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行程, 变得异常顺利。一路上,再也没有突然出现的神秘人,也不再有人追杀。不出几日, 竟已到了天山脚下。
然而, 当他们在某个小镇落脚之后, 虞琤便没有了要继续前行的意思。大家都没有问, 只是留在别院休整。这一待, 就是整整三天。
路小佳倒是利用这段日子,打听清楚了碧儿和虞琤的关系。什么两小无猜,什么青梅竹马, 什么主仆情深,在他看来, 全都是些骗人的屁话。经过这些天的调养, 他的伤倒是已经好了七八成, 再过两天,他就可以带着她离开这里。那样, 就不用再看到这些讨厌的人了。
就在他对未来展开美好的憧憬之时,魔教内却已乱成了一锅粥。暂代护法一职的卓君琰,周旋在各个堂主之间,闲散恬淡的性子早就消散殆尽,现下, 他每日都有杀人的念头。
同时被虞琤给急招回来的还有玉仁, 他除了要稳住父亲和其下属, 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添乱之外, 还要帮君琰打理教中事物。
他二人本就年轻, 算起来还是晚辈。所以,教中的一些元老, 根本不买他们的帐,处处与他们作对,还闹着嚷着要见教主。
一想到教主,君琰更是头疼。
人老了,难免会有病痛。不过,教主虽年近古稀,但因常年练功身体比一般人好了很多,平日连风寒都难得染上。而这一次,大夫请了几十个,药也吃了一大堆,病情不仅连半点起色都没有,反而日渐加重。难道,他真的不行了?唉……
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回气了,君琰觉得这段日子,他老了不止十岁。
突然,一个人从外面闯了进来,他定睛一看,是玉仁。
“他们回来了!”玉仁兴冲冲地跑到君琰面前,掩不住满脸喜悦。
君琰“噌”地站了起来朝门口张望,瞧了半天也没瞧见半个人影,剑眉一皱:“人呢?”
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玉仁朝椅子里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管不顾地喝了起来。君琰心里着急,又不好催他,只能等着。
待他喝饱之后,才满足地叹口气,笑道:“急什么?人还在别院。”
“待那儿干嘛?让他们赶紧回来啊!”君琰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现在就把人给拎回来。
气归气,他转念一想,又笑了起来,笑得玉仁直起鸡皮疙瘩:“你笑什么?”
君琰上前一步拽住玉仁,硬把他塞到护法的位置上坐好,坏笑道:“现在,我这个暂代护法的位置由你暂代!我呢,现在就去找他们回来。”
“不行!”被逼上位的玉仁刚想站起来,又被他摁了回去。
“你就行行好,帮我这一回!”君琰立刻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可怜巴巴地说:“他们要再不回来,我不死也得疯!”
趁玉仁愣神之际,他已跑了出去。远远地还嘱咐道:“不管那群老家伙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先忍着,切莫和他们起冲突啊……”
子昕无聊地将下巴搁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个琉璃杯,里面装的是从西域运来的葡萄美酒。红的酒,白的杯,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甚是好看。她两只手轻轻晃动着酒杯,眼睛跟着里面殷红的液体移动。
“都到这儿了,你总该把你的目的说出来了吧?”看得累了,她才瞥了眼虞琤说道。
虞琤懒懒的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明月,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浅笑:“你猜不到?”
最讨厌他故弄玄虚,子昕不屑地瘪嘴:“我懒得猜。爱说不说。”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也懒得讲。”说着,仰头饮尽杯中酒,虞琤回身朝她举了举杯,笑得像只老狐狸。
魂淡!子昕愤愤的把杯子放到嘴边,还没尝到味儿,手里的酒杯就不见了。
“喝酒不好。”傅红雪将杯子放到桌子的另一边,理了理她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牵着她的手起身,轻声道:“晚了,你该回房休息了。”
由着他牵着自己往外走,子昕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地说道:“我就是想尝尝,没想真的喝。我不大会喝酒的。”
傅红雪看着她,嘴角往上微翘,正想说什么,就听身后有个闲闲的声音道:“傅兄不用担心,其实,昕丫头可能喝了,我们几个加一块儿也喝不过她。”
脸上和煦的笑不见了,换上了平日的冷漠,外加几分愠怒。牵着她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子昕气冲冲地回头,虞琤正悠闲地靠在门框上朝她摆手,咧着个大嘴,笑得让人想揍他:哥们儿,你不说话会死是吧?
夜已深,一弯明月隐在云彩之中。草丛中,不知名的小虫正在低声呢哝。夜风拂过,干枯的树叶飒飒作响,转眼间,已吹落一地梧桐……
子昕在床上又翻了个身,着实睡不着,索性起身,随意抓了见衣裳披上。房门“吱呀”响,刚打开,外面凌冽的寒风迎面吹来。
好冷!禁不住打个哆嗦,将衣服紧了紧,她踱到门外,倚在廊边的栏杆上,静静地打量周遭。还记得年幼时,几人在这里撒欢的情形。而现在,她回来了,在外逃避了那么多年,她终于又站在这里。只是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在决定回到这里来之前,她想了很多,说她没有顾虑是假的。毕竟,当年山庄被血洗,她如同丧家犬从这里逃亡了出去,原以为,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回来。谁知,在她得知那人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居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还有些担心,连恨都已淡了。
她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终究还是回来了。
“睡不着?”清冷的声音响在耳畔,下一刻,身上已多了件披风。说话的人显然有些不高兴,埋怨道:“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些。”
回头送他一抹灿笑,冻得冰凉的手,被他握在掌心:“好些没?”
“嗯。”应了声,人就偎进他怀里:“你怎么也没睡?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我也睡不着。”傅红雪搂着她,眼睛看向远方,沉声道:“我想起了我娘,她说,我若没能报仇,就不要回来。而现在,我却……”
子昕猛地转身,瞪大了眼睛盯着他,惊讶地几乎叫起来:“你是说,凤姑姑也在天山?你们一直都住在这儿?”
见他点头,子昕突然觉得很滑稽:教主发动了所有弟子,满世界要寻找的人,竟然一直就生活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却半点都不知道。
想到这儿,她不免有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不知道这些年他们在哪里,过的好不好,该不会也近在咫尺吧?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红雪,”乖乖的靠在他的胸口,子昕喃喃道,“等你报了仇,我们就找个地方隐居,不再管江湖上的是是非非,好不好?”
“好。”想都没有想,这个字就脱口而出。
其实,在他心底,已厌倦了打打杀杀。他所向往的,不过是普通人的生活罢了。一间容身的屋子,几亩薄田,心爱的妻子和承欢膝下的子女,有这些,便已足够。
就在二人沉浸在对未来的向往中时,就听到前厅有人嚷道:“我不管,这个暂代护法我不干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君琰?这么晚了,他怎么来了?听这口气,火气可不小啊!
“不去看看?”傅红雪低头看了看倚在怀里的人,轻声问道。
子昕摇摇头,带着三分笑意说:“等他们吵去。等他们吵够了,自然有人来找我们。”
傅红雪微微一笑,抱紧怀里的女子,目光又飘向了远方……