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 一百三十九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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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醉雪说罢,脸色已是十分冷淡,一旁季玄婴却在摩弄着一只紫铜香炉,里面燃着香料,幽香四溢,闻着就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几分心平气和之感,师映川向来喜爱他的性情,更敬他为自己生育了儿子季平琰,便来到青年面前,一手搭在对方肩上,轻笑道:“你猜等会儿能不能有人来这里?”季玄婴看他一眼,道:“自然会有。”

恰巧他刚说完,外面已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太监道:“……王爷,陛下到了,正带人往这边来。”师映川顿时笑着一捏季玄婴的肩膀:“你这张嘴也太准了些。”说着,又向旁边宝相龙树点一点头,宝相龙树会意,当下放下茶杯起身,三人便离开了此处,毕竟他们几个都不愿无端搅合进乾国皇室内部的事情当中。

三人并肩走在一起,师映川被左右两边的兄弟两人夹在中间,这让他有点说不出来地别扭,这时宝相龙树忽然牵住了师映川的手,道:“川儿,不如叫人取酒烫了来,再蒸几只肥蟹,我们寻个亭子吃酒谈天?这样秋高气爽的天气,正是吃蟹的好时候。”

未等师映川答话,旁边季玄婴已不声不响地握住了师映川的另一只手,在手心里紧了紧,淡淡说道:“……可以再要一盘醉螺蛳,听说这是大乾有名的小吃。”师映川被他兄弟一人把一只手握着,不禁有点无奈,只恨不得干脆把自己劈成两半,让他们分着算了,叹道:“我说两位大哥,你们饶着我一些罢,或者你们俩索性把我从中间劈了,一人拿走一半得了,公平合理。”宝相龙树听他抱怨,便略松了松手,温柔一笑:“别恼了,好象我欺负你似的,明明我疼你都来不及。”师映川被这种惫懒的态度弄得有些喜欢也有些无奈,叹道:“肉麻……”

不多时,三人便在一处亭子里谈天饮酒,自有蒸好的螃蟹和醉螺蛳作为佐酒之物送上,不过三人已经吃过晚饭,眼下只是喝酒说笑而已,佐酒的东西并没有动上多少,倒是这酒很对师映川的胃口,便喝了许多,他酒量很不错,但此酒口感上佳之余,后劲更是极大,师映川又没有必要运功化去酒力,因此等到后来,师映川已是偎在季玄婴胸前,满面红晕地拈着金杯,笑吟吟地把杯子往嘴边凑去。

胭脂色的酒水灌入,嘴唇一片湿润,季玄婴捉住少年的手腕,道:“映川,你醉了。”青年白皙的脸上亦是浮现着红晕,但显然神智还是很清醒的,师映川含糊不清地懒懒道:“哪有……”他说话之际,嘴角有水晶似的胭脂色酒滴轻缓地沿着皮肤蜿蜒至下巴,即将滑落,这时旁边的宝相龙树却无声地凑过唇,轻轻吮去少年下巴上的酒汁,顺势又在粉嫩的唇瓣上一舔,柔声道:“川儿,还是回房休息罢,好不好?”不等师映川答应,宝相龙树已将他从季玄婴怀中抱起,像是抱着一件珍宝一般小心无比,走出了亭子,季玄婴微微蹙眉,似是对怀中突然的空荡觉得不满,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跟上宝相龙树。

寻了一个侍女带路,三人最终来到一处地方颇大的房间,此处并不怎么金碧辉煌,只见舒适精致,果然用来作为卧室最合适不过,宝相龙树将怀里的师映川轻轻放在床上,那上面铺着寸许厚的虎斑软毯,极暖极绵软,季玄婴看了他二人一眼,见桌上放着一尊青花缠枝香炉,便去把旁边放着的香料舀了一匙,添在里面烧上了,一面用手掌缓缓扇着,把气味迅速逼出来,但这时他不经意间朝大床那里扫了一眼,顿时目光一动,走过去一只手陡然按住了师映川的腰带,阻止了那只正在少年腰间肆虐的手,凝眉道:“……你做什么?”

