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礼节早已经学习过,亦步亦趋的跟着前方领路的女官,沈莺目不斜视,跨过重重宫殿,到得热气扑面而来时,却听得一名女子略显严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由脚步一顿。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一个是亲娘,却非要把亲生儿子往外推,二婶,我今日叫你一声二婶,你可想过安卓的心情?!”
“一个是嗣母,却成日里只想着自己的儿子,对过继来的嗣子不闻不问!”
沈莺很快反应过来,这教训人的,只怕就是太子妃娘娘了,说起来,定国公府的这桩公案最近也闹的沸沸扬扬。
定国公没有儿子,早年过继了弟弟的长子,却一直没有请封世子,都说这位过继来的儿子不受定国公的待见。
然后续娶的太太有了身孕,都说这下定国公怕是要让亲生儿子承爵了。
没想到儿子是生了,定国公反倒为过继的长子请封世子了。
接着更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过继来的长子居然拒绝了!
太子妃发火,怕就是为的这桩事了,沈莺知道此时出去大为不妥,索性对着身前的女官做了个手势,安静的听起了壁角。
“好,好,你们都不要这个儿子是吧?我要!我相信安卓一定会出人头地衣锦还乡,我这个姐姐,就等着我的好弟弟给我挣一个诰命回来了!”
沈莺半张嘴巴,太子妃难道不是该温柔贤良恭顺柔静的么?这暴脾气,真的是传说中一家女百家求的太子妃么!
里面的太子妃得理不饶人,“安然这么小,你就一门心思的想让他承爵,难道想让他就靠着祖宗的余荫过一辈子了?这是朝着纨绔子弟培养了?”
“往前推五十年,叶家子弟,哪个不是靠着自己建功立业博一个出身?我看你们真是糊涂了!”
叶倾气的不轻,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现在日夜担心高昱上位,一家老小性命不保,这两个女人,还在为谁来承爵明争暗斗,难道她们以为一笔能写出来两个叶字,谁承爵不是姓叶?!
她们姓叶的,难道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就像是她和两个堂妹,她嫁的好,两个堂妹的婚事,自然也就好谈了!
叶倾哼了一声,实在看不上这位继母和婶娘的小家子气,“旁的不说,从太祖那时传下来的公侯爵位,你们看看现在有几家还繁荣兴旺的?”
太祖开国那会,大封功臣,不少都是五代承爵,到了现在,基本都传到了第四代,子孙却是越来越差,一个个只知道斗鸡摸狗,不少人家都只剩下了富贵的空架子。
见徐氏和张氏低头不语,叶倾板着脸再次开了口:“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想要子孙争气,自己就得先立起来,成日里想着祖宗那点玩意,能有什么出息!”
她又调头看向身边的两个堂妹,继母和婶娘敲打一番也就罢了,两个堂妹到底姓叶,又还没嫁人,却是要好生调教了:“你们两个也记住了,靠娘家靠婆家不如靠自己,咱们做女人的,还得靠自己,你们自己立不住,娘家再强,又怎么给你们撑腰?!”
她说的全是肺腑之言,当年她做皇后那会,梁平帝靠不住,她也不得皇太后的青眼,娘家更是弱的一塌糊涂,若不是她自己争气,岂能坐稳皇后的位置!
叶芸叶茹早在叶倾入宫前就对这个长姐言听计从,听得这一番教训,均乖巧的连连点头,“姐姐教训的是,妹妹都记住了!”
徐氏和张氏被叶倾教训的没脸开口,一旁的舅母付氏却拍手笑了起来:“娘娘说的真是极有道理,早知道我就把蔓娘也带进来了!”
叶倾被她这么一说,倒是不好意思了,笑了笑:“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有点想念蔓娘了,也不知道还抱不抱的动她。”
沈莺怔怔的发着愣,只觉得这位太子妃的言论实在是过于胆大,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她自幼熟读女戒,往日里母亲更是耳提面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也一直以为理当如此,今日却还知道,原来还可以靠自己。
沈莺忍不住呼出一口长气,隐隐的,脑子里似乎有一道栅栏被打开,心胸从未如此宽广过,眼前的世界似乎再也与过去不同了。
她主动看向了身边的女官,“还请姐姐为我通传。”
此时此刻,不再是长安侯世子的嘱咐,而是她自己,想要迫不及待的见一见这位与众不同的太子妃了!
