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看台上,袁时中的脸不住地抖动着,眼睛亦是一刻都没眨,死死的盯着低下的校场武斗台。
难怪明末几千官军打几万农民军漫山遍野跑的例子比比皆是,一百东江军对小袁营六百七八十的流民军还是袁时中最得意的部队,居然还是东江完胜,完全没有人多打人少的那股子优势。
刚刚那阵野蛮冲撞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连城防战都打了上。
外围,胳膊挡着脸,马步一扎,十几个东江军士居然活生生组成了一道人墙,任由外面几倍的甲字营拳打脚踢,愣是钻不进来一步。
可这还不仅仅是个盾墙那么简单,这头踢打的甲字营流民一个不小心就被从人墙的缝隙里拽了进来,旋即这倒霉鬼还没明白什么事儿呢,左右两个电炮噗通打脸上,吐出一口大黄牙,就可以和演武说拜拜了。
人肉坦克那样向前突着,袁时中刚刚还计划着放水呢,这会儿他是眼睛发直的看着一个东江兵大喊着豪油根,猛地一个上勾拳,他的一员得力手下就吐着满口带血的口水飞了出去。
简直是开挂!
不仅仅他看的目瞪口呆,校场外面,那些跟着凑热闹的流民亦是跟着直长大嘴,把小舌头都露了出来时不时发出啧啧有声的惊叹。
这一幕,看的毛珏嘴角却是禁不住流露出一股子笑容来。
东江一直以来的流民打一顿,教导规矩,可不仅仅是个毛珏一时间的心血来潮或者对流民的泄愤,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彰显出东江的强势来,朝廷招安之后,投降复叛,叛完再投可是屡见不鲜,毛珏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来完公主游戏,东江的每一分钟都是无比重要的,直接拿拳头告诉这些新来的,谁才是老大。
这效果也很明显,基本上先接受一顿大明朝军阀主义毒打的流民,基本上都知道敬畏起东江的规矩来,甚至不少人挨打完之后,还产生了一股子归属感,仿佛挨了这顿打,才是个正宗东江人那样。
可这次,一口气儿涌进来五十万流民,虽然在宋献策的一伙一户制,把之前的流民队伍肢解了大半,可军情紧急,加上袁时中的亲卫部队,还是有几万抱成团的流民最后汇入东江。
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粥!今个,就是东江赤裸裸的炫耀武力来了!
毛珏哼哼的功夫,这场不对等的大比拼已经画上了个尾声,地上躺了好几百流民,够丢脸的,甚至还有临阵脱逃的,嗷嗷惨叫着逃回小袁营的,看的袁时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还好,小袁营还有着最后一个排面,袁时中的亲信,袁大宝!
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前后左右都是身上多了一圈白印脚印的东江军,可就算如此,这个二十来岁,长得人高马大的黑皮小子依旧一丝慌乱都没有,反而是马步扎严实,全神贯注的防御着。
也不想落个人多欺负人少的名头,六团一哨的哨长歪了歪脑袋,制止住了队伍,旋即他是亲自出马,晃着脖子格拉格拉作响,伸手向前抓了过去。
谁知道,这小子居然犹如猴子那样,灵巧的瞬间躲开了鹰扑,这一下动作太大,没等那哨长回过身,这袁大宝已经狠狠一脚踹到了他肚子上,一个踉跄,脑袋着地,就算是人高马大的东江军官都摔了个狗啃泥。
“将爷!这小子被末将惯坏了,您别见怪!”
还真是人不轻狂非少年,干飞了一个壮汉,袁大宝是轻蔑的对着一群愕然的东江军勾了勾手指头,看的袁时中是脑门冒汗,赶忙向毛珏请罪道。
然而毛珏倒是毫不在乎,甚至还有点欣赏的点点头。
“这小子是个人才,不过他要倒霉了!”
什么样的将军什么样的兵!毛珏的格言就是能用撩阴脚,绝不正勾拳!刚刚还顾忌点颜面,可摔了个狗啃泥之后,扶着地站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迹,这哨长反而阴仄仄的露出了个笑容,旋即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弄死他!”
