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亮获得确认信号后,抓紧捋顺自己有关这方面的信息,一心继续展示一下。说道,“据我所知,日本黑社会社团组织等级森严、组织严密。仅就职位来说有组长、舍弟、若头、若众等等。近些年这些社团更加企业化,在职位称谓上也是如此,取而代之的是理事长(若头),最高顾问(舍弟头、若头补佐),特别顾问(舍弟头补佐)等。但其组织严密依旧,具体体现在日本,黑社会社团虽已逐步企业化,但依旧自成一体,不接受非社团成员。同样,在日本其他企业组织也是拒绝黑社会成员的加入。”的确,在准备毕业论文查阅日本相关资料时,日本黑社会社团信息也有一定的涉及。李见亮心里暗想,真是开卷有益,不想用在了这里。
说到这儿,李见亮看了一眼大哥,得到了鼓励的眼神,于是继续道,“所以,朱主任刚才提到的这位叫三英慧子的,其所就职的日企广州三和文化株式会社,应该就是个黑社会社团组织。”
看了一眼众人平静的表情,心里有点失望,看来这点在座的都比他要早清楚。心有不甘地又提出一个问题,“那这个黑社会社团他们为什么来我国?为了通过企业获利?还是就为了把这趟火车给烧了?”
而李见亮自己此刻的表情显然在传递着否定的语义。
其实,自从得知事件发生以来,同样的问题一直在特情局郴州小组每一个人心里,尤其是李见中、朱红,方必清等,无时不在思考类似的问题。他们目的为何?下一步又会有什么动作?
半天没人说话,最后还是情研室朱主任率先发声,“小学弟,我知道你选修了中大的历史系课程,研究方向是用数学模型演算亚太地区国家与区域形成历史与现状,对吧?但真不知道你对日本黑社会社团也这么有兴趣,看过不少这方面的资料?”
李见中也从自己的思绪中拔了出来,他看出小弟的心理,但后面还有事要谈,不能跑得太远。
因而不待李见亮应声率先说道,“今天的会先到这儿。程局长,你安排一下模拟画像专家,越多越好,这个工作量有点大。根据证人提供的人物特征开始绘制已知人员画像,好几百人啊。我会协调总部画像专家支援你们,地点就在你们郴州局,具体有程局长负责。其他人员消化一下信息,准备去勘察现场,下午我们再碰个头汇总一下。”
转过头面向李见亮,“亮子,你留一下。”
等到所有人离开会议室,李见中站起来坐到了弟弟的身边。
“你似乎还有话没说完?”李见中微笑着说。
“是的,有些其他信息我不知道,比如这家黑社会社团企业来国内多久了?有没有其他类似的日资企业?如果有,有多少?他们都来自哪些日本社团?要知道,日本注册的黑社会社团有好几千家。所以,不好做进一步的分析。”李见亮有点不无遗憾的神情。
“看来你越来越成熟了。我们有快两年没见面了吧?”
李见中心里虽暗暗为弟弟的博学广闻高兴,但眼下不得不转换这个话题。
“是的,还是前年春节见大哥大姐一家的。去年春节你没有回上海,是大姐带妮妮去北京过的年。”
“是啊,时间过的真快!”
去年春节前是李见中从总参调到国家安全部后,最忙的一段时间。
李见中由衷地感慨道,“你说的那几个问题,回头你与我们朱主任,她也是你们中大历史系毕业的,是你学姐。与朱主任一起对接一下,她在我们这儿是专业做信息分析的。”
说完,看了看自己的这位堂弟,没法回避,必须要回到这件事上,于是再次换了一个话题。
“和你一起的女同学叫什么?”
“吴欢。”李见亮警觉的看着大哥。
“你女朋友?” 李见中在心里斟酌用词。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李见亮想到了吴欢的怀孕,脸一下红了。
“她比我低二级,今年大二,学日语专业。”
李见中看着弟弟的神情缓缓说道,“是的,挺好的一个女孩。”
略一停顿后,紧接说道,“我告诉你一个不好的消息。希望你。。。。。。你的这位同学,在医院,没抢救过来。”
听到从自己一向敬佩的大哥嘴里说出的话,李见亮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没抢救过来是什么意思?!”
两眼死死地盯住大哥李见中,从大哥的脸上他看到了对自己的问话肯定无误的答复,李见亮的情绪瞬间跌落,人一动不动僵持在那里。
过了很久,李见中问道,“你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吗?需要尽快通知她的家人。”
见没有反应,李见中不得不提高嗓音再次问道,
“你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吗?”