宝相龙树停了手,抬眼看向季玄婴,他微微一扯唇角,轻笑道:“做什么?你又不是没看见。”他说着,继续解开师映川的衣裳,一边语气如常地道:“我是他的情人,自然可以与他亲热,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如果二弟你也想参与其中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现在并不清醒,也并没有答应与你欢好。”季玄婴伸手轻抚着少年的额发,师映川此时酒醉昏睡,鼻尖微微发红,小巧的鼻翼时不时地翕张着,样子极是可爱,宝相龙树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了吻他,这才对季玄婴道:“这是我的权利,我有权这样做,想必川儿也不会拒绝我。”季玄婴表情微动,眼见宝相龙树已经脱去了师映川的中衣,他似是想要阻拦,但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强行挡下,但是也警告道:“你莫要当真碰他,否则他定会恼怒,我也不会任你如此行事。”宝相龙树笑了笑,没有接口,手上动作不停地解去了少年的衣物。

比起从前,师映川的肤色已经浅了许多,虽然还不白皙,但也是浅浅的蜜色,看起来健康而有活力,随着衣物被一件一件除去,柔韧青涩的曲线也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宝相龙树虽然不是没有见过,但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发现心上人的身体竟然是这么美,细嫩滑腻的肌肤几乎吹弹可破,当宝相龙树褪下少年的裤子时,过于光滑的小腿竟然从他手里无声地溜出,软软沉在床上,宝相龙树当即失笑,捧起那只小腿温柔一吻,相对于成熟男性来说,师映川的身体还有些稚嫩,全身的皮肤像是脂玉一般柔腻,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此时一旁目睹这一幕的季玄婴脸色有些波动,他看着自己的哥哥在自己情人身上亲吻抚摩,心中难以说清究竟是什么感觉,宝相龙树的动作完全不粗鲁,就连抚摩都是情意绵绵的,像是对待一件脆弱珍贵的瓷器,生怕弄坏了,季玄婴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忽然间他弯下腰,重重吻上师映川的膝头,宝相龙树顿时一怔,他看了看季玄婴,然后便继续埋头亲吻着少年的胸前,一只手握住那充满了骄人弹性的臀,温柔地揉捏起来。

兄弟二人谁也没有出声,只是搂抱着少年索取欢乐,季玄婴的动作很生涩,他没有多少与人亲热的经验,唯一那次与师映川欢好的时候也是神智不清的,而且他一向也没有多少欲念,因此除了吻着师映川的嘴唇和额头之外,他只是抚摩着情人的肩头和后背,并没有更多更进一步的行动,与其说是狎昵,不如说是温柔的抚慰,与他相比,宝相龙树显然老练得多,他一边有点酸溜溜地看着季玄婴亲吻怀中的少年,一边自己不断地摸索着这具美丽的身体,至于师映川,他在酒醉的昏沉中并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反而觉得有一种异样的舒服,这令他本能地迎合着,口鼻间偶尔发出微微的低吟,宝相龙树见状,更是心头火热。

半晌,大床上彻底安静下来,季玄婴衣衫还算整齐,只是衣领被扯松了些许,宝相龙树却是上身半坦,露出大半个结实的背部,他脸上带着几分满足的红晕,在怀中少年的胸口深深一吻,季玄婴扫了他一眼,拿过一旁的内衣替师映川穿上。

此时在断法宗大光明峰上,一间房间内灯火通明,这是非常清雅的一处所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张棋盘,上面黑白相间,却是一副胜负未分的残局,窗台上搁着一只梅子青的香炉,大约几步外,一张与桌子相同木质的书案足有五尺余长,右侧地上有一只龙泉斗彩瓷瓮,瓮内插有长短不一的十几支画轴书轴,案上垒着几份名人字帖,摆着笔架,里面放着各色紫毫,一大片足有二三十支,旁边则是一方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砚台,里面还有墨汁,长长的墨条搭着一头放着,室内的墙角处都摆着高高的书架,直抵屋顶,上面琳琅满目,大部分是纸页泛黄的古籍,也有不少的珍本孤本,其中一个书架上却是比较新的书卷,满室淡淡书香。

连江楼披着一件长衫站在书案后,手里拿着笔正在写字,他面前铺着一张雪浪纸,上面墨迹淋漓,字迹十分刚遒有力,旁边压着一个价值千金的碧玉貔貅镇纸,此时连江楼松松挽着一个道髻,身上那件青灰色的长衫也是半旧不新的,样子倒有点像是一个读书人,一缕发丝垂在额前,给没有多少表情的面目平添了几许人间烟火的味道。

这时外面的帘栊微微一响,一个容貌十分出众的年轻女子随之走了进来,却是当初连江楼所在的船在七星海所救上来的女子宋洗玉,后来此女便成为了连江楼的贴身侍女,眼下宋洗玉穿一身娇艳中不乏清丽之感的米黄碎红衣裙,手里托着盛有茶点的托盘,灯光下倒是显得越发玉容如画,肌肤晶莹,当真是一个非常少见的美女,比之皇皇碧鸟那等姿色,也只是略逊了一分半分而已。