很快,一位女官迎了出来,和先前引路的女官一起,帮她解了身上的披风,又引她迈进了暖阁之中。
沈莺下意识的朝前看去,却见上首坐了个二八少女,一身太子妃朝服,生的也不算如何貌美,胜在皮肤白皙,一双杏眼又黑又圆,脸上似笑非笑,带着一股沉静之美。
沈莺微微一怔,和选秀时候相比,眼前的太子妃似乎不大一样了,以前也不觉得这位定国公府的贵女如何打眼,现下一瞧,却是贵气十足,让人下意识的就收敛了手脚。
她接着注意到太子妃身边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少女,下首也坐了几个贵妇,其中一个更是抱了个襁褓中的婴孩,她顿时反应过来,这些女眷,当是太子妃的亲眷了。
当下便俯身行礼,叶倾却也在观察面前的长安侯世子妃,身材高挑,五官清丽,眼角微微上挑,看人时眼波流转,别有一股子妩媚。
长安侯世子倒是好福气,娶了这么一个美人。
叶倾伸手虚扶:“世子妃客气了,快快请起。”
又叫身边的叶芸叶茹给沈莺见礼,沈莺又和那几个贵妇见过礼,徐氏和张氏都有些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叶倾淡淡的允了。
剩下几人却都是至亲,唯一不熟的长安侯世子妃不知何故又刻意亲近,一时间,几人倒是相处融洽起来。
叶倾素来大方,直接把自己的首饰匣子取了出来,除了一些宫中特制限于品阶的,旁的都任由两个堂妹挑选,甚至连长安侯世子妃也得了几件,不由对叶倾越发亲近。
晌午用饭时,菜品数量并不算多,却照顾到了众人口味,上了两壶梅酒,叶倾却并不劝酒,只叫诸人自取,沈莺反倒多喝了几杯,脸颊微红,看着太子妃只觉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般行事,这般为人,真真叫人爱煞。
半醉半醺间,沈莺吃吃笑着便说了出来:“臣妾若是男子,定然要把娘娘娶回家去!”
叶芸叶茹不干了,叶茹一拍桌子叫道:“姐姐就算要嫁,也当嫁给姓叶的才是!”
只有舅母付氏还有些许理智,却也最是遗憾,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这外甥女就是儿媳妇了!
叶倾哭笑不得,故意板着脸道:“你们都能做男子了,我为何不能,我要是男子,就把你们都娶了好了!”
沈莺几人大喜,一个个拍掌叫好,接下来却又为谁是正宫娘娘吵闹了一番。
叶倾被吵的头疼,心道她后宫三个娘娘就已经扛不住了,真不知道梁平帝后宫三千是怎么习惯的。
见几人都喝的醉醺醺,叶倾叫冬暖夏凉熬了醒酒汤过来,喂几人吃了,又吹了吹风,见清醒些了,笑道:“行了,赶紧家去吧。”
叶茹叶芸恋恋不舍的一人抱住了她一条胳膊:“那姐姐下次记得还叫我们来玩。”
沈莺没有说话,眼里却流露了同样的渴望。
叶倾好笑的伸出食指一点叶芸的脑门:“你们还当皇宫是什么好地方了,行了行了,得了空再叫你们来玩。”
叶芸揉了揉脑门,“那姐姐送我们一程嘛!”
叶倾推脱不掉,张姑姑取了披风来给她披上了,一路送着几人出了东宫。
因见几人还有些醉意,叶倾怕她们摔倒,便行在了最后看顾着几人,又不时的抬头看着前面的路,提点几人小心行走。
因此她最先发现了前方迎面而来的颀长身影。
叶倾脸上就是一沉,这世上岂会这么巧,她出来送客,就恰好碰到了二皇子高昱?
只怕这人早叫人在东宫外候着,她一出来就通风报信!
与此同时,高昱也见到了几名袅袅婷婷行来的女眷,叶倾行在最后,又被几人挡住,他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叶倾,而是其中一名身材高挑,披着红色狐毛披风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五官清丽,眼角有些上挑,看人的时候很是妩媚,行路间细腰摆动若弱柳扶风,高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是喜欢,接着又看到这小娘子旁边的一名女子,面如满月,肤色白皙,丰胸肥臀,心中不由又是一动。
若说那小娘子是半开的桃花,这女子就是熟透的桃子,引得人想要咬上一口。
高昱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一双眼都要不够用了,哪一个都这般招人疼爱,恨不能立刻把二人抢回家去,提枪上马,胡天胡地乱搞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