这小子的确练过,可东江兵也不是吃素的,各个练过,一转眼,袁大宝就被淹没在了一堆肌肉大汉中间,被削得嗷嗷直叫,隐约还能听到他悲催的惨叫。
“人多打人少,不讲江湖道义!”
“老子是当兵的,跟你讲个毛线的江湖道义!”
满是不屑,抱着胳膊看着热闹,东江哨长轻轻的哼哼着。
虽然收尾时候有点难看,可是东江军一百人横扫了流民足足七百人却是人人都看在了眼里,这比武结束,袁时中那些亲信部队看着毛珏眼神都不一样了,敬畏中带着恐惧。
很是享受这种目光,高举着双手,毛珏是神情洋溢的大声喝嚷了出来。
“比试归比试,兄弟归兄弟,今个开始,尔等就都是我东江的一员了,欢迎你们!”
“拜见将爷!”
呼啦的一下,校场四千人,甚至外面看热闹的流民足足数万人,都是跪了下来。
拳头才是硬道理!这次的移民军心,毛珏,收了!
…………
随着小袁营最后一批流民的归心,毛珏不惜与魔鬼交易,出卖灵魂的孤注一掷,也算是终于取得了回报。
不仅仅是牡丹江城被塞满了,由此向西,后世哈尔滨市,如今的东江阿城镇新城,也被填塞进了十来万人口,阿城卫,牡丹江卫,海参崴卫,三座新城为这片空旷的黑龙江大地带来了生机,围绕这三个据点,东江在这片白山黑水间的统治也是正式拉开了序幕,北大荒,早了几百年,在毛珏手里开始了向北大仓的转变。
毛珏是说话算数,前来投靠的灾民,每家每户都发放了十几石的粮食,流民们还住上了大木头搭建的新房子,有着新的棉衣与成堆的煤炭取暖,尤其是,每一家登记在车册的流民,每人都分到了十亩地!耕牛,铁犁,锄头镐头东江都是给准备现成的,刀头舔血求的什么,不就是有田有衣吃饱肚子吗?毛珏这么轻轻一手,令朝廷头疼万分,揭竿而起的暴民一转身又恢复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良民,在黑土地上摸索起黄金来。
甚至这才刚过完年不久,冰雪尚且还没开化,已经是有人耐不住性子先扛着锄头,在分给自己的片儿地上转悠了起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耕种。
相信等着春暖雪开之时,这附近,又将是良田百万亩。
不过就在这些移民摩拳擦掌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轰隆~
火药爆炸发出了轰天裂地般的巨响,旷古自今而存在的高峰之上,冻得结实的岩石犹如下雨一般被崩落下来,放炮过后,尚且没等到灰烬散去,蚂蚁那样的人群已经是推着独轮车兴奋的冲了上去,将那大块小块的石头全都拉了回来。
就算是北大荒这块净土,如今也逃不过工业污染的蹂躏了,还好这儿的区域比狭窄的东江不知道宽敞多少倍,巨大的蒸汽机喷涂着冲天的黑烟,旋即就被这辽阔的蓝天所收纳稀释,找不到丝毫痕迹。
从巨大的蒸汽机中伸出来的转臂推动着同样巨大的齿轮,足足十几个大的吓人的铁锤子呼啸中狠狠的砸下去,刚炸下来的大石头在咣当咣当的巨响中,最后全都变成了大小相差无几的碎石,紧接着又被独轮车给推走。
从海参崴卫向西方前进,一车车的碎石头被倒在了地上,尽管此时天气足足达到零下二十多度,可工地上,一个个汉子却是满头大汗,甚至有人将上衣脱了,露出满身结实的肌肉。
徐大壮就是其中之一,接力棒那样子一站一站的吃到了东江,旋即他糊里糊涂就被塞进了工程部队,此时正拉着一个足足有上百公斤的碾子,飞快的在这些碎石头上压过去,随着滚轴咯吱咯吱唱着歌,那些小石头被深深压在地里,平整的露面展露出来。
然而与东江修过的所有道路不同,这头才刚刚压平,那头,忙的不可开交的工人旋即又是在上面铺了一层巨大的方形垫料木,又是不辞辛苦的用大锤子狠狠地把木头砸进了地面中。
最后,一根根十几米长,工字形的长铁条又被拿螺丝狠狠地固定在了这些垫木上,每一排垫木上固定两根,大小距离完全相等,在冬日的阳光下,铁条飞快的冻上一层寒霜。
这玩意在如今这个时代,绝对没人见过,可要是个后世人在这儿,就会不以为然的一拍大腿。
不就是铁轨吗!