宋洗玉脚步轻轻来到书案前,将手里的托盘放下,把茶点一一摆好,道:“厨下刚做好的点心,莲座用些罢。”说着,将案角上的灯挪了挪,拿下纱罩,从发间取下一支玉搔头,将灯芯拨了拨,再随手抄起案上的小剪子细细修剪了一遍灯花,让烛焰渐渐明亮起来,这才重新罩上了灯罩,这时连江楼暂时搁了笔,拿起一块点心吃了,入口既化,确实十分香甜,宋洗玉状似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深深隐藏着一丝爱慕之色。

连江楼并没有注意到宋洗玉的眼神,他的目光停留在墨迹淋漓的纸上,心中却不期然想起自当年收师映川入门之际所说的那番话--我来问你,漫漫武道之路,独立其中,或许千辛万苦,或许百般劫难,或许红尘迷眼,然此等皆为阻障,统统不得掩我本心,你,可持否?

--以绝大毅力,无穷意志,踏破种种阻碍,毫不畏惧,你,可持否?

--生死可畏,然我心之外,别无尘垢可遮可覆,凡阻我道者,皆可杀之,你,可持否?……

灯火静静,连江楼放下手中剩的半块点心,他重新拿起笔,在纸上慢慢写下‘古来圣贤皆寂寞’几个力透纸背的楷字,一旁宋洗玉凝目看去,不过还没等她看清楚写的是什么,连江楼已道:“……拿我的剑来。”宋洗玉一怔,随即就应道:“是。”她转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就捧了那柄和光同尘进来,连江楼自她手上拿过佩剑,直接就离开了此处,朝远处的紫竹林方向去了,这时宋洗玉才有时间去看男子方才都写了些什么,不过等她走到书案前,却发现那张写满字的纸已经被内力震成了粉末状,再也无法看清一个字。

却说当先前听见太监通报乾帝已至,师映川与宝相龙树并季玄婴三人离开之后,千醉雪却并没有起身前去相迎,未几,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朗朗的笑声,道:“……十九弟既然回国,怎的却不提前通知一声?我们兄弟也有多年不曾见面,总该叙叙才是。”话音方落,一个打扮成普通贵族青年模样的男子已经走了进来,此人大概有三十出头年纪,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容貌与千醉雪略有二三分相似之处,神色和煦,令人很容易就生出好感,千醉雪见了此人,表情不变,仍是坐着,却淡漠道:“我不过是来祭拜母亲而已,陛下何必兴师动众。”

来人正是乾国皇帝,他见了千醉雪的做派,却完全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只微微一叹,走了过来,一面说道:“十九弟何必如此说话,莫非还是有所怨怼么?当初父皇的做法是有些不妥,十九弟若还旧怨难平,为兄便代父皇给你赔个不是,如何?”

乾帝口中说着,一面已将千醉雪的模样尽收眼底,此时千醉雪裹着蕉黄印花交领长袍,米白色的发带,脸色淡漠,乾帝见其形貌与先帝十分肖似,一时间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千醉雪却是神色不动,一双沉冷的凤目当中几乎看不到任何波澜,道:“……不妥?我外祖一家满门的性命,我母亲郁郁而终,原来就只是‘不妥’二字?”青年说到这里,神色已经冷漠如冰,乾帝听了,眉宇间闪过尴尬之色,知道这个十九弟心智坚定,不会轻易被言语所动,无奈之下,却还微笑着道:“是为兄所言不当,十九弟莫怪。”

千醉雪冷冽如剑的目光平淡下来,他看了乾帝一眼,倒没有继续说什么冷场的话,乾帝径自坐到了千醉雪对面的一张椅子上,目光在青年的面容上流连了片刻,然后才道:“一别多年,十九弟的模样与从前却是变化不大。”千醉雪拢手于袖,平静道:“陛下今日过来,莫非就是与我谈这些旧日情谊?”乾帝苦笑道:“十九弟何必如此?当日你连父皇大殡都不曾回来,虽是有些绝情,但为兄也知你心中旧怨难平,这也是人之常情,今日冒昧而来,也不过是叙叙兄弟之情罢了,十九弟不必拒人于千里,毕竟骨肉亲缘总是断不去的。”

