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栖湾这几日连下大雨,本就快到白露时节,夜色转凉,如今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续数日不见阳光的小村子愈发阴冷起来。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小西如同往常一样起床开始收拾鱼网,虽然他这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前提是得能吃饱。
相较于其他地方百姓巴不得多降点雨水,龙栖湾的村民可恨透了这鬼天气。接连几天的大雨,海上浪头一个高过一个,村里胆子再大的年轻人都不敢贸然出海。
今早虽然依旧有雾,可雨好歹是止住了,而且瞧这大雾架势,想必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村中家家户户都开始忙活起来,龙栖湾难得又热闹了。
正在小西费力解着渔网上的死结时,余光瞥到村口方向来了一队人马。
他下意识扭头望去,这一看不要紧,顿时吓得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
朦朦胧胧的大雾中,一支披麻戴孝的队伍朝村内走来,队伍总管二十来人,抬着一口硕大的棺材,他们手中的唢呐锣鼓如同摆设一般,没发出一丝声响。
村里发丧,一般都选在天明以后,乐队吹打是必需地,送别故人的同时,也是在给生人壮胆。
可眼前这群人不但选在雾气最浓的时候,而且死气沉沉鬼魂一样,任谁看了心底都得发怵。
“大白天见着鬼了?”
王柄权闻言这才只得作罢。
许久过后,年轻人才喃喃说到:
“咱龙栖湾,莫非真出了金龙?”
小西木讷地点点头,他总觉得眼前的男子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竟让自己不由心生敬畏。
王柄权直接走出灵堂,与对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道:
还记得有一次我吃鱼卡到喉咙,难受了好几天也舍不得花钱看郎中,最后实在严重到吃不下饭,才被你发现。
本以为会被你骂一顿,结果你什么都没说就拉着我去了医馆,回来路上还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咱俩一人一口,沿途馋哭了好几个小孩……”
这些平日里村民见了都要绕道而行的官兵,此刻竟无一例外在阿越面前行了跪拜礼,为首一位富态中年男子,更是态度恭敬到近乎五体投地。
男子含笑点点头,伸手拉起了这位仍坐在地上的年轻人。
“我是来给阿青迁坟的,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已有五岁的王潜英很多事情也渐渐明白过来,虽然脑中对父母的记忆模糊不清,但仍是遵循王柄权的吩咐,每到初一十五便会过来上香。
“王兄,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当时自己在调查红杏,却遇到青杏出言提醒,后来他还特意寻问过对方这是否是父皇的意思,结果得到的答复竟是一时兴起。
二人寒暄几句,阿越便告辞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将一袋银子塞到对方手上。
“那人好像是县太爷。”
距龙栖湾不远的一处小山,王柄权静静站在山顶一座坟包前,二十人的队伍在不远处等候。
小西点点头,张嘴想要再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王柄权见状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
“不用担心我,没什么想不开地。”
王柄权絮絮叨叨,说起来没完没了,直至快到晌午,被他强行拉来的周九二才不得不上前提醒道:
此时阳光比刚才强了一些,浓雾也散去不少,待那人走近,小西这才看清对方真容,他有些难以置信道:
“阿越?”
上好的楠木棺材被十几人共同抬着朝山下走去,村中百姓远远看到后满脸好奇上前围观,待看清为首之人是阿越后,好奇更甚。
“王爷,再唠下去就该错过时辰了。”
那“人”先是疑惑看了他一眼,随即偏离队伍朝这边走来,小西见状顿觉汗毛乍立,差点就像女子一样尖叫出来。
村中有年轻人去过城里,小声朝身旁同伴说道:
王柄权闻声转过头,“走,陪老子喝酒去。”
“青杏…阿青…”
王柄权当时哭笑不得,心说你这暗卫当得可也太随便了,可现在再看,似乎当时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注定了。
小西低声嘟囔一句,却见为首的一个白衣人扭头看向这边。
……
来人正是刘卢明。
小西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呆愣了好一会,待回过神后,整支队伍已经走远,此时浓雾也已散去,远处海面一片平静。
“你不会看错了吧?”同伴不可置信道。
王柄权将青杏的灵位摆在其姐姐红杏旁边,看着上面的生辰,喃喃道:
“乙亥年,属猪,还真让周九二给说中了。”
……
最可笑的还是我,傻乎乎拖了半年才明白你的心意,看来不管我是王柄权还是阿越,反应都一样有些迟钝。
王柄权虽认了王潜英做儿子,可也不希望其忘了亲生父母,于是便让他逢年过节过来祭拜一番。
年轻人的话语不大会便传遍了整个人群,议论声渐渐越来越大,待整队人马离开后,无论男女老少,皆谈论起了有关阿越的话题。
王柄权翻来覆去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只觉得忽略了什么。
安康王府内设有一座灵堂,灵堂不大,是王柄权专替王潜英修建的,里面供奉着王柄琸和红杏的灵位。
人群远远观望着,却无一人敢上前,因为在队伍四周,站满了披甲守卫的官兵。
与阿越相熟的小西反而没去凑热闹,他愣愣地看着手上那袋银子,袋子上以金线绣着一个精美的“王”字。
王柄权一边清理着坟头杂草,一边轻声说到:
“仇我已经帮你报了,荣荣也默认了咱俩的事,我今天来就是接你回家的,看样子当初你担心了那么久都白担心了。
王柄权突然想起二人刚见面时的场景,那时醉杏楼还有两位花魁,姐姐是王柄琸的心腹,妹妹是圣恩帝的谍子,真亏他们父子俩能干出这种缺德事来。
当初走得急,甚至连墓碑都没准备,仅是以薄木棺材装敛,草草下了葬。
年轻人说到此处,突然止住了话头,王柄权也没有追问,只是平静道: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满脸惊喜道:
“你没事可太好了,村里人风言风语,说你……”
……
“啊?这大白天的……”
年轻人摇了摇头,肯定道:
“没错,有一次县太爷审案我去看过热闹,绝对错不了。”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老刘,给你个公主你要不要?”
往日嘻嘻哈哈的刘卢明此刻好像被伤到了自尊,义愤填膺道:
“你把我刘某人当什么了,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王柄权面带惊奇的转过头,却见其仍一脸正气道:
“兄弟心情不好,陪着喝顿酒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