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翻开笔记,缓缓道:
“王朝千载岁月,出过几十次大劫难,以历史为鉴,当中一些注定成不了气候,比如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红花会、广田起义、龙帮入京等。
这些人有以信仰蛊惑他人,有甘愿落草为寇,说到底无非是群乌合之众,稍微得些权财便会忘乎所以,搅得民不聊生,最后大都被招安或剿灭。
除此以外,朝堂上的争斗也伤不到根本,不论皇子夺嫡、外戚篡权、宦官干政,最多祸乱官场朝纲。
不管谁得了权,局势都会重新安定下来,真正称得上危及社稷的,反而是藏在内里的东西。
田地、赋税、吏治……这些不易察觉的事,更容易演变成根深蒂固的顽疾,表面看似无害,实则无时无刻不将皇朝推往深渊,待反应过来时,已经病入膏肓。
古往今来多少朝代,都死在了“贪腐”二字上,民以食为天,田地却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他们巧取豪夺,官商勾结,罗织出一张弥天大网,给帝王呈现所谓的‘太平盛世’。
直至反军攻入皇城,皇帝才幡然醒悟自己被蒙蔽了双眼,天下并非他以为的天下,只是此刻为时已晚。”
说到这,老太太止住话头,摇头笑道:
“年纪大了,不自觉就开始唠叨了,咱们继续说王朝。
经过我这些年研究,发现了几位居功至伟的人物,其中第一便是顺帝。
虽然近些年考古都指向他谋朝篡位,但瑕不掩瑜,顺帝毋庸置疑奠定了王朝千年传承的基石。
没有他创立清文阁,大刀阔斧整顿吏治,就不可能有后来的雄踞天下、万国来朝。
而最令人钦佩的一点,是在他临终前,居然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皇弟,也就是后来的万帝。
野史记载,万帝一直与顺帝不和,对方起事后,他曾亲自率军前去镇压,后来顺帝登基,他又离开京城外出就藩。
他们兄弟俩的爱恨外人自不知晓,单冲顺帝的豁达,确实当得‘千古一帝’的称呼。”
老太太说到这,将手中笔记递给王柄权,后者恭敬接过,仔细翻阅起来。
满满一本都是对顺帝生平的记载,甚至爱好、传闻都有罗列,可以看得出老人家很喜爱这位帝王。
“疑似与奶妈有染……”
看到这一句时,王柄权下意识念出声,同时脑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千军万马向南而行,沿途不忘张贴告示发放传单,一名年轻人站在队伍中央,看着告示笑得格外开心。
老太太这时说道:
“我一直有疑惑,按史书记载,顺帝痴情,一生只纳了一个皇后,至于奶妈一事,八成讹传居多。”
“倒也未必,可能皇后很像他的奶妈。”
王柄权随口说道,他没有任何证据,但就是忍不住想抹黑那位帝王。
老太太若有所思点点头,拿起另一本笔记,继续道:
“王朝第二位了不起的皇帝,当给女帝王晚月,可后来我又发现了一个更了不得的帝王,就是之前说的万帝。
万帝乃圣恩帝第八子,登基以后,做了许多锦上添花的事,由于顺帝光环太强,以至于后世对万帝关注不大,只当他是个中规中矩的明君。”
王柄权内心不由动了下,一股莫名熟悉感涌来,他开口问道:
“万帝可有什么过人之处?”
“单从正史看不出什么,可换成地方志录,稍加推敲,其生平似乎并没那么简单。”
老太太递上笔记,王柄权照例打开,开篇第一句就有些匪夷所思:
今北突来犯,有赵姓义士冲入战场,大破敌军甲士,于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取自《严氏军录》残卷三十五。
年轻人微微有些咋舌,老太太温声道:
“后面还有呢。”
王柄权继续往下看,接下来越发骇人了:
北突集结三十万大军犯境,顺帝御驾北行,有仙人驭剑而来,悠游天际,大战妖人三百回合,胜之——《严氏军录》残卷二百零六。
剑仙一剑划疆,异族自此不敢逾越——《严氏军录》残卷二百一十二。“这……”
王柄权知道古人喜好夸大,但飞天遁地未免太扯了。
老人平静补充道:
“那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剑神赵之逸,巧合的是,他与当年孤身入敌阵的剑客同姓。”
“您的意思是他们为同一人?”
老太点点头道:
“不仅如此,我甚至怀疑他与万帝有关连。圣恩帝至顺帝时期,王朝军械飞速发展,不仅造出了领先西方数百年的火铳,甚至还有射程惊人的火炮。
这些都与当时工部尚书分不开关系,而那位尚书,又与万帝私交甚密。
很多地方府志也都曾出现过八王爷的身影,每逢国家危难,他都会出现,并且好似有仙人护体,回回可以逢凶化吉。”
“即便如此,也不能认定他与仙人有关吧?”
王柄权不知为何有种心虚的感觉,好似底裤被扒开,让人看了个精光。
老太太似乎有点累了,靠在椅背上道:
“有件事你或许不知道,前不久帝陵被盗,有几个专家前去参与修复。
据他们推测,这次被盗的极有可能是万帝陵,里面少了许多珍奇古玩,但书卷被留了下来,所记内容五花八门,当中就有不少军械构造图。
而且最惊人的是,棺椁没被破坏,但尸身却不翼而飞了。”
王柄权听到此处,下意识开口道:
“羽化登仙?”
老人点点头,“所以我才大胆猜想,这位帝王会不会与仙人有关系,毕竟他与顺帝一样,后宫只有一位娘娘,生则同眠死则同穴,不该只留一座衣冠冢。”
说到最后,老人叹息一声,依靠那些零星记载,根本无法窥探全貌,这或许就是历史学者的悲哀了。
……
王柄权将笔记仔细看完,当中有些片段总能令他一阵的恍惚。
可恍惚过后,又什么都记不得,再去看第二遍,熟悉感已经没那么强了,似乎冥冥中有股力量在阻止他。
天色不早,他合上笔记起身告辞,老太太这会儿也累了,略带疲惫笑道:
“小伙子,以后还有什么问题尽管过来,好久没遇到像你这样对历史感兴趣的年轻人了。”
“晚辈求之不得。”
王柄权还以善意微笑。
离开周家,他并没有轻松,疑惑反而比先前更重了。
比起冰冷的文字,那些千年前的帝王在他心中好像有血有肉,带有一股莫名熟悉感。
莫非自己是某位皇帝转世?
王柄权这样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急刹。
下一秒,他整个人侧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