“没,没有。”
被惊醒的李见亮下意识的回答道。
片刻后又语无伦次的补充道,“只知道她家住西安机器有限公司家属楼33栋305室,假期里我写过信。爸妈都在西安机器有限公司工作。”
停了一会儿,李见亮抓住大哥的手,恳求道,“我要去看看,她在哪儿?现在。”
“可以,人在医院。我让他们联系好陪你去。”
李见中知道以弟弟现在的身份,去医院应该看不到遗体。
下午,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雷公武开车,田燕陪李见亮坐在后排。几次侧脸打量李见亮,想找点什么话说说,但身边这个人早已不是此前她见过的那样。现在,他从上车一直保持同一个身姿,面朝前方,目光虚无,甚至到达后下车,也保持同样的身体姿式前行。
走完医院一楼那个长长的通往太平间的走廊,直到右转,迎面大门上三个红色的“太平间”字样明显刺到了李见亮,田燕感觉到他身子晃了一下。
早已等在那里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伸手替他们推开了医院“太平间”的门。
太平间显然事先整理过,只有中间一张长长的条桌上盖着一条白色医用床单,单薄的被面显现着人体的轮廓,两盏高悬的白色节能灯使得人的目光所及无不白的发青,整个房间显得孤冷、空荡。
此时,李见亮突然加速,几步已来到跟前,在瞬间停顿后,抬手轻轻的掀起床单的一角。吴欢那原本甜美的脸显得略有苍白,整个人静静的躺在那里,李见亮二只手缓缓伸向吴欢的脸和身体,身体半蹲下来。一瞬间,在手接触到吴欢身体的一瞬间,冰冷的身体透着刺骨的凉意,瞬间的触碰如电击一般,他整个人僵硬在哪里,人世间永别竟原是如此。
眼泪,缓缓的落下,没有抽泣声,只有泪水,确如断线的珍珠一坠不止。田燕第一次看到泪流如雨是什么一个场景,也第一次尝到无声的泪水带来的揪心疼痛。
持续的压迫感让她紧咬下唇,急促起伏的胸口,无不表明在努力压抑住情绪。看到李见亮哆嗦的双手在死者脸上、身上来回不停的抚摸,只有泪水在刷刷的流淌。时间视乎停滞,直到李见亮犹如野狼般的一声长嚎,撕裂般的声音,好似要掀翻屋顶,彻底击溃了人心最后的堤坝,田燕在叫喊声中已然半蹲跪地,失声抽泣起来。就连雷公武在那声长哀下也不禁双眼模糊,转身掩饰。
李见中团队已经在事故现场扎了两天,由于现场搜寻痕迹线索工作量巨大,第二天一个十人痕迹分析小组从北京赶到现场加入进来,随同抵达的还有七位模拟画像专家,也加入到郴州局组织的画像队伍里。特情局情侦处副处长卜杨已随国务院工作组来到郴州,李见中将现场勘察痕迹分析工作安排给卜杨、谢广生负责,由他们带领痕迹收集小组继续驻扎现场。
鉴于李见亮在此案中的涉及程度,可能掌握的潜在信息,一段时间内必要的保护措施,李见中考虑让他不宜返校。同时,出于同样的原因,吴欢的死亡也宜暂做事故死亡处理,相关善后工作有事故善后处理工作组统一负责安排为好。
正在想如何与他说此事,雷公武、田燕领着李见亮敲响了李见中在三楼的临时办公室的门。
“报告局长,有新发现。”
雷公武进门即刻说道,声音里透着喜悦。转身指了指李见亮,“今天我们在配合专家绘制乘车人模拟像时,阿亮提供一个新的情况,具体有他介绍一下。”
此刻田燕已将一张人物肖像图和几张出事车厢乘客位置示意图展开在李见中身前的会议桌上。
李见亮说,“这几天又把当时情形来回撸了几遍,一直在想雷处长说的不正常的事情,今天画到这个人的时候我想起一件事。”
李见亮指着那张自己画的车厢乘客位置图,继续说道,
“这是我因为没有打到开水折返去火车另一头时紧挨着我在的6号车厢的一节车厢,当我走到这个位置时,有个女同志在取放在行李架上的包裹,这时从她包裹敞开的一头滑出个玻璃杯,是那种大号雀巢咖啡的玻璃杯。滑出的玻璃杯眼看就要砸到下面,那位坐在过道凳子上大叔的头,可是没见那人抬头,在最后一刻,这人伸手接住了头顶的玻璃杯,当时周围的人都虚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