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太子妃的身份就派上用场了。
别看弘法殿外面被宫女们围的人山人海,里面人却不多,只有宫里有品阶的妃嫔,才能进到大殿之内,亲身听着大师讲经。
贵人们走的自然是另外一条通路,由太监首领亲自把守着,见叶倾过来,忙亲手指了指:“娘娘您来了,各位主子娘娘正在里面听元风大师讲经呢。”
叶倾点了点头,踮起脚,安静的进到了大殿里,见偌大的佛殿里,零散着放了二三十个蒲团,此刻都被显庆帝的妃嫔们坐满了,一眼扫去,就看到了两宫主位,新晋的几个美人也都在。
大殿前方坐着一个青年和尚,约莫二十五六,一身浅黄僧袍,外披袈裟,长眉细目,鼻若悬胆,唇角上弯,生的很是俊秀,看到叶倾进来,微微的颔首,态度温和自然
。
叶倾没有惊动旁人,悄悄的在最后一排寻了个蒲团安静的坐了下来。
元风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在大殿里回响,悠长的如夏日午后的钟声,听着十分悦耳:“东城的一家富户姓陈,只有一独女,生下时脸带胎记,丑如恶鬼,众人纷纷避让,独自居于后宅深处,却不忘****诵经念佛,又令人布施无数,到了及笄之年,却无人上门提亲。”
叶倾半张嘴巴,看了看身边听得如痴如醉的众多妃嫔,心道难怪这元风大师如此有人气,这哪里是佛经,分明就是话本嘛!
叶倾心中腹诽,却也如旁人一样被勾起了兴趣,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一位丑如恶鬼又心地善良的千金小姐终究如何了,正如大部分的话本一样,虽然结局都是花好月圆,可看的时候,依然揪心。
元风似也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并不卖关子,继续讲了下去:“正当陈老员外十分心焦的时候,对门的孙大官人亲自登门,为自家儿子来提亲了,求娶的,正是这一位丑如恶鬼的陈家小姐。”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如涓涓之流水,汩汩的流入众人耳中:“这位孙相公在城里也是十分有名,年纪轻轻就已经中了举人,家中资财甚丰,生的貌如潘安,爱慕他的女子如过江之鲫。”
听到这里,众位娘娘简直要好奇死了,这么一位有貌有才,家世也好的孙小相公,怎么就看上丑如恶鬼的陈家小姐了呢!
心里简直像是有几百只猫在磨爪子,痒痒的不行。
有几位美人忍不住出声询问,元风大师微微一笑,“那陈老员外亦是如此询问孙大官人的,孙大官人面色严肃,开口道,昨日佛公托梦于他,道陈家千金实乃九世善人转世,若是娶进家门,福泽子孙,贵不可言。”
众位娘娘顿时比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元风大师继续道:“陈老员外半信半疑,允了婚事,只是新娘实在貌丑,洞房时,孙小相公就有些不愿。”
叶倾心道,敢情这还是个艳情话本!
她瞄了眼左右,只见一个个美人双颊泛红,纷纷的把视线从前方的大师脸上挪开,却又忍不住去偷偷看他
。
倒是元风大师,一脸坦然,仿佛自己正在说的,乃是天地至理,最是正经不过的佛家经纶。
“孙举人让人熄灭了婚房的火烛,又把孙小相公推了进去,一片黑暗中,孙小相公目不能视,却闻到了一股馨香,如佛堂前的功德池里的莲花味道,祥和隽永,引得他走了过去。”
纵叶倾两世为人,私下里也偷偷摸摸的看过艳情话本,可当众讲艳情话本的和尚,还真是第一次碰到!
