全都是公检法的功劳,因为法制之法就是要捍卫他们正当权益。
如今河北百姓都积极支持公检法。
吕惠卿来到一个小山丘上,但见顶上或站或蹲,有着三十余人,一边视察着下面的洪水,一边在泥土上画着。
这些人正是大名水利学府的院长侯叔献和他的学生们。
“吕转运使来了。”
侯叔献见到吕惠卿,立刻走了过来,问道:“有多少百姓受灾?”
吕惠卿道:“大概有七百余户,幸亏我们早有预警,多半都保住一条性命,但是田屋都被洪水给冲走了,好在朝廷刚刚又拨了一百万贯给河北,可以很好地救济他们。”
侯叔献点点头。
吕惠卿又问道:“院长可有商量出结果来?”
侯叔献叹道:“东流淤积,难以清除,想要回河东流,真是难于上青天啊。”
吕惠卿道:“还是得北流?”
侯叔献又道:“但如今北人又在边境挑事,朝廷会答应更改河道吗?”
吕惠卿道:“或许这回会答应的。”
他虽在大名府,但一直在关注京城,他也听说了立法会的事情,党争不是那么激烈,即便改道东流,王安石也不会有太多危险。
其实他一直留在这里,就是要等到这最后的决定,到底是东流,还是北流。
这一次决堤,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他们期盼的。
因为水利学府经过研究,还是认为北流比较稳,但问题是东流是具有政治和战略意义的,他们也不敢轻易选择北流,万一北流也遇水患了。
去年赈灾,他们一方面加固东流,另一方面则是疏通北流的河道,但这河道以工代赈,是没有财富增长的,这就是为什么,唯独河北地区,没有看到一个泡。
如今又决堤了,河水还是往北走,那是河水自己的选择,跟他们就没有关系。
倒不是说,他们没有担当,不敢负这责任,只不过他们还没法用科学来证明东流,还是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