千醉雪却只是一副恍若未闻之态,乾帝叹息道:“十九弟莫要见怪,为兄也不说那等言不由衷的虚话了,你如今师从万剑山,乃是傅剑宗的嫡系徒孙,可作为我乾国的擎天之柱,日后若是能够在万剑山接掌大位,则对我乾国而言,有说不尽的好处,身为皇室中人,天生就有一份责任,十九弟纵然有所怨怼,也毕竟还姓个‘千’字。”

千醉雪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冷色,道:“陛下这便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么。”乾帝眼中流露出一抹真诚之色,口中却道:“昔日父皇就已说过,十九弟乃是众多皇子之中的翘楚,日后成就必然不凡,对你寄予极大的期望,纵然十九弟至今还埋怨父皇,但乾国终究是你母国,是你出生之地,这里有你的兄弟姐妹,有你的亲人……”

千醉雪眼中深邃莫测,只淡淡打断了乾帝的话,道:“陛下是要和我谈血浓于水的道理么?可惜我天性凉薄,倒不在意这些东西。”乾帝默然不语,一面心思数转,半晌,才轻叹道:“十九弟,前时为兄为保祖宗基业不至毁于一旦,只得举国托庇于弑仙山,若是当时十九弟愿意向剑宗大人求告,以万剑山之名震慑大周,为兄又何必如此呢?一旦乾国倾覆,则我千氏宗庙不保,你我兄弟终归是千氏子孙,日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家族先祖?为兄知道十九弟并非真是无情无义之人,不过是因为怨恨父皇当年所作所为罢了,但父皇已大行多年,难道十九弟的怨气直到如今还是不能消散么?更何况是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都是不得已的,对于父皇而言,有些事也是不得不如此。”

乾帝的一番话听起来字字句句都是情真意切,千醉雪不语,原本木然的脸上略松了松,良久,方开口道:“我已是一心修行之人,改朝换代、争名逐利的事情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莫说是兄弟姐妹之情,就连乾国江山社稷也不在我眼中,于我而言,这世间唯有师祖、师父等寥寥数人才是要紧之人,我此次不过是与师剑子来祭拜母亲而已,不会多作停留,至于陛下的来意我很清楚,陛下可以放心,我对这皇位并无兴趣,也不会插手任何乾国之事。”

千醉雪也是出身皇室之人,有些东西又怎会不知?乾帝今日固然是希望拉拢他以成为乾国的一个靠山,但这其实并非多么迫切,成固然可喜,不成也不必太过沮丧,毕竟现在乾国已经托庇于弑仙山,未必一定再要靠上万剑山,所以乾帝今日过来,最重要的其实是探明他千醉雪是否对乾国之事有插手的想法--这才是一个帝王最关心的事情!

被人一语道破真实的意图,乾帝却也毫无尴尬之色,他微笑道:“只要乾国得以昌盛,百姓安居乐业,为兄就是舍了这皇位,又有什么不可。”其实乾帝很清楚,这个十九弟虽然一直都表现得冷漠无情,但事实上却并非真的绝情绝性,只不过是积怨难解,过不去自己的心结而已,一颗心事实上并不是冷硬如石。想到这里,乾帝心思百转,知道自己这个十九弟心中终究有一隙破绽可趁,但是此刻当面而对,倒不能再深入什么了。

这样想着,便将满腹心机压下去,心中不禁暗自轻轻一叹,但面上乾帝还是笑意融融,道:“既然师剑子也随十九弟一起来了,不知如今却在何处?不如为兄明日在宫中安排宴席,宴请师剑子与十九弟。”千醉雪淡然道:“不必了,他不喜欢见外人,也不耐烦这些应酬之事。”乾帝听了,原本也没怎么指望对方会答应,因此也就一笑而罢。

渐渐的,天上月色已近寒,许久之后,殿外等候的一群侍卫就看见乾帝从里面出来,乾帝负起手来,样子就仿佛是访友兴尽一般,淡然跨出,且还将殿门带上,这才对众侍卫道:“……摆驾回宫罢。”侍卫应诺,便护卫着乾帝离开了武王府。

少顷,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千醉雪走了出来,径自迈下台阶,随手召过旁边的一个太监,问道:“客人在哪里?”那太监忙道:“请王爷随奴才来。”走了大约一刻钟,才在一处轩丽的居所前停下,千醉雪将那太监摒退,自己走了进去,等到进了里面,却见室内一片昏暗,只在桌上留了一盏小灯,隔着罗帐隐约可以看见床上有人睡得正熟,千醉雪见状,有心想要转身出去,不过他迟疑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走,却将外衣脱了下来,掀起帐子便上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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