她的脸也微微的有些烧了起来,更别说那些妃嫔了,一个个羞答答的低着头,勇敢点的,就咬着下唇,双眼迷蒙的看着前方的元风,只盼他讲的再多些才好。
元风温和一笑,“第二日早上,孙小相公醒来,记起昨日之事,虽知自己妻子丑如恶鬼,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方道:“哪里还有什么恶鬼,分明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殿内的美人们齐齐的惊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为这个结局感慨,还是没有更深入的描述而失望。
叶倾眼神颇为怪异的看着元风,心道,怪不得这一位能够战胜小顾太医,成为宫中女子热捧的对象,能把佛经讲成才子佳人的话本的,可真是厉害。
偏偏他又始终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哪怕下面的众多美人已经面色潮红,气息微喘,他却一直不动如山,真个就如莲花座上的真佛一般。
这般禁欲的模样,正该高高的供在佛龛之上,偏偏又讲出这样的故事来,引得人只想扑上去,把他从佛爷身边勾走。
元风温和望着这一帮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浅浅笑道:“我佛慈悲,行善自有回报,今日讲法就到此为止,诸位娘娘若是想要做法事的,请到知客僧处登记。”
众位娘娘立刻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良妃忍不住道:“大师,就再讲两段吧,难得入宫一次。”
元风一脸慈悲的看着她,“今天讲的已经更多了,我佛慈悲,诸位娘娘若是对佛经感兴趣,小僧这里还有亲手抄的各种佛经
。”
叶倾注意到,显庆帝的这些妃嫔们表情变得十分奇怪,像是有些失望,更多的却还是羞涩,带了些向往。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只见这些美人自发的按照位阶高低,一个个的到了元风身前,从元风手里接过一本经书,又羞答答的留下些银钱。
元风的台词倒是都一样:“娘娘慈悲,我佛定然会保佑娘娘。”
取了经文的美人脚步都变的异常轻盈,宛如蝴蝶一般,翩翩飞出了弘法殿。
叶倾落到了最后,待所有人都走光,慢慢的走到了元风身前,近距离下,元风的笑容扑面而来,他的双眼如天上最亮的星辰一般,而此时,这颗星辰只照耀了她一人。
叶倾心道,这些妃嫔来听佛经,为的怕就是这和元风单独面对面的一刻。
元风脸上始终带着温润的笑容,此时拿起手边经书,给叶倾递了过来,只是叶倾和其他人却是有一点不同,旁人领经书,都是跪坐在元风身前,为的是和他更加接近,叶倾却始终是站着的。
元风给她递经书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仰起了头,叶倾居高临下,清晰的看到了元风大师杏黄佛衣的衣领掩映下的几道抓痕。
那抓痕已经十分浅显,若不是叶倾今日刚刚在太子高昊的身上抓出了类似的伤痕,怕也是认不出来。
那分明是女子的手笔!
叶倾身体一僵,眼前的青年僧人,瞬间便从佛龛上跌了下来,任他笑得多么风轻云淡不染凡尘气息,在她眼里也变了模样——不过就一男子罢了!
叶倾也不伸手去接这佛经,反手抓过身上的霞帔,垫在了手上,元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眼前的女子容貌秀丽,在方才一殿的美人里,算不上多出众,此时更是低眉敛首,双唇微抿,透着股淡淡的疏离。
莫名的,元风忽地拘谨起来,他小心的把经书放到了她手托着的霞帔上,说了千百遍的话出口时似也格外用了心:“娘娘慈悲,我佛定然会保佑娘娘的
。”
叶倾托起佛经,微微一礼,转身毫不犹豫的走开,她步伐坚定,不如先头众多美人那般轻盈,却格外的有力,每一步踏出,都是脚踩实地。
元风收回视线,心中默默的念了句阿弥陀佛。
叶倾刚一迈出弘法殿,冬暖夏凉连带着小宫女春霜一起迎了上来,看到她手托着的经文,春霜惊喜的叫了起来:“娘娘,这不会是元风大师亲手抄写的经书吧!”
冬暖则是有些自责:“早知道带了匣子出来了,奴婢看旁的娘娘都用了银匣子金匣子专门盛着,还有用玉匣子的——”
话音未落,叶倾已经拉开了春霜的手,掌心一个翻转,托在手里的经书就拍在了春霜手中,“喏,给你了!”
春霜又惊又喜,结结巴巴的道:“娘,娘,真的给奴婢了?!“
叶倾听着她连道两声娘也没有被逗乐,只觉得见了元风脖子上的抓痕后,心里莫名的堵了股气。
好像自己存着的一块美玉,翻过来,背面已经长满了青苔。
因了前世所嫁非人的关系,叶倾对于男女之事格外在意,对于偷情完全无法容忍。
她也不准备叫那帮和尚替自己的父兄做法事了,主持尚且如此,余人可想而知,叶倾真怕若是叫南山寺的和尚们主持了法事,自己的父兄会气的从坟墓里跳出来。
她心里盘算着,这帮僧人的底细倒是要打探打探,若是真有问题,却是不能再叫他们到宫里来了。
这等丑事一旦传出,宫里谁也落不了好去!
叶倾回到了宫里,高吴刚刚沐浴过,一身清新水汽,长发披散在了身后,注意到叶倾面色不快,他眉毛扬起,伸手召唤她道:“喵喵,快来给我擦头发!”
叶倾:“……”
这种智商突然拉低,心情却莫名转换的赶脚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