如果要是问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还真不好回答,如果要是问现有火车还是现有铁路,这个答案却是显而易见的,先有铁路!
在蒸汽机火车头大发雄威之前,已经有马拉着的火车车厢在铁路上驰骋着了!
东江的蒸汽机火车头尚且在改装研发中,每天,玄空老道还有十几个洋专家是对着那巨大的铁家伙撕扯着脑门上的头发,恨不得把自己拽成个和尚,可就算如此,能拉动上百顿重量,在铁路上驰骋的蒸汽火车头,还是需要一阵子。
这却挡不住毛珏的野心勃勃,这一次难得的人手充足了,毛珏军都没扩,是先征调了一万多青壮组成工程部队,先把这火车线给他铺设了下来,反正大不了咱也玩马拉火车吗。
随着敲敲打打,这玩意已经延伸出去了数公里,犹如一条铁龙那样趴在地上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看着这黝黑的铁轨,毛珏是心情大好,情不自禁都要哼起小调来,然而,看着那铺在地上的铁轨,范文举则是心疼的似乎心脏都在滴血。
“将爷,这简直是劳民伤财啊!”
哆嗦着低着头抚摸着上好的铁轨,这老家伙哆嗦的悲催回过头来,跟葛朗台那样扒拉着手指头算着账。
“这一根铁条足够打一门红衣炮,五门野战炮,二十杆火枪,十五口铁锅,十多两银子了!将爷,以前的路又不是不能跑,何苦搭建这么个玩意?”
的确,这年头甚至连钢铁农具都难以普及,关内不少地方都是用得木头农具,这一段一段的用上好钢铁打造的铁轨,简直就是烧钱,要是李自成张献忠之类的知道了,恐怕连造反都不造了,干脆出关来抢毛珏这个暴发户了!
不过面对范文举的质疑,毛珏却是一副乐淘淘的模样,大寒冬腊月的,装逼的晃动着一把折起来的扇子。
“不可说!不可说也!”
古代最耗费粮食的,其实不是战争,而是运输,石粮食从内地运到边关,消耗多达一多半,到了地方能剩下一斗那都是快捷的了,这次开发北大荒,虽然一切顺利,可毛珏也吃够了运输的苦头,每运一百万石粮食到阿城,毛珏至少需要花费一百五十万石到一百八十万石,这铁路一出,将会对这个时代任何一种运输方式产生革命性的影响。
不过在完成之前,毛珏还是不想多谈论什么,不顾范文举那张肉疼的脸,他干脆是把话题给岔了开。
“这孙承宗一家子,可都安顿好了?”
“回将爷,都安顿好了,在阿城镇,就安排到了将爷亲自认命的里长孙元化孙老头的治下,他们两伙还认识,刚搬过去那天,孙承宗孙阁老还把孙元化大人好一顿臭骂。”
孙元化刚被毛珏请到东江时候那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一幕还在毛珏脑海里,到头来,还是被毛珏忽悠上了贼船,今年上首村将近一半户籍被毛珏当做东江的老户搬迁到了黑龙江,孙元化这个村长自然也不能避免,如今他是相当于知府级别了,手底下最少管了五六万人。
这货那清高的劲儿现在毛珏还记得清清楚楚,他被孙承宗像当初这货骂自己一样,一顿臭骂,听的毛珏差不点没笑出声来。
这老货也有今天!现世报啊!
“对了,将爷!娜夫人那面,还送来了一队倭人!今日当抵达海参崴卫!”
“哦!袁崇焕袁大人派人来了?”
“好像不是!听说,这队倭人使者是幕府派来的!”
“德川家?”
刚刚还有点心不在焉,范文举这个回答,冷不丁让毛珏的声音高了八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